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李玉函喊着追上去。

    正午的太阳下，穿着土灰粗布衫裙的李玉娇转过身，脸上都是湿哒哒的汗渍。

    她也用了好几眼才认出李玉函，揪着眉头道：“阿妹，娘怎么样了？”

    李玉函道：“娘很好啊，阿姐你怎么回来了？”

    李玉娇吸了口气道：“娘不是病了吗？”

    李玉函道：“你听谁说的？”

    李玉娇道：“一个收旧货的告诉我：娘病得起不了床，让他捎话叫我回来。”

    李玉函道没有啊……阿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道：“姐姐，你回来了？我正想去找你呢。”

    李玉函道：“有什么事吗？”

    阿禺道：“太君不小心碰到马蜂窝，脸被蛰肿了。”

    李玉娇一听，立刻拔腿往家跑。李玉函跟上去，急得捏紧了拳头。

    来李家四年了，她只和李玉娇见过一面，是和丁氏同去繁城给李玉娇的小儿子过满月。李玉娇家里负担重，年节时也没法抽身回来。东东他们那时还小，对这个大姨可能没有什么印象。

    让李玉函着急的是：孩子们熟悉的‘大姨’其实另有其人。李玉娇忽然被人骗回来，可能是赵生想逼她说出真相的计谋。

    ‘他竟然连李玉娇都挖出来了！’李玉函又急又气，恨得咬牙切齿。

    李玉娇一口气跑回家，将包袱丢在门口地上，看见丁氏坐在桌边，脸肿得又圆又亮，像颗晶莹多汁的褐皮葡萄。

    “娘啊！”李玉娇心疼地喊。

    丁氏眯眼看半天才认出大女儿，道：“娇，你怎么回来了？”

    李玉娇道：“有人告诉我你病得起不来。”

    丁氏呸了一口，道谁闲得嚼蛆，编这种话来咒她！

    李玉函进门见赵生不在，怦怦跳的心才慢下来，问丁氏：怎么叫马蜂蛰了？

    丁氏道马蜂把窝做在扁豆架子里面，她没看见，一拉就飞出来了。

    李玉函问要不要去镇上找大夫看看？丁氏道不要，阿生出去摘荷叶了，荷叶捣烂了敷一敷就好。

    话音才落，幺幺和小南带着一阵风跑进来了，两个人怀里都抱着荷叶。

    李玉函道真乖，接过荷叶，准备去灶间里用石臼磨……见赵生也进来了。

    李玉函提着一颗怦怦跳的心，听见他淡淡关心道：“太君，蜂刺有毒，如果头晕就要去休息。”

    丁氏道还好，对李玉娇道：“这是阿玉店里的伙计阿生。”

    李玉娇礼了礼，丁氏又对赵生道：“这是孩子的大姨。”

    赵生仔细地看着李玉娇，方脸厚唇，除了皮肤黑，和阿西没什么共同之处。

    李玉函拿着荷叶，直直盯着赵生的脸，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见他似要转身，急忙先进了灶间。

    她心不在焉地找出石臼，撕碎荷叶放进去。外面，丁氏在教幺幺喊大姨，李玉娇宝贝孩子的声音很响亮，一片亲人相聚的欢喜。

    李玉函定下心，轻轻磨着荷叶，忽然身后一阵压力逼近。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赵生来了，心里盘算着怎么应对他的询问？

    “看！”他柔声道。

    李玉函回过头，几支粉荷映入眼帘。

    抽长的绿柄擎着合掌般半开的花蕾，润香轻度，沁人心脾。

    “喜欢吗？寻个瓶子插起来好不好？”他带着几分讨喜的意味道，跟孩子们向他邀宠时一样。

    “瓶子……”李玉函的思绪，完全被他不合理的举动打乱了。

    他还是那样漫不经心，将荷花送进她怀里，拿过石臼，接着磨起了荷叶。

    李玉函抱着荷花回到后院，找了只过年装米花糖的大白罐子，添上水插好。再回到丁氏那里。

    丁氏躺在床上，李玉娇替她敷上荷叶渣，娘俩带着幺幺坐在床边说贴己话。

    李玉函进去时，李玉娇忽然有点不自然，笑着大声道：“阿妹，我们不能在娘跟前尽孝，多亏有你在。”

    李玉函慌忙向门外看看，走到床边低声道：“大姐，家里有外人，说话当心些。”

    李玉娇点点头，李玉函也在床边坐下，听她们道家长里短。

    隔墙有耳，阿禺去院子里告诉赵生自己听到的话。

    赵生正烦恼，荷叶汁沾到手上很痒痒，洗了几次还是痒。

    ‘我们不能尽孝，多亏有你在’

    赵生在后腰上蹭干手。丁氏和李玉娇都知道她不是李玉函，真正的李玉函似乎也活得好好的。她的确是冒名顶替，丁氏她们也允许她这样做。有意思。

    日暮时，东东和阿西回来了。

    家里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大姨，他们两个显然都不认识。

    这本来是李玉函最担心的场面，却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因为赵生压根就没出现。

    孩子们的注意力，很快被桌上丰盛的菜肴吸引过去了，欢喜得像是过节。

    李玉函有点不明白：赵生既然特意将李玉娇请过来，不就是想拆穿她的身份吗？在关键的时候，他却待在后院里不露面，到底想干什么？

    夕阳西下，赵生坐在后院里的天竺葵下面，看着一群蜻蜓在空中忽高忽低。

    阿禺不时进来，将前面的情况告诉他。

    他的确需要知道真相，但并不想看她提心吊胆或面露难堪。所以他选择不出现。

    假装自己和这些无关，他也会自在一点。

    阿禺轻语数句离开。赵生想：东东道会来家里的人只有大姨。他们以前见过的大姨既然不是李玉娇，多半是真正的李玉函。

    真正的李玉函显然已经落入风尘，她眼下究竟身在妓房还是别的什么地方……赵生决定找到她，问出事情的真相。

    他不想再对李玉函使用手段。

    他只想看她笑，希望她对自己撒个娇……赵生忽然不好意思，低眉露出了笑容。

    晚饭时，丁氏的脸已好了许多，李玉娇赶路辛苦，在自己家吃得十分豪爽。

    她们娘俩，几年才见一面，话多得忍不住，说不完。因记着李玉函‘有外人在’的嘱咐，特意以‘阿小’称呼真正的李玉函，以为赵生听不懂她们的密语。

    李玉娇道：“阿小比我命好，到底嫁了个老爷去享清福。”

    丁氏便道：“她是吃了半辈子苦，才轮到个好归宿，你倒想跟她换换？”

    李玉娇便不吭声了，专心吃菜。

    李玉函在一旁听得后背直冒热汗，轻轻看一眼赵生，他却放下碗走了。像是刻意地避开。

    李玉函更不懂了。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