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生在暗夜里抿唇笑道：“我想听你说说以前的事，被带到清江城，关在院子里学艺，然后呢？”

    “后来，”她似乎在回忆着。

    虽然李玉函这几天想了很多，心里其实还没决定具体怎么应对……她说出的每个字都要经得起推敲，胡乱编造是糊弄不过去的。

    李玉函知道她躲不过这些问题。

    “后来我被一个鸨母看中，成了小清倌。鸨母姓宋，住在清江城南二道巷，除了我，家里还有一位叫青儿的姐姐。”她还是实话实说了。

    说起沦为卖笑女子的过往，李玉函坦然自若，没有刻意露出羞惭的神情。赵生却无法再追问下去了。

    即使知道那些与她无关，他也不想听她以自己的口吻，描述在妓房里的生活。

    这样看来，真正的李玉函当年确实成了风尘女子。

    赵生没有再问下去，李玉函微微出汗的指尖放松下来，耳朵里能听见蛙鸣和纺织娘的叫声了，也能感觉到清风徐来的畅快了。

    她反而猜想起赵生的身份，太子，恽王，齐侯，林相，他属于哪一方？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们都仅仅是把孩子当作一颗随意摆布的棋子。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想起关心他的生死。

    李玉函克制住消沉的心，放开了不愉快的思绪。

    “阿生，”她问：“小南又愿意说话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赵生道：“小南虽小，却有颗早慧的心。太君平日待他很大意，连幺幺都知道小南是捡回来的孩子，自然，他心里会觉得自己和大家不同。你们是一家人，而他不是。他愿意与我亲近，可能是因为我和他相似吧。”

    李玉函小声道：“谢谢你。”

    赵生道：“我不用你谢。如果我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也不要怨我好吗？”

    李玉函细解着其中的含义，没有回答。

    赵生见她多虑，担心会引起无度猜忌，于是笑着问：“阿玉，你知道哪里的星空最美吗？”

    李玉函想了想道：“我爹曾告诉我，高原和漠野里的星星最美。”

    “你爹说的没错。”他悠悠一笑，看着她道：“我想和你一起去漠野里看星星，你信我吗？”

    “我一直都很信你…”她轻声道。

    可你却一直在骗我。

    沿江近百条渔船开捕红鲈后，源口镇上少了渔夫光顾，看着就冷清了。

    开渔的最初两日，渔场里全员出动，一鼓作气地要博个首彩，就没有鱼再供给李玉函。

    她自己去找下鱼篓的闲人进些小鱼小虾，凑合着卖，多出来的空闲就在店里修修花枝，换换盆土。阿禺并不在，和丁氏他们一起在后山办修坟的事。

    曲枫宁虽住在源口，管的并不只是鱼贡。

    京官入了地方，都是受人景仰的香饽饽。因为曲枫宁清正的名声在外，这一来，附近城县的官员们都不约而同地，以公事为由递送帖子请见。

    既是公事，曲枫宁便不能不过问，每日去各处检视应酬，朝出暮归。

    这天快午时，李玉函正不想再等，街头却传来开道锣声，是曲枫宁的行轿没错。

    等轿子走过去了，李玉函就锁了门，从后巷里去谢府找他。

    一路从京都来到源口，加上连日的忙碌，曲枫宁似乎并不显得疲惫，依旧玉颜光润如山月朗朗。

    他才由江酒伺候过换衣净面，就见李玉函从台阶上来了。

    “阿兄真忙，想见你一面好不容易。”她看起来是无奈的样子。

    曲枫宁道：“我每天回来的并不晚啊，倒是你，怎么好像束手束脚的？说带孩子们来吃饭，也没答应。”

    李玉函抿着唇，和曲枫宁在窗边坐下。他看着她，笑吟吟地带着些询问的意思。

    李玉函只好道：“阿兄，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曲枫宁见她十分正经，也开始认真地听。

    李玉函道：“两个月前，我招了个伙计，他好像是来找孩子的。”

    曲枫宁道：“你确定？”

    李玉函点点头，“我没想到，他们能找到这里。这个人已经在我家住了两个月，最近我才发现他的用意。那天开渔祭典，我想让你看看他是谁，结果……”

    想起那几张老虎脸，她又是一阵无力。

    曲枫宁道：“就是站在你身边的男人？”

    李玉函点头道：“对，他叫赵生。阿兄，他会是太子派来的吗？”

    曲枫宁道：“应该是吧，孩子的事，不是只有太子自己知道吗？当年，太子在琼阳时纳了三位妾室，没有人生下一子半女。后来圣上召他回京，妾室都留在了琼阳，现在的太子妃是林相的嫡孙女，婚后两年也无所出，太子想要找回孩子合情理。只是不清楚，这件事到底是谁在幕后安排？”

    李玉函道：“难道不只是太子的意思？”

    曲枫宁道：“太子还是九皇子的时候就势单力薄。虽然现在贵为太子，回京不到两年，就像在空地上盖筑楼宇，有的只是一副空架子。寻找下落不明的孩子要动用许多力量，并不容易。我想，恽王和林相，应该有一个人参与其中。”

    李玉函道：“他们是为了什么？”

    曲枫宁道：“据说九皇子在琼阳时数次遇险，多亏恽王暗中相帮，恽王又和圣上亲厚，为了稳固社稷，出手替太子找回孩子并不奇怪。而林相是为女儿打算，太子子嗣艰难，这样下去，可能要领养一个旁宗的孩子，岂不是为别人做嫁衣？”

    李玉函道：“可是叶姐姐并不想孩子回到太子身边。叶姐姐为了太子背井离乡，惨淡离世，他弃她又忘了她，拥着妾室又有了太子妃。如果不是无子，根本不会在意这个孩子的死活。这样的人，没有资格做父亲。”

    曲枫宁叹息道：“太子无后是件大事。”

    李玉函道：“我答应过叶姐姐，不会告诉孩子他父亲是谁。阿兄，现在他们已经找上门来了，你要帮我。”

    曲枫宁道：“皇家血脉不是儿戏，只要你坚持道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他们不会轻举妄动。如果有事，推在我身上。”

    有曲枫宁站在背后，李玉函踏实很多。

    因为家里还蹲着一只‘老虎’，她没有耽搁太久就回去了。

    进了赵阁村，李玉函看见前面有个挎着大包袱的陌生女人，走得很匆忙。多看了两眼后，她心里一惊！这个打扮老态的女人竟然是李玉娇。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