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三生有幸

作品:《步蟾宫

    平绍既是有心和解,自然说到做到。这日他带了个心腹趁李庸休假之日登门拜访。

    他来得突兀,周素贤总不能把人往外赶,扯了扯李庸的袖子,示意他莫要摆个臭脸色,两口子把人迎进来。

    平绍毫不忌讳的打量几眼这处宅院,在他眼里自然是寒酸的,虽然面上未曾流露甚么,但与李庸两个已用眉眼厮杀了一回。

    周素贤怕李庸着恼,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便抢先开口在中间缓颊,“七爷光临寒舍,不知今日来意为何?因没提前知会一声,只得一杯清茶招待了!”

    他说无妨,像个主人一样径直往堂屋行去。

    李庸看他的眼神十分不善,暗戮戮地想,若他还把那双招人恨的眼晴黏在周素贤身上,休怪他不客气与之翻脸。

    但这回平绍却像转了性子一样,虽还是一副不招人待见的模样,却对周素贤十分礼遇尊重,嘴上唤她弟妹,再正经不过的模样。叫李庸一腔算盘落空,不由憋闷不已。

    几人在屋里座定,平绍拱手与李庸寒喧,道:“却是我唐突了,我见你们迟迟未下决定,干脆登门和贤伉俪当面商议。”

    这话当真是一点不含蓄,周素贤望过去,较之从前那副纨绔子弟的作派,此人正经的样子瞧着的确顺眼多了。伸手不打笑脸人,看一眼李庸,便道:“相公回来的确和我说过此事,七爷莫怪,这么大的生意,所涉银钱必定不小,我夫妇二人的确还未拿定主意。”

    平绍似乎料定她会这样说,为避嫌,他的眼神并不落在周素贤身上,而是朝李庸抱拳,含着极大的诚意道起歉来,“李兄,那日醉花阴之事确是我不对,你我从前为敌,虽知己知彼,但总得要试一试李兄的人品才是,那日李兄身在百花丛中却坐怀不乱,想来你们夫妻情深,我平绍极是佩服的,是以今日才上门来诚心商量合作之事。”

    他把身段放得极低,这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周素贤诧异不已。李庸却暗忖他狡猾,若那日真个做出甚么错事来,他和周素贤这夫妻只怕也做到头了,心中有气但又使不出,人家已真心道歉,还能把他打一顿出气不成!李庸的眉头纠成一团,这样的平绍比之前从更加令人讨厌!

    生意上的事情,夫妻二人很早就有默契,便是周素贤拿主意。话说到这份上,周素贤不好再责怪平绍,便替李庸说话,道:“的确是平七爷不对,虽是试探,但若相公真个做出对不起我之事,我们夫妻岂不因你而生罅隙,这等事可一不可再。”她把话风一转,咄咄看他,道:“我和相公贫寒出身,劳平七爷高看两分,咱们的确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但合作得有个前提,便是双方要全心信任彼此,敢问一声七爷,为何前倨后恭,言行不一,非是我和四公追跟究底,只想听一声七爷的实话,我才能给七爷一个答复。”

    这也是李庸正想问的,不愧是夫妻,然而他毕竟想得深远些,看向平绍的眼神含着探究,亦问道:“那日你说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如今平家正是如日中天,七爷这话未免太牵强了些。”

    平绍看了看屋里的仆婢和自己带来的心腹,周素贤知他要说的话紧要,便把闲杂人等都打发出去。

    平绍沉声道:“不瞒二位,如今的平家看着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但哪一家都有其难处,平家的根在商贾不在攀附权贵,钱能滋生人无穷尽的欲望,我只能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实情我眼下不能和你们如实相告,但我平绍的话说一是一。”话毕,从袖中掏出个巴掌大的匣子,当着他们的面将其打开,露出厚厚一叠银票来,他把钱匣往他们夫妻面前一推,复道:“这是五万两银票,代表我的诚意,先前便说过,本钱由我出,亏了算我的,若生意能成,你我两家各占一半股,永续经营!”

    五万两银的确是大手笔,周素贤实没料到他这般盛情,暗忖这厮行事着实叫人费猜疑,手面又如此大方,若不是知他人性的另一样,还真以为撞上大运了。她和李庸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凝重。

    平绍了然了看了看他们,起身望向天穹,缓缓道:“赚钱是其次,我先前便和李兄提及,此乃我的退路。若真有那么一日,我平家落了难,望李兄看在我诚心诚意合作的份上,保我一命足矣!”

    周素贤这才明了,所谓的合作是幌子,他真正的目的,乃是发花买一份未知的保障,这是冲着李庸来的吧。她盈盈望向他,一双眼眸仿佛会说话似的,只一眼李庸便知晓她的心思,这是要他拿主意。

    五万两银买他一条性命,李庸暗忖这厮实在会算计。但心底亦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豪情壮志来,和平绍也算不打不相识,两边你来我往,其实也算摸到清了彼此的命门,他倒是不怕他作妖。但丑话亦得说在前,他朗声道:“这话太过含糊不清,若是你平家犯下欺君的死罪,我便是想救你一命,碍于国法也是不能。”

    平绍潇洒的笑了笑,洒脱道:“李兄顾虑得很是,这样吧,在国法所容下,若真有那么一天,望李兄到时略施援手,保下我一条小命,如何?”

    周素贤过了最初的惊讶,到这会已是暗暗心惊,思忖莫非平家要坏事?不然他仿佛断定平家会有落难的一天,这却是从何谈起?更重要的是,为何平绍这般高看李庸?

    这个决定不好下,周素贤从李庸的面上看出他的犹疑。

    平绍并不催促,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这茶入口有股子荷花的淡香,想来是她亲手所制,暗道李庸这厮的确好命,周素贤容貌性情样样上佳,又这般能干,着实便宜他了。

    李庸忽然启唇一笑,他倒也不拖泥带水,直接把钱匣交到周素贤手上,拍了拍她的手,含笑道:“娘子,既然平七爷诚心合作,这钱你咱们收下,劳烦娘子去拟一份契书吧,不论如何,和他合作,我们吃不了亏。”

    周素贤看他须臾便下决定,心中其实是感动的,也晓得所谓写契书是借口,把她支出去才是真。她当作不知,收起钱匣往书房去,也不知两个昔日的对头私底下说了甚么,或是达成某种协议,等她写好契书打转回来,他二人已言笑宴宴。

    周素贤详装不知情,将合约契书放在平绍面前,示意他过目。

    哪知平绍看都不看一眼,把那一纸契书当着他们的面撕掉,在周素贤不解的目光下哈哈一笑,道:“约定既成,我信得过你们,何须那一纸契书。”言罢扬声唤他那心腹进来,他称来人一声萧管事,示意他与周素贤夫妻见礼,道:“此人是我心腹,并未在平家露过面,在生意上场上很有些有手段,属黑白两道通吃,若你们愿意用他便留下,若不用也没关系。”

    李庸果断把人留下,对周素贤道:“你做的是酒楼生意,正是缺这样的人才打点。”

    周素贤还能说甚么呢,只好点头道好。见这萧管事生得十分高大魁梧,看上去颇有几分匪气,并不像一般的下人带着奴顏婢膝,四十来岁的模样,留着两撇长须,国字脸看上去笑咪咪的,这样的人一看便知有来历。但这会问其来历过往显然不合时宜,既然把人留下来了,有的是时候追问。

    平绍来此的目的已经达成,他也不久留,便起身告辞,道:“今日实在唐突,改日为兄再送暖屋礼来替你们庆贺。”

    她们之间的交情委实还没到这一地步吧,周素贤纳闷不已,眼看他潇潇洒洒的离去,缠着李庸问刚才他们都说了些甚么。

    李庸这回却不告诉她实情,只笑着敷衍她,道:“没甚么,不过是男人之间的几句玩笑话罢了。”

    周素贤明显不信他的鬼话,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平绍来的突然,去得潇洒,知情人只有一个小环,其它人等只当寻常。周素贤和萧管事一番长谈后,心中有了底,便吩咐伍娘子把东厢房收拾出来与萧管事住下。

    小环不解,纳罕问道:“奶奶把这么个来历不明之人安排在家里住下,是否妥当?”

    周素贤笑道:“萧管事日后并不住家中,这些时日因要听我之命筹备高档食府的开张事宜,不好叫他住外头,待酒楼开起来,萧管事自有去处。”

    小环对平绍此人依然有很深的成见,连带极不待见这笑咪咪的萧管事。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但凡是和平绍沾上边之事,一概多留个心眼儿。

    夜里歇下,夫妻二人在帐子里夜话,周素贤分外好奇的问李庸,“四郎,你要老实答我,你真个放心我和平绍合伙做生意?需知这一开头,往后我和他自然免不了要接触,你虽对我放心,我亦心怀坦荡,但这世道人言可畏,现在你后悔还来得及。”

    李庸亲她额角,面上的神情分外坦诚,道:“我的确不想你和他接触,我没有那么大方,会吃醋会胡思乱想会担忧挂心,但比起这个,我更想令你快乐,让你得偿所愿做自己想做之事,所以你我要一辈子初心不变。”

    他大概生了张会哄人的嘴,周素贤叫他表白得像吃了蜜一样甜,她深深吻他,呢喃道:“在你心中我大概是个例外吧,和这世道这般格格不入,幸得你的包容,嫁予你为妻是我三生有幸!”

    他的心情激荡不已,他亲她的鬓角。此时无声胜有声,夜还那么长……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