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速度，预判，动作，武器。

    就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内暴露的一干二净。北渊有心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坐在准备室的君长歌还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赵孟没敢去找她说话，只是找了北渊，用堪称恳求的语气提出自己的诉求。

    “老大，下次再说吧，我姐真的挺憋屈的，换谁谁都失控。”

    说实话，北渊不知道君长歌曾经遭到过什么样的待遇，他只知道这丫头在对上君家的人的时候是最容易失控的。瞅了一眼仍木愣愣待在原地的人，又扭头看赵孟道，“打君继战的时候，她会不会也这样？”

    赵孟想了想君继战的过往表现，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会还是不会？”

    少许不耐烦，赵孟连忙摇头说。

    “应，应该不会，君继战没有君继法那么讨厌。”

    草，什么家庭啊！

    北渊想，看了一眼走到君长歌身边的夜无垠，想上去说点宽心话的念头又散掉了，拍拍赵孟的肩膀，“我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去，这两天让她情绪调整一下。”

    赵孟忙不迭点头，北渊不再多言，大步向外。赵孟回头瞅了一眼二人，也跟着北渊离开了房间。

    出了准备室，团中众人已静候多时，夏楚却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北渊挥挥手，对着团众道，“走吧，那魔导师跟里头呢，齐桓你们处理烂摊子去。”

    齐桓点头，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往里面瞅瞅，北渊又催促了一通，众人才算彻底的离开。等到通道里只余下他与夏楚二人，堪称精疲力竭的叹息才幽幽而来。

    这一回夏楚没发出什么嘲弄，只是淡淡的说道。

    “你们团副危险了。”

    “能有什么办法，我没想到她这么失控。”

    “到时候怎么办？”

    “我上。”

    北渊说的迅速，没有迟疑，夏楚看他，问道，“三战三败，你怎么上？”

    “那也得上。”

    ……

    凉透了的血凝固在手上的感觉很不舒服。君长歌看着自己的手背，两只手都染满了血，其实她不知道她的脸上也溅了少许。

    夜无垠拉过她看了许久的手，掌心出现的水球正想淋在上面的时候，这沾血的手却猛地收了回去。

    “我不洗，这是君继法的血。”

    有多么大的怨，在痛揍对方一顿之后仍旧不能释怀，有多大的恨在沾染上对方的鲜血之后，仍旧不愿擦拭。夜无垠这一刻不能分清楚自己究竟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这个中缘由，她只知道她应该说些什么来宽慰这个伤痕累累的女人，来温暖眼下这颗破碎淋漓的心。

    可是该说些什么呢？

    说‘没事儿，都过去了’，但是这双染血的手告诉她，什么都没有过去，说‘你赢了，没必要再去执着于过去’，可是摆在夜无垠眼前的是君长歌那颗满是创伤的心。

    夜无垠说不出来任何宽慰的话，她只能伸出手，抱住眼前的人，让这张苍白的脸埋在怀里，让那些充盈到眼眶的泪淌在衣襟上。她轻轻触碰君长歌那柔软的发，抚着那并不宽阔甚至堪称细软的背。

    她说。

    “我去杀了他吧。”

    如果君继法的死能让她平息此刻的颤抖，那么他就不应该活。

    拥抱有了回应，夜无垠感受到了被抱紧的身体，她希望能有泣声传来，因为她不想看到这一抖一抖的身体如此隐忍，甚至呜咽声也好，哪怕只有少许，也总好过咬紧唇舌的闭目强忍。

    可是君长歌永远都不会如她所愿，像是她无法说服她放弃战神，像是她无法劝慰她停下纷争。

    身体不再抖动了，怀中的湿度也逐渐转凉，低低的声音自怀中传来，夜无垠觉得整个人都变得难受起来。

    “我的出生是个意外，我是君都醉酒之后的产物。”

    不被期待着出生的人或许注定会有一个艰辛的童年，而君长歌接下来的话，让夜无垠觉得所谓的‘艰辛’远比现实要来的幸福。

    “我母亲是妓，她就是借着这样的机会进入君家的。”

    所谓的名不正言不顺在哪个世界都一样，夜无垠觉得自己或许是多少理解些了君长歌的过去是一种什么样的处境，堪称‘玄幻’的过往就真切的发生在所爱的人身上，那样的体验让夜无垠除了难过之外，更多的是一种怜悯。

    “在我出生以前，她把所有的期望都加注在我身上，她希望我的出现能给她带来地位，带来荣华富贵。可是很快她的梦想破灭了，因为我是女孩儿，期待转成了恨，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萌生过杀死我的想法，但是我明确的清楚，她是恨我的。”

    夜无垠鼻头一酸，眼泪就淌下来了。那天，君长歌说——

    ——每个母亲都是爱自己孩子的。

    那个时候她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说出这句话的呢？夜无垠觉得心脏拧成了一个疙瘩，疼的快要让她窒息，她一下一下的抚慰着这并不宽阔的背，想给她带去点安慰，想把她紧紧的抱住，告诉她，她喜欢她，她爱她……

    “其实我母亲就是蠢，她不懂圈子里的情况，以君都的身份是不可能做出亏待她的事情，她根本没必要利用我去争抢什么，就能过着奢华的生活。我母亲恨我，因为我是女孩儿。君都的正妻述蓉恨我，因为我是君都不忠的产物；君继战恨我，因为我的出现让他的母亲难过，君继双恨我，因为我让她失去了独一无二，君继法也很我，因为君继战君继双都恨我。君都更恨我，因为我是他失控的佐证。

    “在述蓉死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甚至不知道有君都的存在，直到述蓉死了，我五岁，我才第一次见到我该称之为父亲的人，我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一件事儿，这个男人不爱任何人，不管是我母亲，还是述蓉，亦或者是君继战他们，他的眼睛中没有光，他不能算在人类的范畴，但是我母亲不明白这一点。

    “我母亲是那种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在圈子里完全可以划分在食草动物的范畴，能想出来的伎俩也就是说说君继战坏话这种级别的，大家把她当成一个笑话来看，但是君继战他们却并不认为这是一个笑话，他们认为他们受到了侮辱，可他们不敢对我母亲怎么样，所以受害者就只能是我。在我念书以前，我所有的困扰都是来自于我母亲，但是我不怪她，我只想赶紧长大离她远远的。我忍受着君继战他们对我的伤害，直到有一天，我的侍从背叛了我，君继战和君继法把我关到一口枯井里，我不知道我在里面待了多久，我只知道时间漫长的让我以为这就是永远，后来余叔找到了我，那是我唯一一次对君都提出诉求，不需要他打君继战和君继法，我只要让他把他们关在那里比我长一分钟，我就会感激他，但是君都他什么都没有做，我用我当时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骂他，然后他打了我，他说我没有教养，不配做君家子嗣，我当时很绝望，我希望有人能站在我这边，我以为那个人会是我母亲，但是事实上，我母亲打了我，她认为我顶撞君都会影响她的地位，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明白在这个家中，我是孤身一人的，想得到什么就只能自己去拿。而我想要的公正只有通过击败君都才能得到。

    “和火属性战士相比，对于我来说水系魔法师更有优势，但是为了击败君都我选择火属战士，我要在他的领域完胜他，然后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将君都视为敌人之后，君继战他们在一瞬间就不如以前那么重要了，甚至连能否生存也变得无关紧要。后来，我母亲死了，为了保持美貌过量食用毒品而亡，我并不觉得遗憾，我只是觉得好笑，明明她有机会十分优渥的享受余生，却偏要为一些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用命去冒险，而我和她不一样，我的命是用来击败君都的。

    “可是如你所见，现实不是想什么便能做到的，我不具备成为狂战师的天赋，就算我比别人努力百倍千倍，可就是不行，我没有君继战的力量，没有君继法的天赋，连一个强壮的身体都不具备，盛高对我的预判是中狂，君都对我的预判是高狂，可是我的目标是君都，他是高狂师，是站在世界第一梯队的最前者，是曾经挑战过战神试炼的人，我能拿来拼的只有命。十年前的大试，我只要能进前十，我就能进帝国军，我不要冠首，只要进了帝国军，我就能离他更近一步。我就有更多的机会将他留下来的记录都刷新成我君长歌的。

    “但是君继战淘汰了我，我的未来只剩下了一条路，成为君都用来拉拢人脉的联姻工具，他让我嫁给一个刚刚册封的伯爵，我拒绝了，对他发起挑战，我是想死在战斗中的，可是他却偏偏不给我这个机会，我们定下了一个赌约，我会用十年的时间成为战神，拿下大试冠首，到时候他要承认对我所有的预判都是错的，在这十年中如果我动用一分君家的资源，那么这个赌约就不作数，我就要乖乖接受他的安排，成为他的工具。我净身离家，分文未取，只带着一柄枪，君继战那个时候已经开始在军中服役，他知道这件事儿以后特意从队上下来，找到我，不仅重伤我还折断了我的枪。

    “那个时候，我其实不恨他的所为，如果我能进前十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展成这样，所以我只恨我自己，是我自己在大试上输给了君继战。而现在我只恨我为什么会在战神试炼中会输，还到了如此狼狈的地步。

    “十年过去了，我没能成为战神，当初说过的话时时刻刻响在我耳边，我豁出命去拼，可是我还不是战神，现在的我已经沦落到像欺君继法当年欺负弱小的我一样，去欺负他了，我只能从这种幼稚的不得了的举动中找到存在感，这不是我想要的，君都还在那里，高高在上，等着我去击败他，可是我做不到，我胜不了他，我兑现不了十年前的话，我赢不了他……”

    将君长歌逼到如此绝境的是君长歌自己。她选择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在这前行的途中，她行的越远就会越绝望。无论是君都，还是战神。她舍弃了能舍弃的一切，而当有一天她真的抵达终点的时候，君长歌只会发现自己一无所有。这个梦是空的，这份野望也是空的。

    泪水已经淌尽，赤红瞳孔中是一片的茫然。

    夜无垠抬手遮住这双美丽的眼睛，不说替她击败君都的话，不说放弃的言语，她用又一个名为‘空’的谎言来安抚这样已经将要崩溃的灵魂。

    “我相信你有成为战神的资质，只是不是现在，长歌，你的一生不会终止于现在，你有很长的时间去兑现曾经的誓言，无论是击败君都，还是成为战神，无论失败与否，我都已经看到了你作为一个强者的姿态。所以多给自己点时间，好么？”

    “我……能成为战神么？”

    夜无垠抿嘴，半响之后，她听到自己说。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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