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姜城拿了东西过来，托隔离区的护士送进来。

    韩昭笑眯眯地拿着向日葵摆弄：“上次给你的那支剪了根，养在水里也开不了太久，这回种在花盆里，肯定能坚持得久一点。没准养到明年，还能再开几次呢。”

    “对了，你知道吗？很多文学作品里都喜欢用向日葵来象征勇敢追逐爱情呢。”

    简曦打开笔记本电脑，分神抬头看了一眼，看着他的眼神有点难以言喻。

    “想不到你还挺文艺。”

    她从小就是个理科生，自认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文艺细胞。

    说起向日葵，她只知道葵花瓜子还蛮好吃的。

    相比较而言，韩昭比她细腻多了。

    看到花儿会想到买来送给她，看到月亮会想到拍下来给她看。

    ——月亮在哪儿看不都一样么？

    她想起姜城那句令她颇有共鸣的话。

    可是，此时说起月亮，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个夜晚。

    月光温柔，风也温柔。

    少年的目光和嗓音也温柔。

    大概，月亮真的是不一样的吧。

    ……

    韩昭在自己的床上坐下来。

    隔着透明的隔离帘子望着她。

    防止交叉感染用的透明帘子就挂在病床周围。

    “真不甘心，为什么明明都二人世界了，却还是要隔着帘子？这算哪门子二人世界？”

    “本来就不算。”简曦微笑，头也没抬地答。

    韩昭问：“你在做什么？”

    简曦的十指在键盘上敲击着，一边淡定回答：“在跟医院感染科联系，商量一下治疗计划。”

    韩昭佩服。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医生，在得知自己感染了MERS的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害怕恐惧或是六神无主，而是非常冷静地思考该怎么进行下一步的治疗。

    “所以呢？有治疗计划了？”

    键盘上的手指一顿。

    说不上是有计划。

    自从12年SARS肆虐之后，国内对于防疫的工作做得一向很到位。

    国内基本还未曾大范围爆发过MERS，因此，对于MERS的治疗研究并没有投入过太多的研究力量，所以，也间接导致了目前医院感染科束手无策的尴尬局面。

    感染科也没有办法。

    但是表示会联系国内其他的医院，尽快给她一个答复。

    能有什么答复？

    哎，希望渺茫。

    “恐怕……”简曦说着，一顿，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

    国内没有针对MERS的研究团队，但是美国有啊！

    她分明记得她当时有个师兄就是研究MERS抗体的啊！

    居然把他忘了！

    她立刻鲤鱼打挺地坐直了，飞快地打开邮箱给他发了一封邮件。

    发完才抬头对韩昭说：“应该是有希望，我有个师哥就是研究这个的，如果真的是，那连最新型的抗体都有可能拿到。”

    真是个好消息！

    简曦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放着电脑的小桌子一推。

    接下来就是等邮件回复了。

    韩昭托腮看着她：“好了？那我们趁现在聊聊天吧。”

    “好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简曦侧过身，学着他的样子也支着脑袋侧躺着问道：“你想聊什么？”

    “之前我们在乡下的时候不是说了吗？轮流问对方问题的啊。当时只来得及问一个，现在轮到你了，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如果非要问的话——”

    简曦想了想。

    好像也没什么想问的。

    他的过去他自己都不记得。

    而他们之间相处的时光，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至于将来——

    “要不你和我说说你想起多少了吧。”

    记得他之前说过，记忆断断续续，像是碎片般地回到他的脑袋里，偶尔会记起一些从前的片段。

    比如他母亲的事情。

    “啊，这个啊。”

    韩昭说，“想起来的其实不多。”

    “前几天倒是想起一件事。”

    “什么？”

    韩昭笑道：“我的吉他好像是我爸教的。他似乎会挺多乐器，小时候教过我吉他和钢琴，我好像连小提琴都学过。之前不知道，当时站在江上游的舞台上的时候，看到吉他的那个瞬间，就觉得我好像会。然后拿起来一弹，果然是会的。”

    简曦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韩昭坐在台上自弹自唱的那一幕幕。

    第一次他上去唱了一首《我愿意平凡的陪在你身旁》，第二首是《靠近一点点》，后来还听他唱过《追光者》，《小半》，还有《我多喜欢你，你会知道》。

    她明明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又慌张又无奈，满心想着该怎么逃，该怎么拒绝。

    那些歌肯定会成为她的心理阴影。

    结果，此时再想起来，她居然还能清晰记得，甚至如数家珍地想起他唱起那些歌的画面。

    一幕幕，梦幻又美好。

    不得不说，韩昭唱得很好听。

    “好听吗？”

    “嗯，很好听。”

    “还想听吗？”

    “啊？”简曦抬眸。

    韩昭笑道：“你能托姜城带东西，我也能托人给我带啊。”

    ……

    果不其然。

    到了下午，医院终于开放探视。

    全身被隔离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简宁一脸促狭地将吉他递给韩昭。

    语气轻松地说：“行啊你们，进了隔离病房了还有精力玩浪漫？可以可以，我放心了。”

    她了解自己的妹妹。

    如果这次真的很危险，恐怕她不会这么淡定。

    一同来探视的还有刘燕琪。

    她看起来显然比简宁担忧许多。

    隔着透明帘子，她欲言又止。

    “放心吧，没事的。”韩昭冲她笑。

    简曦拉着简宁嘱咐不要跟爷爷他们说太多，以及记得将西西柠柠先送回去。

    等到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她们，结果探视者一波接着一波地来。

    童翔和林子旭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沈晨晨，说是代表班上同学来看他。

    这主要就是来看韩昭了。

    简曦靠在旁边床头，看着三个小孩围在韩昭床边说话。

    她的目光看着看着，不禁落在沈晨晨身上。

    这个小姑娘喜欢韩昭，这事儿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相信韩昭自己也清楚。

    小姑娘长得漂亮，学习也好，听说家里条件不错，性格也活泼。

    哪哪儿都好。

    真想不通韩昭为什么不喜欢她，反而喜欢上她这个不温柔不贤淑，还比他大那么多的老师。

    ——难不成他缺乏母爱啊？

    可是简昕扪心自问，她好像也没给过他什么母爱啊。

    严苛的老师爱倒是有不少。

    思绪慢慢飘回来。

    她收回目光，又看了韩昭一眼。

    可惜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韩昭看那小姑娘的眼神里没有半点除了同学情谊之外的东西。

    简曦想起他每每近距离盯着自己的眼神。

    眼睛里有一簇簇火苗似的光。

    亮晶晶的。

    再近些，就能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

    只有她。

    简曦仰头看天花板，无声叹息。

    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

    这小子是不是对她下过降头，为什么最近脑子里总是反反复复地想起他，半刻钟都不带停歇的。

    记得简宁从国外回来见到韩昭的第一晚，就说过——

    “简曦，你完了。”

    当时简曦没当一回事，此时再想起来，才明白简宁当时就看出来了。

    ……

    等到三个小家伙终于依依不舍地走了。

    电脑那段来自于大洋彼岸的回复也终于来了。

    简曦一下子坐起来，正要查看邮件，手机也响了。

    她一看，正好是师兄打来的。

    她将手机开了免提放在小桌子上，一边点开邮件认真阅读，一边用英语说道：“师兄，好久不见啊，感谢你这么快就回复过来。”

    电话那头，年轻男人的声音响起来，用带着点S市本地口音的汉语说：“你对我用得着这么客气么？”

    简曦说：“那行，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就是想问一下你们之前那个MERS抗体的治疗怎么样了？”

    男人笑道：“M3抗体是有了，研究已经进展到最后阶段，正在进行人体试验，你来得正好。”

    简曦一怔。

    “还没通过人体试验？”

    “目前确定在灵长类和其他动物身上有效，人体实验还在试验阶段。”

    也就是说，在人体上的成功率还不确定。

    有些药物对动物有效，但对人类不一定，甚至还有可能成为致命的毒药。

    师兄笑道：“怎么样？敢不敢来当这个志愿者？只要你点头，我可以带个团队过去。”

    志愿者无异于就是试验品。

    M3抗体的药性还不清楚效果，万一不行，那岂不是连40%的机会都没有——

    简曦犹豫了。

    她抬眸看向韩昭。

    他显然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她认真说：“我都听你的。”

    说得简单。

    万一错了，那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简曦将手机点了静音，扭头对韩昭想要说点什么。

    结果被韩昭抢先开了口。

    “姐姐，你不要顾虑太多。”

    简曦：“……怎么可能不顾虑？”

    韩昭说：“你就想，如果今天只有你一个人感染了MERS，你会怎么做？”

    简曦一顿。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

    “那……我可能就会答应了吧。”

    韩昭问：“为什么？”

    简曦闻言，认真想了下：“因为……在MERS抗体的研究领域，国内没有比我师兄更好的了。”

    韩昭一拍掌心，摊手道：“你看，结论不是有了吗？”

    他冲她笑道：“你只需要作为外科医生给出专业意见就好了。”

    “……”

    简曦叹气。

    说得简单。

    他对她来说，只是病人对于医生这么简单吗？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