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传言中历代冥界三巨头之一天贵星的性格问题，我在此承认，它是真的。

    前几辈子的我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好吧，是很奇怪！毕竟冥府工作那么难做，圣战一输大家都得回塔里当睡美人，一觉醒来杂兵批不了的公文要堆到天花板外去还多几圈，都这么惨了，打架的时候下手重一点，那、那能叫鬼畜吗！残忍怎么了？我是冥斗士耶！积极帮老大树立恐怖反派形象，没有哪里不对！

    但我不知道，有朝一日这种可怕的过去，会被用‘初中时写的中二人设小册子被贴在小区门口布告栏上’一样的方式具现化在我面前，活生生的，还试图给我发洗脑包啊！

    早知如此我何不学习拉达曼提斯给自己树立一个公正严肃老干部形象呢！为什么人要被自己绑起来按在地上一顿摩擦？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所以你能先起来吗？”我反手动动指节，切断了他缠在我右手腕上的线，微笑着把那只贴在我脸上的爪子拿开，“离我远点，我发现我好像开始对自己过敏了。”

    “你看起来不太愿意听我的话。”他咂咂嘴，因为距离很近，我能清晰的看到他全身上下唯一和我不同的那双眼睛，颜色十分漂亮，像橱窗里玻璃人偶似的，还让我有点怀念，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我有点想……”

    “……想把我的眼睛挖下来带回去收藏？”

    “被你发现了。”我遗憾的说，“用词优雅点，能取到自己身上部位的机会可不多，而且不要用那种你变了的眼神看我好吗？我和你本质上是一样的，但显然做了不一样的选择——我讨厌半途而废。”

    顺着手掌接触的部分，我的小宇宙爬上了身躯，把他的傀儡线染上了一层崭新的暗色，银光流转的丝已经不再是他的东西了，和自己打架不就这么回事吗，我的是我的，他的还是我的，看谁先意识到这个问题罢了。

    情况逆转，我单手撑地使力站起来，照着一模一样的角度把另一个我按在地上，报复意味十足，我觉得他穿着冥衣摔这么一下，翅膀硌着后背，可能比我要痛上好几倍。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往旁边移了两米，杜绝和他发生身体接触的可能，满意的听见他低声痛呼了一声，然后又多丢了一坨线组成一小张网，捂住了他的嘴，“我感觉一般人不会喜欢听见自己的惨叫声？”

    “还有点问题想问……不过也不重要，再见。”

    我本来想像以前一样把人搅碎或者扭断的，但切割自己的难度还是有点高，我对人体艺术的热爱还没有无底线到这种程度，最后选择勾起食指和中指上的两根傀儡线，干脆利落的来了个斩首。

    断面完美，无声无息又无痛，可以说是十分优秀的手法，专业帮您一键摘除不需要的脑壳，结合不久前给拉达曼提斯做的暴力心脏手术，我感觉自己可以开始考虑发展出一个作为外科医生的副业。头颅咕噜噜地滚到脚边，我收回了招式，充满善意的侧耳聆听他最后的发言。

    “哈迪斯大人不会原谅你的。”我看着自己的脸神色扭曲，在血泊里一字一顿的发出气音，“卑劣的背叛者。”

    “我知道。”我平静地说，手指划过他逐渐黯淡下去的瞳眸，头都没回，另一只手打出一记重击，小宇宙爆开，试图接近我的、失去了头的身躯被炸得飞出去，彻底没了动静，“这个也知道。”

    强风骤起，一阵与林中风向截然相反的气流掀过，我抬手挡住眼睛，等周围的一切恢复安静时，我发现地上的血迹和尸体全都消失了。

    这个幻觉做的无比逼真，生命流逝的感觉都是实实在在的，通过这种方式见到不同的自身，只会让我的思考方向和方式变得蛇皮，除了让人的情绪急转直下，变得巨差之外，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我搞不懂这是什么操作，向前走了几步，又双叒叕感到了身后有他人的气息。

    我现在的心情可以说是无奈了，回头转身摆出防御姿态一气呵成：“这次又是什……”

    天幕湛蓝，绿草如茵，低矮的灌木丛中有疑似松鼠的生物窜了过去，金色的铠甲在高大树木枝叶缝隙中漏出的阳光里折射出了小小的光点，映在了我眼底，让我差点咬到舌头，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这绝对是我不想也不敢看到的人排行第一名，那圣衣我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双鱼座的，不久前我还和它现在的主人打了个照面，此时鲁格尼斯应该在竞技场考验希绪弗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更何况，垂落在肩甲下的发丝，它们是浅浅的蓝色。

    “我劝你善良。”我脑子里闪过躲在鲁格尼斯身后的小男孩，拒绝去看面前二十三岁的雅柏菲卡的脸，因为有点害怕那上面会有鲜血，或者出现一些憎恨的表情，只能把视线集中在他胸前，语气复杂，“这也太过分了，你能变个别人吗？”

    讲真，我现在迫切的想把制作幻境的巫女拎出来打一顿。

    “怎么了？米诺斯。”雅柏菲卡手里捻着一株白玫瑰，走上前去挡住了路，“你想过去的话，像之前那样折断我的骨头就好了。”

    “……这是假的，你不要以为我下不去手。”

    “那你为什么在发抖？”

    他的声音有点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对啊，我为什么在抖？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反复握拳几次，它们还是在微微发颤，不知道是我的视网膜出现了问题，还是脑神经受损，导致四肢不太听自己的使唤的缘故。

    我是冥斗士，他与我几面之缘，是敌对的圣斗士，在冥王的意志下，我杀掉他并没有错，我警告过雅典娜了，如果他不踏进水星宫，他就不会死，折断雅柏菲卡全身的骨头时，我也并没有感觉到快乐……

    ——真的没有吗？

    其实不是的。当时确实，有那么一刻，看着黄金圣斗士散发着剧毒香气的血液在魔宫的地板上开出红色蔷薇的那一刻，我笑了一下。大概我本性邪恶，在没有找回记忆的时候，依旧在绞杀圣斗士中获得了诡异的满足感。

    奇怪，我杀我自己的时候都没有犹豫，为什么这个时候反而没办法挥拳了？永不终结的圣战，死在我手里的人何止数以百计，阻拦我出手的究竟是什么？是雅柏菲卡在黑船上对并不害怕他毒血的我露出的那个惊讶的表情，是史昂和马尼戈特失望的眼神，还是异次元空间里阿斯普洛斯毫不犹豫配合我打出的银河星爆？

    ——人类的影响就那么深吗？

    是哈迪斯大人的声音，他曾经在冥王星宫这样轻描淡写的问。而我嗤之以鼻，觉得他只是在宣泄被亚伦压制的不满，在现在的状况下，我从记忆里翻出这句话，却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分明地说出是与否。

    “食人鱼玫瑰（Piranhan Rose）！”

    我极速回神，原地跃起，用抓住头上树枝荡出一段距离跳到雅柏菲卡身后的方式躲开攻击：“咦，招式也能做的那么像吗？”

    米诺斯，你冷静点，他已经死了，在金星宫，路尼被炸掉一半的办公桌上，生死薄的底端清清楚楚地写着他的名字。而这里是十四年前，就算真的是亡魂，也不会站在这片森林里，只是毫无意义的幻觉，就如刚刚私自乱动的镜影一样——

    又是一排黑色的玫瑰像匕首一样袭来，我东躲西窜，原本站着的地上钉满了一排艳丽的花，在小宇宙的催动下成片地爆开，掀起的冲击力把我甩到一旁，撞在坚实的巨树身上，我无法保持平衡，又没有冥衣的保护，强行硬吃了一发魔宫蔷薇，它的根茎十分尖锐，刺穿了我的手心，钉进了树干。

    ——你不是才见到过这个时间点的雅柏菲卡吗，他还是个怕生的小孩子呢。

    我滑坐在树下，咳了一大口血，额角好像擦破了，也有红色的液体在顺着脸颊往下淌，无视这些疼痛，我终于抬起头认认真真的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上面干干净净，不像我记忆的最后，满是血污。双鱼座的毒有多厉害，我早有领教，如今活吃了这么一下，只是吐了点血，没有眩晕耳鸣等等中毒状况，比起黑船上挨得那一拳，真的是天壤之别。

    我救了一些人，又夺走了另一些人的未来，包括被我切割成尸块的青铜和白银圣斗士们，冲在最前面的那位我甚至在希望之船上听过让叶喊他的名字，好像是狼星座的勇卡斯。我告诉自己，赛奇和艾尔熙德也好，雅柏菲卡也好，少数人的死亡必定能换得更多人存活的未来，但这好像不能成为合格的理由，我可能需要为此做一个正式的道歉。

    “我觉得你直接上手揍人的样子也不错。”我一边小声地抽了一口气，一边拔下掌心的那株玫瑰，用力投掷回去，说，“这句话等回到我自己的时间里，我还要亲自去第八狱和真正的你说一遍。”

    魔宫蔷薇贴着他的耳廓擦了过去，留下一道血痕。我想象了一下被冻在冰里只露个头的雅柏菲卡听到这句评价的表情，有点想笑，觉得此事刻不容缓，不能接着浪费时间了。

    “也是，就算要反省，也不能在这里嘛。”

    说着，我举起双手，一个灰黑色的，小宇宙凝成的光球裹挟着周围的风缓缓浮现，就这样把它压下来，按向了地面，上升的气流在涌动，拨起了过长的额发，我直视着面前的幻影：“因为没有冥衣，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掀起狂风了，也是无奈之举啊。”

    “你还是要再杀我一次吗？”

    “黄金圣斗士是不会说这种话的吧，冒牌货。”巨大的力量陷入林中的土地，把周围的树木和植被连根拔起，狂乱的风汇成了如我所愿的龙卷，我吸了口气，大声喊：“巨翼翔风（Gigantic Feather Flap）——”改良版？大概。

    别问为什么不用星辰傀儡线，有阴影。

    空气被压缩至一点，随后发生了奇妙的大爆炸，凶暴地扩散开来，伴随着我的小宇宙卷起的风，抓着泥土和碎石，以及惨遭毁灭的无辜绿植们，以幻境制造出的雅柏菲卡为目标袭去，我迎着这阵尖锐的风，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化作尘埃再无踪迹。

    森林沉默了下来，我站在一片四周被毁得乱七八糟的空地中央，眼眶发涩，愣了半晌，从心口摘下一朵还沾着露水的白蔷薇（Bloody Rose）。它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威力，花瓣仅仅被染红了三分之一，就随着幻觉的湮灭而散落凋零，消失在泥土中了。

    我辨清方向，脑子里升起一阵躁郁的情绪，迫使自己突然开始狂奔，路标一样的石柱一个接一个的被我甩在身后，我想回去，我想回到十四年后的海王星宫，我必须找到那个办法，哪怕我是背叛者，徒劳的挣扎，永远无法被原谅……

    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出现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在那里，只明白这些都是幻觉，因此我没有停下脚步，甩开发出质问的双子神，从面带不解的拉达曼提斯面前掠过，抛下愤怒的艾亚哥斯，恍惚看到了手持三叉戟的潘多拉——她好像在哭，无数黄金圣斗士的声音交错，站在最末尾的阿斯普洛斯推了我一把，他穿着双子座的圣衣，头发是海与天空相交的蔚蓝。

    最后我绕开了萨莎和天马向我伸出的手，在亚伦的注视下，独自一人跑到了这条路的尽头，哈迪斯无声地立在那里，冰冷清澈，慈悲又无情的目光穿透了身躯，直直钉住了我的灵魂，我鬼使神差地回过头，看见了一抹如阳光般暖融融的灿金色。

    这令人目眩的色彩晕染了整个视野，渐渐变成了一幅我无法遗忘的画，少年在空旷的宫殿中央，手里抓着几缕雅典娜的发丝，眼瞳在蓝与黑之中呈现出几近透明的灰，他在向我微笑。

    他在向我道歉。

    一切都如梦醒一般消散了，世间万物的声音回到了我的感官中，蝉鸣鸟叫，溪水潺潺，草木沙沙。我站在一座看起来十分古老的拱门下，穹顶和作为支柱的石墙都有些破败，甚至偶见残缺，上方的雕塑是两条飞龙的模样，彼此相对，祭坛一般的神殿中央，一位气质温和又疏离的女性面带微笑，长长的微微卷起的发丝随风颤动。

    “我在此等候多时。”

    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像是从远方隔着水幕似的传来了，虽然依旧空灵而出尘，但切切实实的响在了耳边，我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里，脚踏实地的感觉从双腿涌上来，激活了全身的血管，它们不再凝固，身体开始温暖了起来。

    阿尔柯丝轻声说：“你与神殿的箴言相合，巫女们认可了你。”

    “哪一句？”我问。

    “——认知自我。（Know Yourself）”

    “否定己身，又正视内心的罪人，德尔斐会为你打开神谕之书。”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