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128章
作品:《怀珠抱玉》 胥善则与两名护卫乔装扮作普通的行脚商人,在叶家的接应下潜入钟陵城。一行人路过胥家大门,只见街市繁华热闹,如在太平盛世。胥善则见胥府门庭依旧,不由得恍惚,仿佛时间一直静止在此处等候自己归来。然而当他由边门走进庭院,望见园中一片萧条景象,才意识到终究是时过境迁,人事俱非。门童是个陌生的新面孔,谨慎地嘱他稍候,然后一路小跑去请管家。胥善则依言站在原地,像个唐突来访的客人。两名护卫也安静地等在身后,俨然两尊门神。
管家匆匆赶来。胥善则吩咐他好生招待两名护卫,自己单独去见父亲。他绕过假山穿过树丛,沿着荷塘边的平桥走入游廊。时下已是冬季,塘中残荷无人清理,枯枝败叶倔强地矗立于水中,萧索中依稀可以想见夏日里的繁盛。
胥善则行至主人书房窗下,看见父亲坐在书桌后扶额凝思。屋里点着火炉,胥若拙却依旧裹在貂裘之中,脸色似因畏寒而不得舒展。胥善则发现父亲发如点雪,两鬓霜白,与三年前的模样相比竟似平添了一辈,顿时心生怆然,红了眼眶。他轻轻敲门唤道:“父亲!”
胥若拙猝然起身,惊喜之中拉开房门,见果然是胥善则,两手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他颤声道:“真的是善则回来了?”
胥善则喉头哽咽,跪下叩首:“儿子不孝!”
胥若拙微微仰头沉默片刻,才用勉强平静的语气让胥善则起身,问道:“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最多七日。”
胥若拙不觉意外,点头感叹:“非常时期,他竟肯放人!”
胥善则抬头朝父亲微笑:“将军体恤下属,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胥若拙丝毫不觉得宽慰,反而从这话中听出一点无奈。他没多问,只道:“既然回来了,先去看看你大哥。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再来书房见我。”
胥善则会意,向父亲告退,往胥睿则的小院去。走进月门,眼前景象令胥善则耳目一新。园中竹绿菊黄,两株山茶花过鼎盛,铺一地朱锦粉缎。这满园生机盎然,硬生生将衰颓的冬意阻隔在外。胥善则沿石径往卧房走,隐约听到房中有女子柔声絮语,温情脉脉地闲话家常。胥善则顿生诧异,轻轻叩响房门。房中立时安静下来,继而脚步声响起,房门随之而开,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胥善则被药味冲得微微蹙眉,待看清面前女子的模样,不由得愣住。对方也呆了一瞬,有些迷惑地打量他片刻,不确信地问道:“二公子?”
胥善则回过神来,拱手见礼,斟酌着称呼:“曹夫人。”
对方脸色有些尴尬,目光闪烁了一下,旋即正色:“叶葭早已不是曹家妇,二公子还照从前那样称呼吧。”
胥善则有些不好意思,但见她神色温柔似无意怪罪,便重新行礼道:“抱歉,叶姑娘。”转而思及她孤身在胥睿则房中,又对这刺鼻的药味处之泰然,其中因缘不言自明。胥善则自责失察,忽然有些感慨。
叶葭引他入内后立刻关了门,朝胥睿则卧榻边去。胥善则浸在满室药气之中,隐隐有些呼吸困难,但见叶葭习以为常,不由得感佩起来。床头摞着两床被褥充做靠枕,胥睿则病恹恹地歪着,面无血色,眼里却有些激动地闪着光,显然已听到方才二人的对话。他挣扎一下,没能抬起手来,只好对胥善则扯了扯嘴角,转向叶葭道:“把窗户打开透透气吧。”
叶葭摇头:“还要熏一个时辰呢。”
胥善则明白过来,目光四下一扫,见床脚点着双层的熏炉,正白烟袅袅地熏着药。床头矮几上搁着一只药碗,碗底有些赭色,应是残余的药汤。叶葭上前端起药碗,对胥善则道:“你们兄弟说话,小心莫让他操心伤神。我先回去了。”说着又朝胥睿则道:“大哥,我走了。”
胥睿则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胥善则走到床沿坐下,仔细端详兄长的脸色。胥睿则似乎躲闪了一下,嘴角飘起一丝稀薄的苦笑。他正当壮年,却被病痛折磨成一幅日薄西山的模样。胥善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开口便掩饰不住难过。
“郎中怎么说?”
“郎中说只要不再操劳,保持心态平和,静养一段时间就好。这两天我确实觉得精神好多了。”
胥善则见兄长嘴上说得乐观,神色却越发暗淡,便知事情没有这样简单。果然,胥睿则缓缓叹息了一声,眉眼耷拉下来:“我知道郎中没有说实话,大概是父亲授意要他瞒住我。我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白费他们的心血。”
“别这么说!”胥善则鼻中微酸,安慰兄长道,“郎中既有诊断,我们遵医嘱而行,不会有事的。”
胥睿则挤出一丝发苦的笑意:“善则,我命不久矣,所以极力要求父亲叫你回来。等我走后,这个家就只能靠你了。父亲年迈,再也不能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胥善则胸口沉闷作痛,哀求道:“兄长!”他本想问清楚事情的原委,但见胥睿则如此颓丧,便不忍心开口了。
胥睿则努力朝他伸出手去。胥善则见状忙握住,想起叶葭交代过不能让他操心伤神,急忙安抚道:“兄长放心!我们都会平安无事的!”
胥睿则摇了摇头:“我是希望你留在家里,不要再掺和那些争权夺利的事。善则,纵使你官运亨通前程似锦,你也是胥家的儿子。若你还参不透功名利禄,至少也该铭记你对胥家的责任。更何况以后,你就是胥家唯一的儿子了!你明白吗?”
胥善则听兄长的语气越来越严厉,声音却逐渐虚弱,心中有些动摇。“你让我想想!”他思绪混乱,“给我一点时间。”
胥睿则面露疲倦,撑着一口气道:“我知道父亲一直属意你接管家业,若非我为长子,你也无需出走避嫌。可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顾虑?”
“兄长,你误会了。我离家投军只是为了建功立业,并无其他缘由。”他极力安抚胥睿则,心知不能再让话题这样进行下去,便起身道,“兄长莫要多想,还是安心静养为好。我这几日会留在家中,我一定认真考虑你说的话,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胥睿则似是犯困,眯着双眼缓缓点头:“好,我信你。你去吧。”说着闭上了眼睛,仿佛睡着了。
胥善则将他靠着的被褥移走,把人轻轻放平,又仔细掖好被角,然后才离开。他关上房门,走出好几步,鼻尖依稀还萦绕着酸涩的药味,嘴里也微微泛着苦。
待走到月门前,胥善则终于闻到一点菊花的清香,深深地喘了口气。风冷香寒,沁人心脾,格外提神醒脑。胥善则神思焕然,暗想自己不会逃避责任,但也不能轻易放弃抱负,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兄长病重的缘由。他等不及到次日,立刻往胥若拙的书房去了。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