第4章 三千宠爱
作品:《咸鱼女二与种马帝的春花秋月》 4、三千宠爱
卯时,大胤皇城上空,天色还墨黑。太清殿西暖阁的窗上透出烛火光亮,皇帝已经起身了。
洗漱完毕,朱崇翊伸展手臂,让宫女伺候穿戴上朝的袍服,他视线向帐幔后的榻上看了一眼,对张让说:“别吵醒她,让她好好睡”
张让低头唱‘诺’,不敢露出心中的诧异。
过了片刻,朱崇翊又补了一句:“准备一碗醒酒汤,让她醒了就喝下”
这句更叫张让摸不着头脑,但他仍是毫不迟疑地躬身唱‘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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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薛小嫦才堪堪醒来。
守在帐外的宫女,见榻上有了动静,立刻上前揭开帐幔,面带笑容说:“娘娘醒啦,奴婢伺候您梳洗”
薛小嫦看着眼前,昨晚下鸾轿时仿佛见过一次的宫女,点点头没什么气力地说:“有劳了”
见状,几个伺候的宫女皆含了意味深长的笑,大约是误会她昨儿晚上‘操劳’过度。
薛小嫦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只心想太清宫的人都这么喜庆?她捂着睡得昏沉的脑袋,已经想不起昨晚是怎么睡着的,当然也不知道是朱崇翊将她抱上榻。
梳洗穿戴好后,太清宫的主事嬷嬷忍冬亲自端了解酒的汤药服侍薛小嫦喝下,接过空碗后,又捧了一小碟蜜饯来,薛小嫦捏起一小块放入口中,她在承乾宫自由散漫惯了,从不曾要青儿她们这样服侍,现下真有些不习惯。用了早点后,鸾轿重新将她送回承乾宫。
鸾轿过处,长街上,洒扫的太监,行经的宫女皆避让在侧,敛目垂首。
送她回去的内监也是极尽殷勤谄媚,可到底是御前伺候的人,就是谄媚,也能做得如沐春风。
承乾宫里,李嬷嬷吩咐下去早早备了热水,只等她回来就能沐浴。
薛小嫦把人都支了出去,她光|溜溜地泡在温暖的水里,蒸腾的热气熏得脸上湿湿地浮着一层水气。想起昨晚第一次侍寝,和这些日子来朱崇翊频繁来承乾宫引得合宫侧目,她心头凸凸地跳着,生起一股烦乱无措。
虽然昨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可没发生又怎么样,说她在龙床上过了一夜却什么都没发生谁信?明面上摆着的事实就是,多少双眼睛看着她坐着鸾轿被抬进了太清宫。这也就意味着,往后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已经被卷进后宫女人们的纷争算计里。
唉,这日子没法安生过了。
想当初她做美食UP主,为了标新立异,在深山乡村里住了一年,拍出一道道原汁原味的乡土美食,点击率果然蹭蹭上去,多少人羡慕向她讨教经验,可谁又知道她背后吃的辛苦。穿到书里的后宫里,虽然不得宠,但到底是衣食无忧,不用再为了收藏数和点击率烦恼,可以专心侍弄自己喜欢的蔬果花草,随心做自己喜爱的美食,除了没有男色没有wife外,真可谓是人间天堂。
可这天堂从昨晚开始,不,从朱崇翊踏进承乾宫开始,就已经变得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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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半月,朱崇翊翻的都是薛小嫦的牌子。
接其去太清宫的鸾轿里,她如坐针毡,不用亲眼瞧见,她已经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嫉恨她。
可谁又知道,她每每去侍寝,真的只是玩儿弹珠,或者朱崇翊兴致来了,品赏诗词让她被迫听他絮絮说谁的词隽永,谁的诗回味无穷。又或是临摹大家的草书,那真真是一堆乱草,叫她几乎一个字都看不懂。有一回只能勉强能认出一个‘水’字,还要拍马夸赞写得好写得妙。她违心地溜须拍马已经很是辛苦,怎知朱崇翊停了笔,偏偏问她,怎么个好法。
她哪儿知道呀,大眼瞪小眼,气氛很是尴尬,她一急眼就指着那个唯一认得的‘水’字说:‘您看您这水写的,运转轻灵,笔走龙蛇,把水这个字都写活了’她搜肠刮肚,把能夸的好词儿都用上了。
结果他却黑了脸,来了一句‘这不是水,这是咏,你不知道朕临的是咏怀赋吗’
那之后,薛小嫦就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文盲,她心里憋屈,好歹她也是受过21世纪义务教育的好吗。
这晚,太清宫西暖阁里静悄悄的,寝室外的书案上,朱崇翊一身月白寝衣外搭了一件玄色常服,正专心临着窗沿上挂着长长的一卷字帖,许是窗户缝隙漏进了风,那纸脚不时轻轻向上扬起,又静静落下。
薛小嫦寝衣外又罩了件蜜合色的长衫,她随侍在案前,手里研着墨,眼睛却直直地盯着那研出的墨汁出了会神,又悄悄抬眼瞧着身旁的男人,除了样貌,他真的集所有缺点于一身的男人,刻薄、腹黑、自大、心思深沉。怎么小说里的男主,心思都这么难猜啊。翻了半个月牌子,却不动她一下,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要不是他已经有十几个孩子,她还真要怀疑他那方面有问题。
她胡思乱想,要不主动勾引他?那就让他对自己想干嘛就干嘛,男人的天性,得到后自然而然就会腻歪了,腻歪后她也就解脱了。意识到自己可怕的想法,薛小嫦生生打了个激灵。
许是察觉她的目光,朱崇翊头也没抬说:“想说什么就说吧”
薛小嫦心想,她想说的可多了,她想问:您是不是不举,是不是心理变态。
结果还是笑得柔婉,貌似娇娇怯怯地说:“皇上,您明儿还是别翻臣妾的牌子吧”
朱崇翊‘欧?’了一声,扫了她一眼,就继续临字,也是在等着听她的原因。
“臣妾只是想,您是明君,应该雨露均沾。”
“你倒是很会为朕考虑”
“这是臣妾身为嫔妃的本分”
朱崇翊搁下笔,终于抬头看着她,笑得颇有深意。良久,唇角微勾,轻缓吐出几个字:“爱妃贤德”
那声音轻轻的,恍惚含点温柔,又似耳畔的轻轻呢喃,撩得薛小嫦手臂上的寒毛都根根立了起来。
她僵化了半晌,觉得自己实在没法子和这种男人虚与委蛇相处下去了。索性用最坏的打算,让他‘玩儿’腻了自己撒手。心下定了主意,她暗暗咬了咬下唇,颤声说:
“皇上,天色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朱崇翊如漆墨寒眸里似有清亮的流光一闪而逝,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探寻。
本来心里就矛盾,没什么底气,再被他这么瞧着,薛小嫦窘得涨红了脸,低低垂下脑袋去。
整个大殿静了好一会,就在她‘心如死灰’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了朱崇翊的声音:“好”就干干脆脆地一个字。
接着,薛小嫦整个人飘乎乎地被他牵了手走到床榻边。
这时,寝殿内格外的寂静。一道道半透明的绛红帐幔被放下来,还是隐隐可以看到柱旁立着的九枝宫灯。
薛小嫦揪着自己的衣襟,视线落在朱崇翊绣着暗龙云纹的肩膀,感觉腔口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朱崇翊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如此畏缩,要怎么侍寝?”
那双眼睛里,一分含情,三分戏谑,余下全是收放自如的冷静。
薛小嫦如被泼了一盆冷水,繁乱的心登时安静下来。
在这个男人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可以供他一时取乐的消遣罢了。睡一觉怕什么,眼一闭也就过去了。再说,说不定还能如了淳妃的愿,怀上一个孩子,以后漫漫时光里也是个寄托。
这么想着,她苍白着脸,强忍住心头的不适,脱去了寝衣外套着蜜合色外裳,又去解寝衣的扣子。而朱崇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当寝衣的扣子解到胸前,露出了水绿色绣鸳鸯的肚兜,胸|口上一片雪白的肌肤触到空气时,她身子颤了颤,心口一酸,突然倍感屈辱,委屈地眼眶忍不住含了泪。
朱崇翊的手朝她伸去,似想触碰她的脸。薛小嫦察觉他伸过来的手,反射性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那手在半空中一滞,收了回去。
朱崇翊呵地轻笑了一声:“头一次有嫔妃侍寝像上刑场,朕不会勉强你,睡吧”
说罢他躺下,兀自先闭目睡了。
被晾在原地,衣衫|半解的薛小嫦,心情复杂地干站着。
过了好一会,她几乎以为朱崇翊已经睡着了,榻上闭目睡下的男人却突然开口:“上来”
薛小嫦这才动了动站僵的腿,挪着脚步过去躺下。绷着身子感觉身边的男人,呼吸渐趋均匀,而自己却一直睡不着,将近卯时才浅浅入眠。
她睡着没多久,到了朱崇翊日常起身的时间。太清宫掌事内监张放领着一溜端着洗漱用具候在殿外,凝神等着里头主子叫‘进’,可等了好半天,天色亮了,里头仍没动静。再晚就会误了上朝,没法子,张让带着两个端着洗漱用具的内监轻趋入内,穿过外室,过了碧纱橱,站在与龙榻隔了两重幔帐外。
张让恭声轻唤:“皇上,到时辰,该起身了”里头仍没有动静,他又唤了一声。
榻上的朱崇翊这才动了动,睁开了眼。薛小嫦刚睡着没多久,也被吵醒了,哼哼着也睁开惺忪的睡眼。
朱崇翊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颊:“你继续睡”
里头的低低轻语传到了张让耳里,他一下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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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宫内就传出,皇上晨起,柔妃压了皇上的袖子,皇上为了不吵醒她,把袖子剪了。
这话传到薛小嫦耳里,她乍一听,觉得这话怎么那么耳熟呢。后来想起,这不是断袖之癖的典故嘛,这些人可真会瞎编故事。
不过这种妖魔化的传闻,也更说明了她如今在宫中人眼里是如何地得圣心宠爱。
承乾宫一时炙手可热,平时不往来的人,现下也来登门,拉关系的拉关系,攀交情的攀交情。只有暂代掌管后宫的贤妃还有些气性,只是送了一点贺礼,人却未露面。
那晚确定朱崇翊不会勉强她侍寝后,薛小嫦近来浮躁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朱崇翊除了晚上照例招她‘侍寝’外,越来越过分,白天他在前朝忙着,时不时也着人来承乾宫要吃食,生生把个承乾宫变成了他的私人小厨房。
这都不算什么,薛小嫦气就气在,他要啥从来不直接说,而是写一行诗词或是哑谜让她猜。
每每接到锦盒里放着的洒金小笺,她都要竭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这日晌午,吩咐小纪闭门谢客。青儿终于得空,和如儿出去散心。不到一个时辰,捧了一束红梅回来,欢欢喜喜地给薛小嫦看:“主子,御花园的梅花都开了,你看多漂亮”
“是漂亮”薛小嫦捏了一朵花,在鼻尖嗅了嗅:“今年这雪怎么还没下,我还等着收梅花上的雪呢。”
“最晚除夕前,也该下了。”青儿摸索着花儿,让如儿去找瓶子把花插上。
几人围着花儿说说笑笑,外间小纪通传声,说御前的内监到了。
薛小嫦知道八成又是来要吃食的,让那个内监进来,行礼后,就见他恭谨地递来一个小锦盒。
青儿接了过来,薛小嫦打开一看,果然是那卷熟悉的洒金小笺,她克制地翻了个白眼,打开看,是一首诗,三行小楷,行云流水,笔落成书。
她轻念出声:“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缕香;花萼霜飞寒渡影,淡墨玉楼金阙归;酒不醉人人自醉,暗香移影古觞来。”
青儿挨着她凑趣取笑:“主子,皇上这是在给你写情诗吗”
薛小嫦哼了一声,一眼就看出这是藏头诗,人家是要梅花酒。
她又翻了个白眼儿,不经意扫了一眼案上刚插好的红梅,灵机一动:
“青儿,把那瓶梅花交给公公回去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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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书房,朱崇翊正伏案批折,眼角余光见张让捧着一瓶梅花,神色犹疑地进来。
朱崇翊瞄了他一眼,随口问:“哪儿来的?”
张让窥着他的神色,恭声回:“是承乾宫的柔妃娘娘,让传旨的奴才带回来的。”
朱崇翊批折的手顿了一下,这才抬首正眼瞧那瓶梅花,好气又好笑。他招了招手,示意张让走近。张让连忙捧着花过去。
闻着那一缕淡淡的花香,朱崇翊修长的指尖轻捏着一朵红梅的花瓣,问:“御花园的红梅都开了?”
张让回:“皇上,这个月刚开了第一波儿。”
沉吟了片刻,朱崇翊说:“传旨,今年御花园的红梅都赏给承乾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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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西南角,有一汪抚仙池,时值数九寒天,沿岸垂柳枯枝,水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天色阴沉,虽然有太阳,却没有丝毫暖意。
临池的小轩内,薛小嫦和淳妃围着个小炉子在烤肉,炉子边上刮着御膳房收拾好的新鲜鹿肉和樟子肉。铁丝架子上的肉被火烤着,肉中被逼出的油水滴入火中,发出滋滋声响,内肉香四溢。
薛小嫦喝了一口大梅花酒,发牢骚:“你说说,我要那么多梅花干嘛。又不能吃,平白给我招那么多嫉恨,我都冤死了。”
淳妃嚼着肉,嗔她:“这是以示恩宠啊,多少人盼都盼不来呢,你还在这里卖乖。”
薛小嫦叹气:“什么恩宠,我都被烦死了,谁爱要谁拿去”
“你这话可是要遭天谴的,多少人要恨死你”说着,淳妃顿了顿又开口:“不过,当初我料到皇上八成会临幸你,但现在是专宠啊。眼看着除夕要到了,皇后和佳贵妃都要出来了,这可怎么好。”
薛小嫦拿起签子,愤愤地咬了口肉,边嚼边咕咕囔囔说:“你现在知道怕啦,还不是你害的。”
见她旧话重提,淳妃语塞,又叹气:“唉,这都罢了,你承宠这么多日,肚子怎么还没个动静?”
想了一下,薛小嫦附在她耳边,把她侍寝的真正情形都同她说了。
听着听着,淳妃渐渐瞪圆杏眼:“啊??有宠无子,又平白担着三千宠爱的罪名,你往后可怎么办啊”
薛小嫦又撸了一口肉,瞅着窗外抚仙池上空灰白的天空和沿岸枯枝垂柳,长长一叹:“凉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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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除夕,姗姗来迟的雪,如漫天棉絮般拉扯而下。
天刚蒙蒙亮,地上的雪反而比天色更亮。早起的粗使太监们拿着大竹扫帚,在长街和御道上扫雪。
这日,朱崇翊比以往更早地起身,先到无极殿东西佛堂捏香请神,请神后礼炮响鞭齐鸣,味着新的一年正式到来。
每年这一天,从正殿门口到太极殿宫门,铺着一层芝麻秸,取民间谚语——芝麻花开节节高。皇上从这上面走过,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这叫‘踩岁’与“踩碎”同音。
朱崇翊上完香后,从佛堂出来,鹅毛大的雪仍然在纷纷落下,东方天色已微微见亮。御驾轿撵回到太清宫,接下来就是等着与后妃们同用早膳,一年中只有除夕这日所有后妃到太清宫与皇帝同用早膳。平日除非特召,否则后妃们是没有机会与皇帝一同用膳。
不过现在时辰还尚早,太清宫粗使的宫人扫雪的扫雪,铺着芝麻秸的铺秸,御驾回鸾,皆停了手中的活,垂首跪拜。
朱崇翊看着御道上铺好的芝麻秸上,不下一会功夫,已经落了一层雪。轿子刚在阶前停下,他就撩起帘子迈步而出,张让赶紧举着油纸伞跟上。他径直进入西暖阁,里间寝室。
但见室内静悄悄地,榻上的人还在熟睡。
朱崇翊伸出手去轻拍她的脸:“醒醒、醒醒——”
被强行叫醒的薛小嫦皱了一张小脸,睡意浓倦地哼哼着:“唔,干嘛”
“快起来”
“唔,这么早,你就饶了我吧”
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薛小嫦直接你呀我的起来,朱崇翊愣了一下,倒是没有生气。
好容易揪着薛小嫦起身,摇摇晃晃睡眼惺忪的在几个宫女的伺候下梳洗好,穿好衣裳。
朱崇翊携了她的手,走向殿外。
这是头一次,他在外人面前和她作这般亲昵的举动。薛小嫦知道,就算周围这些人都垂着视线不敢看,但他们从头发丝到脚尖可都是眼睛。她心想,完了,这下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艳|色新闻呢。
只见朱崇翊从张让手中拿过伞,叫他们不要跟着,便拉着自己的手,沿着御道一直走向太清宫门。
他俩缓缓走着,每踩一脚,脚下的芝麻秸就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薛小嫦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想和自己踩岁。不由抬头去看他的侧脸,真真是玉树朗华,精神奕奕。
似是察觉她的目光,朱崇翊侧首看向她,唇角含着浅淡的笑容,连素日漆墨般的寒眸,也流淌出温软的笑意,如云开见月。
一时间,夹着雪花扑面而来的风,似乎都没那么冷了。薛小嫦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了一下,察觉到自己乱了心神,干嘛移开视线不再看他。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要清醒,可不能被他外表给骗了。
将她的躲闪看在眼底,朱崇翊唇角的笑意渐渐敛去,握着她的手却紧了紧。
僵了片刻,遂无声地牵着她继续往前走,从太清正殿前露台阶下的御道来回走了一圈儿,这才松开她的手。
只是,他松开手的那瞬间,薛小嫦的心没来由地一空。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