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内斗
作品:《汉武帝他娘》 很快东宫魏长御过来询问情况,良贺则面难色回道:“昨日林姓小宫女没眼色,言辞上冒犯了陛下,陛下盛怒之下,给法办了。至于公主那里,还要麻烦魏长御再派一名宫人吧。若不,在下为您补派一名……”
“罢了。也怪我平日管教无方冒犯了陛下,陛下不怪罪就好。”魏长御也没法,皇帝是万万得罪不得,但事情又很机密,太皇太后派出宫人,也是为了万无一失,若是得罪了别人,太后还可以过问,但偏是得罪了陛下,那也没办法了。所以,长安城王家府邸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对姊妹究竟做了什么,她根本就无从知晓,而派出去的小宫女被断了舌,什么也讲不出来。
皇帝做事其实极其阴狠,虽明面上冷落了王美人,内心一定是百般向着她的,至于偏心到什么程度,却不可知。一心为太后谋事的魏长御只好叹口气,也只能盯紧点儿,在皃姁生产前别出差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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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低调的双驾马车从王家幽静小院里驶出,悄然驶向未央宫西门。西门安静,不惹人眼。
一路上,小野猪就扒着窗子瞧外面的风景,从没出过宫的他对一切都很新奇。皃姁也听从了姊姊的话,打算到宫里混混。她看着车里姊姊的三个可爱活泼的孩子,心里有另一番盘算:姊姊终究会过气,自己是接替她的最好人选;她现在能为自己着想,未尝不是看到自己有光明的未来,想像馆陶公主一样等自己全盛时,不要忘了她们的好而已。人,都是受利益驱动的。
由于提前安排得当,侍卫检查过符节,安车顺利通过了西门,本来以为就此有惊无险了,没想到车子复停下来,车夫小声回禀:“魏长御在等侯夫人。”
谁都知道魏长御是太皇太后身前首席女官,出门即代表太后,执行太后的懿旨。
王娡吃了一惊,心道东宫的信息还真灵通,竟提前知道自己从西门进宫。于是赶紧下了车,恭敬地蹲了蹲身,故作不知情道:“魏长御可有事?”
魏长御冷着脸,“我也是奉命行事。”上前拉开马车上的帘子,里面果然坐着皃姁和两位小公主,只有小野猪在扒着窗户向外看,看到车子停下还不走,小眉皱皱着,不开心,要闹腾。
“回家!回家!”小家伙对谁都没有畏惧感,只吵吵嚷嚷着回家。
魏长御便有些尴尬,觉得王美人不会教育孩子,尤其是男孩,没礼貌。天底下还没人敢对自己如此嚷嚷的呢。
王娡只能赶紧哄儿子。
皃姁认识魏长御,笑嘻嘻施了礼。魏长御铁青了脸,“皃姁不是一直在公主府里么,这是去哪里?”
王娡陪笑道:“舍妹新近来长安,我想邀请她来我殿里住一段时间。”
“陛下可知道?”
王娡愣了一下,陛下平时可没空管亲戚间往来这等芝麻粒大的事。但万一说不知,岂不是是自己自作主张与长乐宫对着来?陛下若知晓而不阻止,自己的责任就减大半。想想,宁愿得罪皇帝也不要得罪太皇太后吧。于是硬着头皮撒谎道:“妾曾禀报过陛下了……”
意思是禀报过了,皇帝是知情的,万一他不记得了……反正该做的自己也做了。
哪知魏长御并没那么好骗,狠狠瞪了她一眼,差点把王美人瞪一个趔趄,立马高着眼眶对下人道:“去请示皇帝!”
一个宫女诺一声,去了。
王娡心里咯噔一下,今天的谎言若被戳穿在这里,会有什么后果?皇帝若说不知或一脸蒙,自己可就落进长乐宫手里了,成为破坏皇后有子的主凶,太皇太后能饶了自己?会不会趁机……把自己姊妹一并除去?她知道从自己生了三个孩子,一个都没过继给皇后,太皇太后就对自己有意见,只是碍于皇帝的情面不与自己一般见识罢了。
正在惶惶得听天由命时,没想到那宫女刚走到纵向甬道,迎面就碰到了良贺。良贺笑眯眯走过来,先客客气气对魏长御行了礼,道:“陛下知道,说王美人家人团聚,本是人知常情。”又对叫嚷发脾气的小野猪道:“十皇子,请您别叫了,我老远就听到您发脾气了,小心把陛下招来。”
这下魏长御无话可说了,只能让开马车的通道,回去向太后复命。
薄太后身体已老迈,每天都在感知日薄西山,在生命的最后关口,为娘家薄家尽一份绵薄之力,让侄孙女的皇后到太后之位坐得更稳实些,成为心心念念的事。自己的所有手段,皇帝都清楚,所以他收敛了,能和皇后恩爱有加,能改掉专宠王美人的做法——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一旦去世,他旧病复发,又按他的性子来。老人对皇帝专宠,相当不以为然,但他登基时已过而立之年,管也不好管了,只能各退一步。所以王美人,他愿留就留了,但王皃姁,断不能留,自己来日无多,薄皇后无子,她这么寡淡的性子,将来能依靠谁?
安排她膝下有子和特意栽培窦太后,算自己为娘家所做的最后一点保障。薄家唯一的男嗣也就是自己的弟弟薄昭,十多年前就被自己的儿子刘恒活活逼死了,自己的弟弟曾为自己儿子的帝位费尽心机,但儿子就让这个唯一的舅父做了十年侯爵,富贵风光了十年,最后仍因他妻子儿子的枉死要了他的命。人一旦做了皇帝就会残酷无情,父亲如此,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薄太后从来都相信自己的儿子和孙子能成为好皇帝,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能把天下管理得井井有条,但不相信他们能善待他们的皇后。对不是自己心仪的女子,这对父子都表现出令人失望的冷血和绝情,没有自己,窦漪房连皇后都做不成,自己的儿子根本就不容忍她,不废她也切实冷落了一辈子,连皇后唯一的女儿馆陶公主都给嫁得远远的,多年不能回长安。窦漪房为他生了二子一女尚且有这待遇,薄庄一辈子无所出,可想而知后面会是什么命运。
所以,在自己日暮前,要给侄孙女做道双保险。对于魏长御的禀报,很明显在指责皇帝偏心,明明是王美人违规接王皃姁进宫,皇帝竟替她背了锅,尤其是私下不声不响解决了东宫安排在王皃姁身边的宫女,也就是仗着东宫不能怎么着他。
太皇太后对此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王美人狗仗人势在挖自己的墙角,不让自己的愿望成行。皇帝也许未必同意她的胡做非为,但就是不舍得动她一下。闯这么大篓子,他都不让东宫抓到她的把柄,不让王美人面对自己,宁愿他自己面对。现在只需要派人去宣,他就会来解释,说不定早就想好了托词。
他说什么,自己能不同意么?这已经是他的世界,自己的身后事还要托付他照拂。这个孙子,在对待后宫人上和他父亲一样拧,一个专宠嬖臣说不动,一个专宠王美人说不动。
太皇太后苍老的眼睛定定看着窗外,也许一切都已成定局,孙子有他自己的主意,自己只能寄希望于窦漪房了。自己一路把她扶持成皇后,现在水到渠成成为太后,她会继承自己在东宫长信殿的权势,自己也会把制衡皇帝的“小东朝”余威悉数转交,只希望她能像自己爱护她一样爱护薄皇后。
窦太后被宣了来,平静地听完魏长御说完王美人和皇帝的所做所为,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没有说话的余地,只要听着就好。
太皇太后叹息着,说起薄皇后将来让自己的担心,“看皇帝的样法,不知将来薄庄能否平静地入主东宫,到时,就全指望你照拂了。”
窦太后“诺”了一声。
“若皇帝哪天对皇后不利,希望你能出面阻止。”
窦太后又“诺”一声,没了下文。
太皇太后等了半日,连一句承诺也没听到,不满道:“你担心将来阻止不了皇帝?”
窦太后可不敢接话,若说无力阻止,您没准认为我没用,或为您做事不尽力,辜负了您二十余年的栽培。若说有能力阻止或想尽办法阻止,哪天你老人家回过味来了,没准觉得我有权势欲,将来会对皇帝不利。现在您搞不定皇帝的想法,想为了薄皇后约束皇帝,一旦约束成功了,您恐怕更忌讳东宫的权势太盛,妨碍了你孙子吧。反正你们是有血缘的祖孙,话说过去还能说回来,自己作为一夹层太后,是血缘以外的人,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何况沉默多半生了,没必要在此刻表忠心,万一站错队,还可能功亏一篑。
“妾只能保证尽心照顾皇后。别的……尽力而为吧。”
很勉强的腔调让太皇太后和魏长御都捏了一把汗,看来非常有必要用窦太后制衡皇帝了。
御书房里,皇帝啪一声把简牍放下,望望门外,明晃晃的阳光下只有侍卫静立的身影,内心多少有点不安定,为什么太皇太后还不宣自己去解释?人老了,疑心重,她老怕自己对皇后不利,自己都妥协到今天这地步了,她还想什么法子?自己不担心别的,就怕她突然糊涂,大力栽培窦太后,给自己后半生培养一个难缠的对手。光一个孝字,自己就背不起东宫的责难。若是自己的亲母,东宫权盛,也不会过于逼迫自己;但不是亲的,就等于在深宫给自己造了一个敌人。
这时,良贺进来,小声道:“王夫人和皃姁现在已进入猗兰殿。”
皇帝也就哼了一声,王娡敢不声不响把事情做到这地步,是他没预料到的,其实从知道她私下出宫会见皃姁时,就心里隐隐有了怒意,她是在乱自己的阵脚,瓦解自己对太皇太后和窦太后反制的预谋。也许最开始选择皃姁就是个错误,换了别人,她就不会如此上心了。
“陛下……”良贺等着皇帝下一步指示,东宫一定在恼怒,王美人这是挑战东宫权威。但他也知道皇帝一遇到王美人就没了主意,而且她还怀着孕。
皇帝确实想不出招了,一直在想办法对付东宫的老人家,就没想过对付她,要是程良人或贾良人,直接关起来一年半载,等事情办妥再放出来也不晚……但不忍心把她也关起来,这些日子有意冷落她,自己也不好受。再说那三个孩子怎么办?
良贺轻声道:“在下倒有一想法,若陛下亲自去猗兰殿要人……”
皇帝烦躁地挥挥手,馊主意,若王美人质问自己,自己如何回答?说就是不在意她妹妹的性命么?
事情正胶着,突然外面宣:馆陶公主到——
馆陶公主也发现王皃姁走了再没回来,而东宫指派给王皃姁的侍女却被皇帝法办了——牵扯到皇帝的事总是很难办,公主也不是有意要得罪王美人,本来么,给皇帝弟弟送美色,也是为自家的前途考虑,自己的夫君堂邑侯才有一千八百户的食邑,远不如自己名下的汤沐邑多,膝下又有二子一女在逐渐长大,怎么看都太寒酸,自己作为先帝的长女,现在皇帝的姊姊,靠近楼台先得月,怎么也得想想办法不是?王皃姁本是自己遇到的意外之喜,这丫头不像其姊王美人温婉动人,竟神似栗美人,有无人可及的美貌和无人敢惹的傲娇,谁都知道皇帝年轻时与栗美人有过几年刻骨铭心的恋情,用这个最易打动他了,最不可得是初恋嘛。但没想到,自己和王皃姁的打算会被东宫的大母利用,要为薄皇后借腹生子。利用也就利用了,有利用价值就好办事,没想到后来皇帝弟弟加入进来,不仅没反对,反而将计就计。本来以为一切顺利后,自己能得到奖赏,皇帝登基后,一般都会大力封赏的。但没想到王美人中间会插一杠子铤而走险,愣把王皃姁从自己眼皮底下接走了。这不是有意戳破太皇太后给薄皇后找人借腹生子的计划么?这种情况下,自己能直接找王美人要人么?瞎子都知道,没有皇帝背后纵容,给她一百个胆子她敢?所以,她特意来找皇帝问个说法。
皇帝又坐在案子后,看内史晁错的上疏,有关汉律的各种修订……
馆陶公主进来后,见了礼,就不外人似的给皇帝弟弟倒茶汤,“哎呀,这茶汤做的真是粗心,要知道我就在自己家煎一壶带来就好了。”
良贺一旁小声道:“是皇后刚才送来的。”
馆陶公主一怔,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盈盈一笑,“皇后的口味向来与众不同,越发让我跟不上形势了。可能长安这些年流行这种清淡口味。我在南方久了,反而喜欢浓烈些的。”然后转头看看良贺。
良贺会意,转身退了。
“陛下,”公主一本正经道,“皃姁不见了。”
然后等皇帝的反应。
皇帝果然没反应。
“听人说,是王美人私下接进宫里来了。陛下想怎么处理?”
皇帝依然看简,还是没反应。
“我也很难办呀,大母会找我要人的呀。”然后叹息一声,“我可本着良心为陛下您和大母办事的,为此我都把母亲得罪了。母亲本让我不要管您和大母的事,可我做这些是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您!大母要让我交人的话,姊姊能去猗兰殿要人么?”
果然,一牵连到王美人,皇帝就不淡定了,心头宠就是不一样,把上疏往案上一丢,转过脸来。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