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作品:《[猫鼠]白首如新

    展昭和白玉堂几乎是完全如实地向包拯和公孙策描述了石屋处所见的情状。主要是白玉堂在说,展昭只偶尔补充一两句。唯一略过的,是展昭疑似见到了夜莺这件事。

    包拯和公孙策越听越是激动。包拯尚能保持平静,公孙策却已忍不住起身踱步,来回走个不住。

    “多半便是了。”公孙策向包拯道,言语间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大人,你苦寻多年,总算有了眉目。”包拯捋须笑道:“多谢二位少侠。”

    这大约是白玉堂识得他二人以来,头一次被如此客气相待;虽然面上装作满不在乎,心里却得意得紧。展昭侧目瞧着他,忍不住好笑,只得将脸掉转,免得被发现。

    “谢就不用了。”白玉堂手一挥,下巴微扬,强自抑制着好奇,“但这柄剑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见包拯和公孙策都看着自己,又补了一句,“我是武人,自然对刀啊剑的上心些。”

    公孙策微微颔首,道:“既然有劳二位,原该是照实相告的。只是展少侠,”他转头去看展昭,“你也不知道?”

    展昭突然被叫到,不禁一呆,怔怔地摇了摇头。公孙策一指他背上,笑道:“当年吴中剑师欧冶子曾为越王勾践呕心沥血,终于铸成五柄名剑,你可知道?”展昭道:“我自然知道,乃是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阙。家师授剑时,曾约略说过。”公孙策道:“这五柄剑现在何处,你可知道?”展昭道:“纯钧随勾践下葬,巨阙正在展某手中,湛卢听闻是在松江府茉花村丁家,胜邪和鱼肠却不知所踪。”

    白玉堂听到“茉花村”时,撇了撇嘴,却也并未出声打断。公孙策不曾留意,只点头道:“我与大人少时在一处读书,于这五柄名剑,也曾在古籍中见来。只是究竟于己无涉,不甚在意。后来大人到天长县上任,整理郑大人留下的卷宗时,偶然发现,鱼肠剑可能就在附近。”

    “什么?”展昭和白玉堂一起叫了出来。白玉堂颤声道:“你该不会是说,那棺材上原本嵌着的,就是鱼肠?”

    公孙策停下脚步,道:“只是猜测罢了。”他轻轻叩着手心,更像是自言自语,“当年伍子胥向公子光推荐专诸行刺吴王僚,那专诸便是用的这柄鱼肠剑。相传其时白虹贯日,气势逼人。僚身死,专诸也遭守卫斩杀。公子光即位,是为吴王阖闾,封专诸之子专毅为上卿。后来阖闾兴兵伐越,却在槜李之战中身受重伤,不治而亡。其子夫差为父报仇,攻入越国都城,将越王勾践俘为阶下之囚。勾践忍辱为仆,一意求和。伍子胥劝谏夫差道,勾践仍存虎狼之心,决不可放归,却反遭夫差赐死。果然勾践回国后,重用范蠡、文种,内则卧薪尝胆数年,外则献西施郑丹以惑乱吴宫,终于将吴国灭了。”

    这段春秋往事,展昭和白玉堂也听说过一二,却都只是零零散散。此时听公孙策娓娓道来,不禁听出了神。见他停下,不由得追问道:“然后呢?”公孙策微微一笑,道:“然后且先不谈。书中说,专毅随同阖闾出征越楚,屡立战功;那阖闾被越军伤后,专毅上前救援,却无力回天,反倒连自己也搭了进去。夫差继位后,将阖闾葬于虎丘,专毅葬于山后相陪。传说,因鱼肠刺死过吴王,决不能存于王室手中,遂由阖闾赐予专毅。专毅无后,这鱼肠就随他一起入了土。”

    白玉堂慢慢张大了眼,道:“你是说,这棺材,是专毅的?可虎丘在苏州,距此恐有五百余里。”展昭也道:“不错。而且那棺材并未腐坏,就连表面红漆也没几处剥落的,实在不像已有千年之久。”

    “所以,这只是个传说。”包拯叹了一声,“当日专毅是否真的殉国,鱼肠是否真在专毅手中,专毅是否真将鱼肠带入地下,这都已湮不可考。本县只不过是在卷宗中看到些蛛丝马迹罢了。”

    他和公孙策对视了一眼,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对面前这两人再说深一些。展昭却已忍不住问道:“此事是否与浦江县吴天禄有关?”

    包拯和公孙策大吃一惊,同声道:“你怎知道?”

    展昭自然不会说曾听到他们与严述的谈话,只是望了一眼白玉堂,又摇了摇头,道:“若白兄不愿说,展某也不好再贸然相询。公孙先生所托,我二人已做了,这就告辞。”

    他拉了一把白玉堂,向包拯和公孙策分别一拱手。白玉堂还待再说些什么,却已被扯出门去,不由跳脚,道:“你做什么?”展昭脚步不停,悄声道:“我忘告诉你了,你换给吴天禄的那封文书,乃是出自公孙策之手。”

    白玉堂当即停止了挣扎。

    徐庆口干舌燥地醒来,挥着手唤白玉堂:“老五!老五!”唤了几声,不闻回应;侧耳细听,知房内并无他人,只得自己摸索着下床,去桌上找茶杯。

    房间并不大,徐庆平举着双手,很快就触到了桌沿。他眼上还蒙着白布,虽能微微透光,毕竟无法视物,因此小心又小心。茶水已然放凉,但徐庆还是一口饮了,总算感到那股烧心的焦渴减缓了几分。

    眼睛看不见,那些原本细微的声音便有如倏然变大。外边是客栈走廊,闹哄哄的,殊不出奇。可有一种声音夹杂在这吵闹声中,在此时的徐庆听来,便格外明显。这声音绝非一般的客人或小二能发出的,乃是一种奇异的喉声,像是濒死的人在努力吐出最后一口气。

    徐庆被这喉声搅得心烦意乱,忍不住摸到门边,想听个明白。可门一打开,外边热闹的声音涌入,霎时间便将这喉声掩盖住了。徐庆皱着眉头关上门,于是那喉声又在耳边嗡嗡响起。

    “是谁?”徐庆低声喝问,沿着墙壁慢慢挪动。他想循着声摸过去,怎奈这声音忽近忽远,任他如何屏息凝神,也拿不准个位置。这般围着房间走了一圈,仍是一无所获。

    徐庆原不是个耐心的人,眼下更是不安、烦躁、焦虑一齐涌上心头,当即伸手扯下白布,怒道:“给某家滚出来!”

    他在黑暗中呆了太久,这一下又解得太猛,甫一睁眼,便是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只得一片白光炸开。饶是他已休养了些日子,仍是抵受不住,晃了晃,一跤跌坐在地,直摔得尾骨剧痛。

    一只手扶住了他。

    这只手不是很有力,但已足够搀他起来。徐庆抓住这只手,慢慢站起,正要道谢,猛觉不对,一时间愣在当地。

    纵然耳中嗡鸣一片,他还是很清楚地知道,房中除了自己,再没有第二个人的呼吸。莫非这只手来自一具尸体?可尸体又怎么能扶他呢。

    徐庆这样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急急睁大了眼,想要瞧个究竟,可怎么也看不清。这一下又惊又怕,反倒激起了性子里的执拗,暗道:“横竖这条命才去了大半,左不过是再去鬼门关走一遭。”非但不放开,反而一把攥住这只手的手腕,顺着往上摸去。

    手上边是连着胳膊的,胳膊又连着肩膀,肩膀旁边脑袋也在。只是这一路摸去,愈觉僵硬冰凉,浑不似活人所有。徐庆定了定神,闭上眼,深呼吸了几下,才又缓缓睁开。

    这次他终于看到了房中景象。他手里拉着的确然是一具尸体,端端正正坐在椅子里,嘴角带着微笑,也不知已在此坐了多久。尸体的双手保持着一个张开的姿势,身子却被牢牢绑在椅背,丝毫不能移动。方才徐庆摔跌时,恰好上臂撞入这尸体掌心,才教他以为是有人相扶。

    徐庆瞪着这具尸体,狠狠在自己衣上擦了两把。

    忽听一阵脚步声自门外径向这边而来。徐庆忙转身去看,却是展昭和白玉堂回来了。

    “三哥你醒了?”白玉堂已听见里边动静,笑着推门进来,不由得吃了一吓,“这是什么!”

    徐庆迎上前去,一边还揉了揉眼,将先前情状说了一遍。展昭和白玉堂越听越奇,都凑近去,仔细瞧那尸体。

    “这不是……”展昭轻轻踢了一下椅子,叫尸体的脸正对着灯,不禁一呆。半句话间,白玉堂也认了出来,道:“不错,是兀鹫。他怎会死在这里?”

    兀鹫的身躯非常硬,应是已死了好几个时辰了。眼皮是半耷拉着的,隐隐可见里头的眼白部分已经是一片浑浊。展昭盯了他好一会儿,若有所思。还未有动作,白玉堂已先他一步,将兀鹫身上的衣物尽皆扒了下来。尸身既硬,自然无法正常除下,直撕得布条横七竖八落了一地。

    “你倒是手快。”展昭失笑,去桌上端起油灯,举到兀鹫跟前。白玉堂看也没看他,道:“谁似你这般婆妈。”展昭替他撩开额前碎发,道:“是是是,我以后一定注意。”

    不消片刻,白玉堂已看过了兀鹫全身,皱眉道:“没有外伤,只有几处红斑,不知是什么,但绝不是给人打出来的。”展昭道:“我还以为你忽然学会了验尸。”白玉堂道:“你休取笑我。我虽不会验尸,却也不是一句说不出来。你想,这人本是黄鹂手下,功夫也算不弱。别人要杀他,他就算打不过,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可看他现今这模样,似乎并未经过抵抗。”展昭道:“或许是他不曾防备。”白玉堂道:“又不是一刀毙命。从中招到死,可有一段时间,终不成是昏迷着的?”展昭道:“可能是啊。”白玉堂摇头道:“绝不可能。你见过哪个昏了的人,脸上还带着笑的。”

    他这样一说,兀鹫脸上那若有还无的微笑,显得愈发可怖起来。徐庆瞧瞧展昭,又瞧瞧白玉堂,张了张口,又闭上了。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