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已逝，眷恋太多，便成魔障。”

    魏迎拍拍他的脑袋，教化一般的口吻，那戴在腕上的佛珠亦跟着哔啵作响。

    行人熙攘如云，他伸出的手无意擦碰到一侧削薄的肩膀，薄弱的骨触应是来自于女子，那粉润的剪影他未能看清，便被人群摩肩擦踵着推远了，过客匆匆，人间寻常事，他亦无意追寻，只是欠一句抱歉。

    “不过若真想起来，我时常觉得，她是一个极好的人。”

    他自顾自的说着，见他不来拿，便自己走向他。又自顾自的俯下身子把那平安扣给他系上，气息和发梢全都滞留在柳周的脖子上。红绳缠在手指间，那五指秀窄修长，有力的关节却又透露着坚韧不拔，指甲处泛着的青润好似那玉的光泽，肌理上的白皙又散发着月的味道。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今日佳节，处处是烟花弥漫，他亦穿的喜庆。衣袍是朱红的，领口绣着雅致削尖的竹叶纹样，羊脂玉的腰带在腰间系出一迹风流的痕线，柳周从未见过有人比他更适合这样的红。非但无半点轻佻，反还十足的雅致，雅致里带着少年的轻肆不羁，那热烈的红，直让他想给递一杯酒，鲜衣怒马，当街高歌。

    远处，那觉得走得已稍稍远了的娇柔身影便放心驻足下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随着转过来的身体一同显露，怯生生的追寻过去，连呼吸也是偷着似的静悄悄的。

    他同那位公子，在春天最盛的时候，因为一串迎春花相识。不，应该说是，她在春天最盛的时候遇见那位公子，他曾在一个晚霞绯红的傍晚跟自己承诺，他明日还会来。

    “姑娘？你看什么？”

    她低下头，看见跟着一起上街的花楼里最小的丫头扎着两个小角，牵牵她的袖子，仰着脖子矮矮的看她。这样纯净的眼睛，以后又会被哪一道贸然闯入，何种颜色的身影引得失魂落魄，或是流连失所呢？

    “看比烟火还好看的东西。”

    视线里的一道朱红和一道青影双双点缀在滚烫的烟花里，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云蔺姐姐要快些回去了，今日比寻常晚了，不然绣鞋的人等不到了。”

    这位花娘姐姐从盛春将尽开始，每日都在花楼门口等一位鞋匠，她一直缺一双鞋子，但是鞋匠从未光临。花楼里的老鸨不知为何很生气，常骂她不知天高地厚，什么样的人配什么样的鞋。

    花娘姐姐一定是看中了一双非常贵的鞋子。

    “以后都不等啦，小鬼头，比我还着急呢。”

    “为何又不等了？”

    “因为鞋子穿在合适的人身上啦！走啦走啦……放花灯去……”

    他娘亲的事，柳周听徐叔说过一些。徐二夫人的确是极好的人，同大夫人一同入府，不得夫主眷恋，仍旧从一而终；与大夫人同如姐妹，始终相亲相敬；待底下人和颜悦色，从不倚势欺人；生前在世，从无半点逾矩，像是刻好的模具。

    思眷太多，便成魔障。大抵捅进她心肺最深的利刃，便是魏薄对已故发妻日日夜夜目无旁视的思念。徐二夫人在大夫人因病故去三年后亦因病逝了，大夫说她心病无医，久病成疾。所有人都说，二夫人的心病，是不得夫主喜欢。

    魏家两个公子便是在那几年里逐渐形同陌路。魏迎刚出生时，蹒跚学步的魏燕是抱过他的，一边学着抱在手臂里摇晃一边哄，

    “弟弟……弟……弟弟。”

    头顶烟花又一次哔啵着盛开，把那漂在天空中的记忆残影风轻云淡的震散了，绚烂晃眼宛若掉落的星火，顿时点亮了视线，使那前方突然回身躲闪的人无处遁形。

    “你哥哥在那。”

    柳周听见自己说。

    “你怎么拉着萧谢家的小姑娘？”

    那背影被魏迎的喊声给生生拉扯住，在灯火深处中驻足了一会儿，像是在等待什么，烟花哔啵的连炸了三回，他没等到些什么，自觉多情，于是又迈开步子准备走。

    “家里备了你的月饼——”

    远方，一轮圆月高高的挂在半空。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