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语瞬间汗水湿透了衣背。虽然此时此刻只有他们四个人，可他心里竟觉得比那日在律所里更加万众瞩目。尤其是在雨萱面前，一向能言善辩的程斯语竟然不知道怎么解释才能不让他的小女孩多想，哪怕他心里也明白，他的迟疑已经足以让她多想，陆川在此刻发难也许就是替自己的妹妹打抱不平。这一点上，陆大少爷和卓大小姐十足般配。

    “爸，有一些工作上的安排，小川可能不太清楚。一会儿吃完饭，我去书房给您详细解释，可以吗？”程斯语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渴求地看着陆千帆。他愿意去书房就是一种态度，一种回答，也是一种无助窘迫时向父亲求救的信号。

    “好，先吃饭吧。”陆千帆压下了心里的一切情绪和疑问，给了程斯语这个面子。

    “谢谢爸。”程斯语替父亲布菜，自己已然全无胃口。

    陆川气鼓鼓的不买账，匆匆吃了几口就说自己饱了，要去机场接朋友。雨萱连做样子都省了，直接放下碗筷回到自己房里，小宝不在正适合她一个人胡思乱想。唯有陆千帆仍是镇定自若，照例饭后在花园里走了几百步消食才慢悠悠地上楼。程斯语早就在一旁恭候多时，看见父亲过来了低头让道。

    书房里的气氛紧张，敏感，一触即发。

    程斯语恨不得时间在此刻停止，手上泡茶的动作也比平日里慢了三分。可是再慢茶汤就要凉了，就算心里害怕不安，也不得不捧着茶杯送到父亲面前，然后在书桌旁边直直站好。

    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出类拔萃的行业精英。能与当年风流倜傥程三少一较高下的，便是如今眼前青出于蓝的程斯语。这样的青年才俊，他的心里，真的会甘心一辈子守着雨萱吗？

    想到了这一层，陆千帆心情无比沉重。如今的陆大律师已经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年过半百之人心中思虑更盛。他三指捏着茶杯耳朵，一言不发。

    “父亲……我……我可以解释的。”程斯语自知犯错时，通常这样称呼陆千帆。

    “可我现在不想听。”陆千帆临时改了主意，“小语，你曾说过不会再对我说谎，算数吗？”

    “当然！父亲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会据实相告，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隐瞒。”程斯语自觉已经没有退路，做好了坦白从宽的准备。

    “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雨萱的事情？”陆千帆单刀直入。两人都是舌尖上混饭吃的，关起门来只有父子俩的时候没必要绕圈子套话。

    程斯语意外父亲的直接，如果陆千帆具体问道他哪一天见了谁做了什么，或许他还为难，既怕有闲人杂事让陆千帆心中不悦，又怕错漏了细枝末节而有欺瞒之嫌。可是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答案当然理直气壮。不过他没有直接回答陆千帆的问题，反问道，“父亲曾说会相信我，这话，算不算？”

    “当然。”如果只从谈话技巧而论，这个回答让陆千帆颇为满意。可是这样的情境下，儿子都能说话算数，老子便再无第二个选择。

    “没做过。”程斯语似乎松了口气，斩钉截铁道，“从十三岁到这里，我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雨萱、对不起陆家的事情。”十三岁以前，父亲您若真的信我，就不要多问了吧。

    “那么，你只是处理不好员工请假的问题咯？”陆千帆并不愿他总是提起那些陈年往事，虽说现在已经知晓身份确定了两人之前胜似亲生的父子关系，可那段回忆对于程斯语来说，总归并不美好。

    “阴差阳错，总之结果就是……确实没能合理权衡，我认罚。”程斯语无意狡辩。

    “你最近，也是坐的太舒服了？”陆千帆目光犀利地看着他，一如从前。

    程斯语对于父亲的危险目光远比陆川敏锐，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您用戒尺还是皮带？”

    用戒尺，教训的是学习工作的毛病和疏漏；用皮带，规范的是为人处事的偏差和不足。

    此时此刻，如果陆千帆选了戒尺，便是接受了程斯语的说法，这件事件只是工作中的小失误，打过就算了。可如果陆千帆执意选择皮带，便是以岳父的身份在跟他提醒，千万莫要做出对不起他女儿的错事，否则后果绝对严重。

    “你说呢？”陆千帆把球踢还给了程斯语。

    程斯语略一思量，试探着问陆千帆，“戒尺，六十，您看可以吗？”

    明显高配的数目，惩罚远超于他的错误。

    陆千帆点头，算是默认。

    程斯语心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还好父亲接受了，无论是他关于这件事情的解释，还是父亲对他的惩罚。在这一刻，程斯语无比感激这跟戒尺的存在，打过翻过，旧事不提。如果成人世界的每一个错误都能用一顿打来弥补，那么长大也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可怕。

    熟悉的程序，熟练的姿势。

    程斯语撑在陆千帆的书桌边上，与那次被陆川连累的杀鸡儆猴不同，这是父亲特意关起门来修理他，也是他为自己所犯下错误的承担。

    所以，陆千帆的要求也是不一样的。那一次不过是随手的三十下，收着力打在了质地优良的西裤上。而此刻，陆千帆迟迟没有动手，最善解人意的儿子就该明白，父亲对他的表现很不满。

    “爸……”程斯语脸上一红，他已经许久没像陆川那样没皮没脸的挨揍了，哪怕是小时候，若不是态度品行的问题，陆千帆也不要求他每次都必须褪了裤子。

    “忘了吗？小程总。”陆千帆语气不善。

    “没，我马上……”程斯语不敢耽搁分毫，脱下的裤子都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一边沙发上。皮肤直接接触空气，再走回来恢复刚才那个姿势时果然是从腰际到臀腿都更加紧张。脚上的黑色商务袜子格外惹眼，让他的造型像极了动画片里穿着黑靴子的外国西部大胡子猎人。

    陆千帆站了起来，这样比较容易用力。嗖地一下抽在了程斯语臀峰最高处，疼得这个孝顺儿子紧紧皱了眉头，缓了两秒钟才吐了口气。

    “小程总，报数。”陆千帆略微提高了音量。

    “是，一！”程斯语脸上的表情很拧巴，态度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爸我知道错了，您别这么叫我，我受不起……二、三、四、五！”程斯语敢保证，要是父亲也这么教训陆川，这会儿他早就被打趴下了。

    “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吗？你是第一天上班的人事部小职员么，员工请假这么点事你摆不平？”陆千帆起了架势跟年轻时一样，足以让程斯语身后的某个部位瑟瑟发抖。

    “六，七……不是……我错了！□□十！”父亲问话必须回答，绝不可以顾左右而言他。不过其他的，还是少说为妙，只管认错才是正理。

    “开了这个头，后面怎么办？”陆千帆很喜欢在打人的时候顺便提问。

    “还没想好……”程斯语咽下疼痛努力保持平衡，又连着数了小十下戒尺。

    “现在想！”陆千帆的节奏稳定，从上到下平行而落，疼痛也带着规矩顺势而下。“想好了再继续报数！”

    陆千帆的意思也就是，想不出个像样的解决方案，都是白挨，不计数。

    程斯语叫苦不迭却不敢表露分毫，一下接一下的责打之下还要强迫自己精力集中，大脑飞速运转的寻找解决方案。以前上学时父亲就是这样，坐着问答不出就站着想，站着也想不起来就挨戒尺，说来也怪，这小小戒尺一上身仿佛开了天眼，原来想不起来记不清楚的知识一下子在脑海里汹涌出现，只要经过父亲铁血手腕的强化复习，这辈子就再也不会忘了。

    戒尺一次又一次抽打在程斯语身上，二十几年过去了，他依旧皮肤白皙很不禁打。这会儿身后的疼痛已经连成一片，不用摸也知道必然早已滚烫，或红或紫的斑斓景象也在意料之中。看来父亲这段时间在家很注意锻炼身体啊，尤其是手臂肌肉的局部锻炼一定不少，力气好像比原来上班时大了许多。也可能是自己太久不挨打承受能力下降，又或者是这次的事情没有安排好让父亲格外生气……不管是什么原因引发的这顿‘毒打’，程斯语现在都深刻的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六十下绝对不轻松。

    在程斯语提出的第三个解决方案终于获得陆千帆的首肯时，身后那可怜的臀肉已经泛着紫砂和血点。他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本就是该受的，哪里好意思跟父亲求饶呢。

    “继续报数吧。”陆千帆力道稍减，可是对于已经红肿透亮的脆弱伤处而言，这种手下留情是完全察觉不到的。

    从二十几下到四十几下最是难熬。臀上就那么丁点儿大的地方，伤痕已经铺了一层又一层，距离约定好的数目还有很远很远，只能在绝望之中体会疼痛一波又一波的席卷而来。

    好在是挨惯了的，程斯语在心里安慰自己。

    现在总比小时候好多了吧，挨打频率已经大幅度下降，大多时候父亲都尊重自己的决定。那时候但凡有个大考小测哪回不是心惊胆颤呢，就算是小惩大戒也足以让他几天坐卧不安，更不用说万一哪次离父亲的要求有那么一小段距离，不留情面的挨揍之后，吃饭时不敢坐凳子算什么？就算是父亲高抬贵手允许他站在厨房里吃，那也是手心屁股一起疼，端碗拿筷子都哆嗦……

    这一切，陆大少爷从未体会过吧。他的童年，一定是无忧无虑天真快乐的。程斯语心里偷偷羡慕着，想到就要去旦旦少年班读书的儿子一阵心疼不舍。不知怎的心中感伤的情绪越来越深，几滴眼泪伴着忍痛的汗水接二连三的落在了桌上。

    就在数目刚刚上了五十、程斯语以为自己马上熬出头时，陆千帆停手了。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