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帷幕×太阳

作品:《[猎人]伊塔

    Chapter 62 帷幕×太阳

    菲斯·柯尔特,赛因斯大学最大的赞助者,也是巴托起亚共和国能源的垄断者。本着互利的原则,他不定期会来赛因斯大学演讲,或者举办招聘会。

    “不过,重点应该是这里,”翻了翻官方的宣传册,库洛洛靠着椅背,慵懒地说,“‘因此,赛因斯大学欢迎各位同学报名志愿者。年龄为15岁到24岁的在校学生皆可。’”

    伊塔:“他似乎偏向于年纪小一些的。”

    “确实。”

    随手翻了几下,看完之后,同为变态的库洛洛·鲁西鲁对此的评价还蛮高的:

    “很有趣的狩猎方式呢。”

    伊塔:“……这样么。”

    “有些人格外喜欢此类的游戏,他们会专门设计好陷阱,让受害者自己一点点跌进去,再欣赏他们清醒后的表现——通常来说,因为后悔,那些受害者会表现得——唔,怎么形容比较好呢,富有戏剧性?或者说,富有张力?无论如何,这种独特的心理折磨……”

    库洛洛温柔地垂下眼睛,用一种深有体会的语气轻声说:“……应该使他很愉悦吧。”

    原本坐得好好的伊塔缩了缩脖子,感觉背后一阵发凉:“呃……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有点害怕……”

    把宣传册递到女孩面前,库洛洛歪歪头,对她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放心,我没有这种癖好。”

    ……这可难说。

    颤巍巍地过宣传册,伊塔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库洛洛仍保持着礼貌的笑意。于是她收回视线,仔细地翻看,每一页都是很轻松幽默的行文,还有风格清新的插画。强烈的对比下,只翻了几页,她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伊塔合上了宣传册。

    眼眸在灯光下也是没有杂质的纯黑,库洛洛歪着脸,碎发垂在耳边。他安静地看着伊塔,看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勾了勾嘴角:“看不下去吗?”

    伊塔摇摇头:“也不算……”没有解释下去,她用笔敲了敲宣传册的封面,抬眼盯着库洛洛,问:“不过话说回来,你给我看这个是想干什么?”

    库洛洛腹黑一笑:“想和菲斯·柯尔特玩一玩吗,小塔?”

    伊塔:“……我才13岁啊喂!”

    库洛洛:“他不介意的。”

    伊塔:“这不是他介不介意的问题……”

    库洛洛:“那是因为……不想看到那些血淋淋的东西吗?”

    伊塔:“……不是……”

    “你不会受伤的,”库洛洛忽然从她的手里抽出笔,一边继续温声说着,一边在宣传册的首页写了什么,“我保证。没人可以伤害你,菲斯·柯尔特——他还不够资格。”

    合上笔帽,他把摊开的宣传册推到伊塔面前。

    上面写了两个名字,字迹很凌厉。

    藤原洋子,和菲莉丝·柯尔特。

    “这是?”

    “要听个故事吗?”

    伊塔立刻战略性后仰,眨着深绿的眼睛,怀疑地看着他:“是我这个年龄应该听的那种吗?13岁孩子睡前美好的童话故事?”

    库洛洛沉默了一秒,然后点了点头。

    伊塔:……

    你那可疑的停顿是怎么回事?

    不过,无论她愿不愿意,蜘蛛版睡前故事还是开讲了。

    “刚出流星街的时候,我对面的世界很有兴趣,尤其是神话传说一类的。恰好,有一个很古老的家族,姓氏为珀洛斯,”库洛洛垂下黑眸,轻声说,“他们的嫡系成员都有极致的美貌,金子一样的长发和海蓝的眼睛,世世代代都如此。在当地的传说里,珀洛斯家族有太阳之神的血脉。”

    这种故事确实很有意思,伊塔听得很开心,她抬起头,深绿的眼睛亮了起来:“哇,太阳神?取自当地神话吗?听起来很有史诗感。”

    “是的,那个国家的神话传说很特别,”这个男人似乎格外适合向人耐心地解释什么,库洛洛微笑,姿态更加放松了。他的语气也是和缓的,咬字轻柔,字句间奇异的顿挫,显出了他声线的低沉磁性,“传说里,太阳神也是金色头发蓝色眼睛,和那个家族一样。而且,传说太阳神也是极为多情的,他一直追逐着最美丽的女性,无论对方是人类还是神祇。”

    伊塔支着胳膊,眨了眨眼,开玩笑:“所以,他在人间留下了很多‘神之血脉’?”

    库洛洛正经脸:“是的,很多混血子嗣呢。”

    “不是……这都9102——咳,这都1994年了,难道还有人相信吗?”

    “唔,其实现在的世人相不相信都无所谓。那个家族从很久以前就一直维持着这个传说,主要的目的是在岁月里慢慢积累威信。到了现在,威信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传说的真假与否就已经不重要了。它们变成了最耀眼的点缀,就像王冠上的钻石一样。”

    品牌故事么。

    百年招牌,值得信赖。

    伊塔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对珀洛斯家族很感兴趣,就参加了他们举办的一次晚宴。在那场宴会上,我遇到了一位女性,她的名字叫做瑞贝卡,”库洛洛黑色的眼睛柔和起来,似乎在回忆什么,“她长得很美。尽管不是那个家族的人,她的美貌却并不输给宴会的主人们,当她站在舞池中央的时候,没有人能移开视线……瑞贝卡有清澈的橄榄色的眼睛,气质格外的野性而富有生气。”

    啧啧啧,这个语气……传说中的团长的八卦?

    温暖的灯光和柔和的声线,外面夜色如水,教室里的气氛异常的友好——深夜谈话会什么的,总是给人以一种彼此很亲近的错觉——气氛太合适了,很多问题一时间也显得没那么愚蠢。

    伊塔眼睛亮亮的,期待地看着库洛洛,毫不迟疑地问出了广大群众的心声:

    “你喜欢她吗?”

    库洛洛碎碎的黑发,在他白玉一样的皮肤上落下阴影。他似乎很无奈,一脸“啊,真不想回答呢”的表情看着女孩,不过他最后还是回答了,摇摇头:

    “喜欢这个词,不仅仅可以用于爱情的——我和她的关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小塔。”

    伊塔一下子丧失了热情:“……哦。”

    库洛洛饶有兴趣地看着伊塔,笑了笑,语气平和地继续讲述着:

    “瑞贝卡爱着珀洛斯家族的嫡长子,卓普。他长得很美,而且用瑞贝卡的话来形容,‘alone with everybody’,她很喜欢苏米尔语,翻译一下的话,意思是‘身处人潮,却仍然茕茕独立’……她真的很爱他。”

    一直垂着头的派克诺坦忽然抬头,遥遥地看了团长一眼。

    Alone with everybody。

    身处人潮,却仍然茕茕独立。

    只是这么一听,伊塔就能在脑海里描绘出那个男人的气质——“太美了吧。”她感叹。

    “瑞贝卡也这么觉得,”库洛洛黑眸微垂,语气仍然平静,“或许因为如此,尽管那个男人不爱她,而且有着冷漠,甚至在常人眼里堪称‘病态’的性格,她也不介意。瑞贝卡还很年轻,而且有年轻女孩特有的无畏——她爱上了卓普,纵使他不爱她,也从没有回头过。”

    “几次试探后,我就发现,珀洛斯家族的美是来源于一面镜子。许拉斯之镜,它会给人以美貌,只要对方愿意一直献上年轻女子的生命力。”

    伊塔瞬间惊了一下,这剧情急转直下堪比过山车:“那那那,瑞贝卡她?”

    库洛洛弯了弯嘴角,语气仍然不紧不慢:“是的,那个男人所需要的从来都不是瑞贝卡的心,而是瑞贝卡的生命。”

    伊塔紧张起来:“……怎么会这样?瑞贝卡知道吗?”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瑞贝卡,让她自己选择,”他说,“她仍然选择卓普。”

    “诶?”

    “她说,她愿意赌一把。瑞贝卡觉得,如果她知道了这一切后仍然愿意相信卓普,愿意孤注一掷,这样深刻的爱情下,他或许会爱上她——而且,这个时候,死在他的手里,瑞贝卡也会很开心吧。”

    “……然后?”

    “然后她死了。”

    团长版睡前故事的结尾……真是简单粗暴啊。

    尽管已经猜到了这是个悲剧,伊塔揪着头发,仍然有点说不出的遗憾。她慢慢地叹了口气:“啊,果然是这样么……后来呢,卓普又找了下一个受害的女孩么?”

    “嗯……他应该没来得及。因为第二天,旅团就杀掉了这个家族所有的嫡系成员。”

    伊塔:……

    我就知道。

    团长版睡前故事的结尾……也很血腥恐怖啊。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啊……”伊塔小声嘟囔了一句,“所以,你讲这个故事是想告诉我,菲斯·柯尔特和那个卓普一样,最后会有比他更坏的家伙——比如说你,去解决掉他吗?”

    愣了愣,库洛洛忽然被逗笑了,他歪着脸笑,原本就清隽的眉眼一下子鲜活起来。

    伊塔:……有这么好笑吗?啊啊啊?

    你这家伙的笑点有点诡异啊喂!

    只笑了一会儿,团长很快就接上了话:“唔,当然不是了——我想告诉你的是,像是故事里的瑞贝卡一样,藤原洋子小姐也一心爱着菲斯·柯尔特。尽管他并不爱她。”

    这个姓氏好熟悉啊,等等——藤原洋子?

    伊塔低头看着宣传册的两个名字,藤原洋子和菲莉丝·柯尔特。

    “藤原?”

    像是许多点一下子被串了连贯的线,伊塔瞬间精神起来:“这么说,你今晚专门找到早纪,其实是为了藤原洋子?”

    旁边,沉迷于恐怖小说的芬克斯懒懒地吹了声口哨:“Bingo。”

    “哦,原来是这样!”伊塔以拳击掌,抬头看着库洛洛,心里充满了豁然开朗之感,“早纪来赛因斯大学,其实是为了藤原洋子,是吗?因为妹妹——或者姐姐——遇人不淑,早纪想要救她,对吗?”

    库洛洛:“唔……不对呢。”

    伊塔:……

    芬克斯毫不犹豫地发出了一声嘲笑。玛琪冷扫了他一眼。

    库洛洛拿起笔,将两个名字连在了一起。藤原洋子和菲莉丝·柯尔特。

    “她们现在是一个人了。”他说。

    然后,他对着旁边一直沉默的派克诺坦轻点点头。

    微微颔首,派克诺坦低沉的声音响起:“在藤原早纪的记忆里,藤原洋子已经死了。”她说话的语气莫名让人平静下来,“因此她选择了揍敌客家族,就是为了学会暗杀,然后为自己的妹妹报仇。”

    昨天上午时,侠客刺激早纪的那句“你杀人的时候,总会想到的,是哪个‘家人’死去的样子呐?”忽然再次出现在伊塔的脑海里,同时,还有早纪鞠躬时,垂下来的黑发遮住了眼睛。

    很大的,死气沉沉的黑眸。

    “但是藤原洋子并没有死,”库洛洛接着继续,“事实上,在这几年里,她和菲斯·柯尔特之间慢慢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关系。藤原洋子和菲斯一起狩猎那些女孩,纵然她曾经也是受害的一员,但是在这个过程里,她爱上了菲斯·柯尔特,并且抛弃了原本的身份。”

    “现在,她已经是菲斯的地下王国,黑□□域的代言人了。”

    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早纪知道吗?”

    “不知道。而且,一开始知道菲莉丝真实身份的人,只有以撒。”

    伊塔惊到了:“……诶?”

    库洛洛歪歪头:“最有趣的是,这件事还是以撒告诉我的呢……很显然,和我相比,约书亚·莫罗更讨厌伊尔迷·揍敌客。”

    他收回搭在桌子上的手,直起身子。瞬间,刚才温和慵懒的气质一收,库洛洛挺拔的身上,冷峻而阴森的距离感倏忽清晰了,逼得伊塔也立刻警惕起来。

    不可捉摸。

    “那么,这就是我的计划,”他说,“小塔,你要接近菲斯·柯尔特,然后接触藤原洋子,告诉她,藤原早纪死了在揍敌客家手里——以及,揍敌客家的大公子现在就在赛因斯大学。恰好,此时,任何一方的势力都无法渗透进入这所大学,因为以撒会杀了所有靠近你的人。所以,伊尔迷·揍敌客是孤立的状态。”

    灯光下,伊塔微微睁大眼,不单单是震惊于以撒和幻影旅团显然思谋已久的合作,也是震惊于库洛洛话语里那一点尖锐的杀意:“不,不不不,你不能杀了伊尔迷——”

    这个世界的故事线不能被改变啊啊啊!

    一变就会导致毁灭啊好吗?

    你以为我当年辛辛苦苦救下你们两只白眼狼是为了什么啊啊啊啊?!

    “他不会的,”库洛洛的视线落到了伊塔脸上,黑眸黑如永夜,“揍敌客家的人不能死在这里。最起码,帕里斯通·希尔会确保这一点。”

    “而柯尔特家族的‘小游戏’能维持这么多年而无人打破,想必也是有一个很隐秘而坚固的密室,或者说迷宫……我需要的,也只是他们被牵制一下。”

    “你……”伊塔在脑中构想了一遍之后,喃喃地说,“你这个计划有点意思……”

    电话里,帕里斯通和她说,其实任何形势都可以看成一盘棋局,帷幕一拉开,游戏就开始——直到这一刻,伊塔才意识到,他说的真没错。

    “然后呢?”伊塔抓抓头发,“虽然那些人进不来这座大学,但是四周的城市里却满是他们的人——你逃不出去的。”

    “不用担心,”库洛洛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当然,还有另外一些事情需要解决。那些都是细节了,对于小塔来说,也没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和他对峙了一会儿,伊塔也没什么能说的,只好点头:“好。”

    松了松脖子上的围巾,不知不觉,伊塔身上微微发起热来,或许是刚才的讨论太过于绷紧神经。注意到这个细节,库洛洛微微笑了起来,原本冷峻的气息一下子就化开了。

    “需要开窗吗?”他伸手示意了一下伊塔旁边的玻璃窗,“我可以帮你打开。”

    伊塔摇摇头:“不用了,”她顿了顿,还是接上了一句,“和寒冷相比,我还是比较喜欢暖和一点……而且,有一点,我想知道,就是关于早纪的死讯——这只是个玩笑,是吗?”

    库洛洛看了伊塔一会儿,然后说:“事实上,这或许不只是个玩笑,”在伊塔打断他之前,库洛洛罕见地冷漠起来,语气森然,而且语速很慢,“你真的觉得藤原早纪能活下来吗?并不是我想杀她,而是伊尔迷·揍敌客,你真的觉得,他会让一个渎职的,并且和主人建所谓朋友关系的仆人,活下去吗?”

    张了张嘴,伊塔许久才说:“……不。”

    “那就是了。”

    库洛洛放缓了声线,“不过,如果藤原早纪注定无法活下去的话……小塔,你想亲手杀了她吗?”

    这一次,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女孩没有立刻抬头反驳说:“不”,而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着深绿的眼睛,虚虚地盯着教室前端的灯光。

    她一直没有说话。

    有点出乎意料,不过,库洛洛知道什么样的试探才是最合适的。所以他也跟着沉默了,不再问下去。一时间,教室里陷入长久的寂静。

    “芬克斯,玛琪,派克,”终于,库洛洛先出声了,“你们回去吧……这座楼应该快要熄灯了。”

    “OK~”从书里抬起头,芬克斯合上页,想了想,又翻到第一页去找这本书主人的姓名,“范·H·斯达海尔……唔,小姑娘,”他对着伊塔露出了凶恶的微笑,“要是这个斯达海尔什么时候过来,想找这本书……你就和他说,随时欢迎他来抢。”

    伊塔:……

    她面无表情地说:“好的,我会在原位置留个纸条给他的。”

    芬克斯于是开心了,夹着书哼着小曲,跟着玛琪一起走出了教室——当他们走到教学楼下,路过第一个路灯时,芬克斯忽然开口:“喂,玛琪,团长说的那个什么瑞贝卡……应该说的是德律奥佩吧?”

    玛琪没有出声。

    最后是派克诺坦应了一句:“听起来,应该是。”

    “我就说……哪有什么瑞贝卡的存在,”芬克斯把书抓到手里,然后双手交叠枕到脑后,“不过,那个德律奥佩是真的漂亮,不愧是传言里太阳神的血脉——我敢打赌,哪怕是迟钝如窝金,也一定还记得那个女孩的名字。”

    走过一盏盏的路灯,玛琪保持着沉默。

    不过她也记得很清楚,德律奥佩,珀洛斯家族的嫡长女。玛琪记得那个女孩金子一样的长发,海水一样的眼睛,还有她笑起来的近乎动人心魄的美丽。

    不过也不重要。反正她死了,而且是死在她爱着的团长的手里。

    就像故事里的瑞贝卡死在她爱着的卓普的手里一样。

    团长是故意的吗?

    在隐喻什么吗?

    “团长……应该记不得了,”玛琪忽然开口,说完后却皱起眉,有点不耐烦地自己解释起了自己的意思,“不是记不住她的名字,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记不得了。”

    芬克斯瞬间理解,跟着吐槽:“啧,团长的兴趣实在是太不定了。”

    他来了兴致,继续说起来:“不过,我还以为他会留着那个女孩的尸体呢,封进琥珀或者玻璃什么的。毕竟,德律奥佩的长相实在是太美了,完美的艺术品,团长一向喜欢这种风格。”

    “许拉斯之镜需要献祭,”派克诺坦说,“团长他,应该没兴趣去维持幻象。”

    芬克斯撇撇嘴:“也是。”

    派克诺坦沉默地看着灯光下的同伴的背影,安静的夜晚,让她记起了很多之前的东西——比如说,刚刚走出流星街的时候。

    以及,穿着黑色西装参加晚宴的团长,他站在人群之中却格格不入,冷眼旁观的样子。

    如果活下来了,德律奥佩也一定记得。

    因为在无数来来往往的宾客中,太阳神一样耀眼的女孩却只看到了库洛洛·鲁西鲁,她一把拉住这个男人,旋转着,带着他走进舞池,笑得比满屋的灯光还要明亮:“……咦,你这个人好奇怪啊,”她穿着橄榄色的裙子,因为附近太过喧闹,就把身子凑近团长,睁着海蓝的眸子笑眯眯地说:“为什么一直站在那里?”

    团长也低头看她,许久,才开口:“因为很有趣。”

    “什么有趣?”

    “这些人。”

    “哈哈哈……”她笑了,“干嘛要观察他们?哪里没有人?你想什么时候看不行——你真的好奇怪啊。”

    “是么……”终于,库洛洛轻轻叹气,“很奇怪?唔,我还以为……我已经很像了呢。”

    德律奥佩当然听不懂,她兴致勃勃地拉着团长跳舞。

    等到一曲终了,从小生在舞池的德律奥佩松开这个陌生男人的胳膊,小声嘲笑他:“什么嘛——你其实不会跳吧?所以一直模仿别人的动作,对不对?”

    库洛洛歪了歪头,只是笑。

    他这样很浅地微笑的时候,是最好看的,永夜一样的黑眸温柔下来,仿佛天使。

    德律奥佩怔了怔,然后立刻拽住他:“再跳一次吧,”德律奥佩拉拉他的袖子,理所当然地撒娇,“再陪我跳一会儿……要不然总会有一群丑陋的老男人硬要拉着我跳舞。我才不想呢。”

    “好。”库洛洛说。

    一边跳着,德律奥佩一边小声问:“喂,你叫什么啊?”

    “库洛洛·鲁西鲁。”

    “好奇怪的名字啊……不管了,我要叫你Mr.Alone,”女孩旋转着,微微喘气,“就这么说定了,Mr.Alone,以后我喊这个名字的时候,你要看过来哦。”

    库洛洛拉住她的手,问:“为什么这么叫?”

    “因为……”德律奥佩被他拉近,就仰着头看他,“我读过一首诗,有一句是‘alone with everybody’。我很喜欢这句诗,而且觉得你很适合,那就这样喽。”

    ……

    和团长在一起的时候,德律奥佩总是笑得很开心。

    一场场晚宴上,美丽的女孩莫名喜欢和这个陌生的男人待在一起。

    但是有的时候,她会半真半假地抱怨:“喂,你爱不爱我啊,Mr.Alone?”然后,在团长回答前,她总会忽然胆怯,接着摇摇头,换一句:“不,应该这么问……你喜欢我吗?”

    团长会笑:“喜欢啊。”

    德律奥佩也会笑,然后说:“你不要骗我啦。”

    或许她真的是清醒的。

    派克诺坦也没有关心那么多。她的主要任务是搜集情报,对于德律奥佩,这个异常美丽的女孩,一开始,她的印象实在是很少。

    刚出流星街的团长,连笑都是很冷淡。他那个时候还没有学会“伪装着爱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站在人群里,像是一柄冷峻的刀。

    ……可能德律奥佩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库洛洛·鲁西鲁。

    她和团长有好几次很私密的谈话,最后派克诺坦探索这个女孩记忆的时候,都看到了。其中的很多对话,不知为何,她记得异常清楚。

    比如说,她翻开书,摊在团长面前,露出狡黠的表情,指指其中一段:“快看快看,Mr.Alone,快看这个理论,”然后,不等着团长看,她就自己念出来了,“……当A全然迷恋着B的时候,B也无法避免地会爱上A,因为人和人的感情是共同的,feelings are mutual,啊,我真喜欢这个……”

    德律奥佩深蓝的眼睛望着库洛洛,期待地亮着:“所以,你爱我吗?不不不……你喜欢我吗?”

    团长低着头,安静地看着那一段话,他的黑发有一点凌乱,但是很好看。因为德律奥佩一直在看着他碎碎的,细软的头发。

    终于,库洛洛抬头,然后笑:“很有趣的理论呢……”

    “这不是重点啦!”女孩伸手戳了戳他的黑发,团长眯了眯眼,放任她摸着自己的头发,没有回避,“重点在另一个问题啊!”

    “唔,喜欢啊,你很美。我喜欢美的东西。”

    库洛洛看着她,温柔地说。

    这一次,德律奥佩忽然愣了愣:“你……你没有骗我?”

    团长摇头:“没有。”

    只怔了一秒,女孩立刻开心得像是孩子一样,抱起那本书就激动地亲了亲封面:“哇!它说的没错诶——”说着,德律奥佩凑近库洛洛,笑吟吟地说:“既然你喜欢我,那我亲亲你好不好?好不好?”

    放下书,库洛洛歪着头看着太阳神一样耀眼的女孩,勾了勾嘴角。他忽然向前倾身,在德律奥佩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好。”

    他说。

    ……

    咖啡馆里,费劲千辛万苦从家里逃出来的女孩,恼火地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的长发在夕阳里仿佛燃烧的火焰,或者融化的赤金。

    “10天了,你为什么不找我?”

    她伸手想要摔掉库洛洛的杯子,却被他用手按住了。他的力道很柔和,但是德律奥佩却挣不开。“不要闹了,”库洛洛微笑,“你不是个孩子了,奥佩。而且你也知道,你们家族并不喜欢我,是吗?”

    “那不重要!”她说,“我喜欢你,那就够了!”

    “奥佩,”他温声说,“那很重要。”

    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德律奥佩刚才伪装的的骄傲和愤怒全数崩塌。她怔怔地看着男人,小声喃喃说:“为什么不来看我……”

    “当A全然迷恋着B的时候,B也无可避免的,会爱上A……Mr.Alone,”她盯着桌面上的纹理,声音干涩到极致,“……你喜欢我吗?”

    库洛洛只安静地看着她。

    “不喜欢了?”没有得到回答,女孩慌急地抬头,“为,为什么不喜欢我了?我不好看了么?”她睁着海蓝色的眸子,然后迅速垂下,“我……我不好看吗?”

    “你很美。”

    夕阳的光拖得长长的。

    库洛洛的黑眸也映着深深的橘色,甚至是偏紫的红。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德律奥佩的长发,轻声问:“不过……这种美貌,是用鲜血换来的么?嗯?”

    女孩一惊,脸色瞬间惨白:“你,你知道了?不对——我没有,我没有杀过人,我不敢的,我只是看着父亲……不要抛掉我,求你了……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不会杀人的……”

    库洛洛微凉的手指从发顶轻柔地滑下,然后落到德律奥佩玫瑰色的唇上,轻轻点了点。于是,女孩停下了话语,只看着他。库洛洛微笑,声线低沉:“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杀人的,奥佩,”他看着她,眼神温柔,像是神灵或者情人。

    “因为我才是杀人者。我熟悉他们的味道……”

    他吻了吻女孩的唇,笑着说:

    “而你不是。”

    “不要喊我Mr.Alone了,奥佩,你知道这没有意义。我不是诗歌里孤独的诗人,不会为了世间易碎的美好而叹惋,也不会为了夜晚的月光而赞叹……而且你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不然,你为什么会爱我呢?”

    “喊我库洛洛,库洛洛·鲁西鲁。”

    “我是来夺走你的一切的人,是杀人者,是蜘蛛。”

    “这才是你爱我的原因,不是么?”

    德律奥佩睁大眼,因为库洛洛·鲁西鲁吻上了她。

    八月的粘腻空气,在拖长的黄昏里慢慢发酵,还有各种植物疯狂生长的尖叫声。混在一起,就像血腥味。

    派克诺坦能看到的实在是太多了,但是说穿了,有假象也有真相。最起码,她知道团长确实很喜欢德律奥佩·珀洛斯。团长一向倾向于说实话。

    因为团长只是喜欢美的东西而已。

    东西。

    而非一个人。

    团长喜欢她的金发,蓝眸,喜欢她的脸,还有她的身体。说穿了,就是“不把人当人看”,芬克斯喝酒的时候,一针见血地开过类似的玩笑。

    幻影旅团的众人纷纷点赞。

    所以,看的时候派克诺坦确实感慨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

    她很快就忘光了。

    只是今晚,团长给那个深绿眼眸的女孩讲起那个故事的时候,她忽然又回忆起来。比如说,他们这些团员杀光了珀洛斯家族所有成员后,团长和飞坦一起从女孩的卧室走出来后,只是理了理着沾了一点血的袖口。

    就这样结束了。

    走过一盏路灯,派克诺坦忽然好奇起来,她有一点想要知道真正结局:“芬克斯,”她低沉的声线喊着前面的同伴,“飞坦有和你说过,那女孩是怎么死的吗?”

    芬克斯耸了耸肩:“啧……有吧?”

    他懒散地说:“飞坦好像说过……毕竟那女孩也是他的类型。如果她不是团长的人,恐怕死得会惨一点……我记得他说,那女孩被团长割断了喉咙。”

    派克诺坦点点头:“这样。知道了。”

    “不过……倒是有一点比较有趣。飞坦说,刚割开的时候,她还在哭,不过临死时倒是笑了,”芬克斯摸了摸喉咙,啧了一声,“女人,真想不懂。”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