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花喜鹊6

作品:《她自深渊来[无限]

    深山凉夜, 晚风凄凄,铅云雾织。

    今夜的月色,似乎格外圆,浓云飘过,亮晃晃的月光便将小小的土坡映的一片通亮。

    呜呜的哀泣像心间乱颤的拉弦乐, 使闻者潸然哀悯不忍再听, 恍如带着某种诡异的术法妖力。

    瘦高个的高文直起了胳膊肘, 直着眼神,摇摇晃晃想往门边走去。

    “你干什么呢”一把拉住他的是苏芮,她眯眼道“这个声音,不是入塔者的。”

    被扯了一个激灵的高文也立马反应了过来, 这时门外砸门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求求你们,救救我”

    女人叫的太哀太柔了,闻声便知当是个惶恐难安的弱女, 喊话声里还带着几分难褪的方言味,仿佛真的是误闯深山的农妇。

    可正常女人, 会夜半上山么

    像是心知房内人的疑虑般,女子抖着声音带着哭腔开始解释“我叫小芳,是从隔壁南县嫁来的,因为听到了老父病重的消息想急急忙忙回家, 却没想翻山的时候遇到了野狼”

    “伙夫都被狼吃了, 我一个人跌跌撞撞逃了出来, 可因为路不熟一直被绕在山里, 眼见着半夜了,狼嚎越来越近,屋内的好心人,让我进去吧”

    言辞恳切,满含哀求。

    门内人却都没动。

    没眼见过死人的,闯不到第七层塔。他们不是坏人,却也绝不能用普世的好人去定义。思绪交织,线索盘绕冲撞,现在没有人开口拒绝那个可怜女人的原因,不是不忍生命的逝去,而都是在衡量这生命流失后对自己可能造成的影响。

    “救么”高文看向苏芮,这很有可能是副本剧情的一个重大分支线,不同的决定很有可能触发不同的判定,救或不救,正确的选择会带来更多线索,错误选择则极有可能是致命的。

    苏芮额角滑下了两滴汗,她在思考,思考什么时候副本隐喻暗示过某个女人的存在,或者nc的话语里,有没有间或不经意提起不要见死不救。

    “不救。”最后,她做了决定,同光那边都没动。

    “行。”高文点头,又有些犹豫。潜意识里,人总有从众的心理。可在副本里随大流是最无用的,塔里对是对,错是错,判断错误全灭的情况常见,真相被独一人看穿达成唯一存活的情况也常见。

    那个看似无害的女人身上,会不会暗藏什么剧情线索

    “张欣。”宋哲那边也在犹豫,于是他叫来了队里的张欣,在她耳边轻语了两句。

    张欣点点头,伸手在门上一抹,某种奇妙的化学现象般,她接触过的木板都变成了透明质地,宋哲等人也能更容易的看清门外人的模样。

    他们看得清门外,门外却看不清他们,穿蓝色绣花袄,身材娇小的妇人依旧在哭。

    看着好像的确没什么问题身后的影子也很正常。

    “你能转一下身么”宋哲队里的另一个叫侯河的男生开口。他听说山间狐妖骗人变作精怪时正面都是一模一样的,但因为道行不够去不了尾巴,所以一转身就露馅,夹袄下鼓鼓囊囊的肯定不是好东西,只不过大部分人会被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吸引,也就顾不得留意细节。这狼虽然不是狐狸,但验一验总是好的啊。

    好不容易得到了回应,妇人虽然纳罕,也还是依然而行。短袄下平平整整,显然没有暗藏摇摆着的大尾巴。

    张欣翻了个白眼,显然不满他这幅不靠谱的说法“你怎么不和那兔儿乖乖儿歌里唱的似的,让门外老狼仔细把牙齿和爪子露出来给你看一看。”

    她说这话,本只是玩笑,可门外女人久等不到回应,竟真的自己伸出手开始扒起了门框,凑过透明观望窗,五条干瘦却长的惊人的爪痕印照在了门里的地上。

    她不知道门里人是能讲门外事看得清清楚楚的,女人虽然打扮穿着都无比正常,但一双手却起满了绿油油的细毛,指甲尖是又长又尖的暗紫色,月光下闪着微金属的光泽,让人毫不怀疑她这一爪子下去后开膛破肚的威力。

    咽了一口唾沫,三人都是蹬蹬蹬几步连退,巴不得离门越远越好。

    像是听见了门里的动静,女子眉梢一跳,樱嘴一咧,白生生的面皮里便是三分凶相“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开门,你快开门”

    她的指尖不知是什么做的,扒起门来的功夫竟是比狼爪还尖利三分,下下入门,嘎吱嘎吱响彻整个小院的都是飘落的木屑。

    “把、把家具都搬过来”宋哲抖着嗓子急声吩咐。

    “那女人开始扒门了。”江浅浅贴门上听了听动静,回首对顾汀州道“善者不来,来着不善,果然像你说的。”

    顾汀州看了看门外,像在沉思什么,最后用巧力扯回了江浅浅,半温柔半强势的将她拢进了被子里“睡吧,既然宋哲他们最终没有开门,那这一夜的结局应该是有惊无险。”

    伴着那惊魂夺命的挠门声,要歇好是很难的,但果然像顾汀州说的,微光从东方将将升起普撒大地的时候,一切便都结束了。

    心惊胆战提防着门口的宋哲看见一只枯瘦的手爪伸进破碎的门板,挣扎着摸向门栓,全身肌肉紧绷,刚要架起各种道具武器殊死一搏时,就听见门外忽然又是一声尖叫,这叫声凄厉尖锐,就像什么被碾压着回归无形。

    咔哒。

    伸进门内的手臂断在了地上,被吸走了所有的能量般,变成发柴发褐的枯骨。

    “队长”张欣看向宋哲。

    宋哲定了定语气“走,开门看看去。”

    开门,那还有那要命的女鬼冤魂,棉絮外露的旧蓝袄里罩着的,躺在地上的不过一堆带着血痕的干枯白骨。

    晨曦刚起,夜雾未散,圆月将将隐没,旭日还未显光,起的早的人们便会看见这罕见的两轮圆盘,日月同空的景象。

    “这堆白骨,死了有一定年头了。”苏芮半蹲下身观察道。声音一停,小院里的门便一前一后纷纷打开,说明院中诸人早醒了有一段时间了。

    怕江浅浅被凉风冻着,顾汀州解了自己的外裳披在江浅浅身上。似乎因为休息的不好,她此时眼睛半困不困猫般眯着,这幅迷糊样子和平时清冷自持反差颇大,走着走着就像往顾汀州肩上靠的动作和顾汀州发懒时动不动就要往她肩上靠的动作一模一样。

    轻咳的一声,像在嫌弃面前这两人腻歪般,魏巍从身后走到女尸边,打量了两眼“这骨头上,有咬痕。”

    一般风化或是自然腐朽的干湿身上挂着的血肉不会那么干净。

    他找了个树枝拨了拨尸骨,竟在人体骨缝挑出枚断裂的尖牙。

    “是狼的。”魏巍打量了两眼“这人是被吃干净的。”

    至于是死后吃还是活着吃,就不在他的判断范围内了。

    “等等。”江浅浅一下从顾汀州肩上直起身“把那个蓝袄再挑开一下。”

    白惨惨的尸骨和褐色的血丝间,棕土砂地上,有什么蒙着灰光的金闪闪的东西。江浅浅刚才歪着头,折射光斑正好映在她的眼里。

    她是对魏巍说的,魏巍抬眼看了她一眼,随机依言听从。推开白骨,众人才发现尸骨底下,竟压着一个老式缠红线的细金镯子。

    这女人穿的一般,但那金镯子却分量不清,从缠枝工艺上看,怕是得有个百年间了。

    在场诸人眼光具是一亮,这样的东西,很有可能是带的出塔的道具,第七层塔里的道具,自然更有价值。

    “啧,你倒是眼尖。”皱着眉满脸依依不舍,魏巍却还是把镯子递给了江浅浅。

    “谁发现的,自然是谁的。”苏芮也帮腔。道具虽然好,但她嘉世不是没有,不值得争抢,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最有意见的是宋哲小队,因为被女鬼敲了一夜门的是他们,东西也在他们门口,江浅浅一行不是来的早,这道具就可以算他们独自发现的。

    张欣眉毛一皱眼看就要发作,却被宋哲拦了下来“就是大家说的道理,谁发现的是谁的,这合该是小江的,大家都没有意见。”

    他这大方的态度,让苏芮不由又多看了他两眼。四人团队不小了,宋哲他们很可能是某个小组织的成员,不过现在成立的组织,都这么通情达理么

    “队长,你为什么呀”见江浅浅带着金镯的背影离开,张欣终于忍不住发作。之前宋哲分享线索时候她就看不惯了,但后来发现这层塔里的实力还可以也没有什么偷鸡摸狗的竞争手段,所以宋哲既然想做人情也就让他做了。

    但现在那可是道具遇上个道具多么不容易,而且就算不合用,找个中介卖给那些大组织的话,也是很大一笔钱呢

    宋哲摇了摇头,张欣实力有的,可社会阅历还是太少。塔里哪来的凭白好心,可不是一个队的苏芮却一直向着那对不怎么说话的小情侣。看上去圆脸和蔼,实则实力心机俱是拔尖的苏芮可不是外围人或是什么小组织能培养出来的。

    什么样的人认识什么样的人,那对情侣要不就是和苏芮一个组织,要不就是另一个大组织的成员。这几座城隍庙里的大佛究竟是谁他不想知道也不想得罪,不然人家出去后碾死他们不是轻而易举

    或是在塔里动动手段暗中联合坑一下他们不也有的好受

    苦笑一下,这些话不好说,看着张欣一副气鼓鼓忍不住随时要冲上去的模样,他想了想道“你看那金镯好可能是个道具,但死人的东西,有些可是不能随便乱拿的。”

    张欣“你的意思是”

    宋哲“我听说鬼魂的怨气,很容易附在近身的物品上。现在我们门前是一堆白骨,可到了晚上”他让镯子的确是怕麻烦的意思,但这个麻烦,可不只是人的,以他的实力,判断不出这女鬼出现的触发条件,也就自然不去沾那身腥臊比较好。

    顾汀州看着江浅浅,边走边转着垫布上的镯子仔细打量。

    “放我这吧”顾汀州打量了眼那阴凉凉的镯子“出去再还你”

    “不用。”江浅浅看了眼顾汀州“女鬼今夜不会来。你想知道为什么嘛”

    顾汀州挑挑眉“愿闻其详。”

    江浅浅伸食指,笔直的指了指天。

    青天白日,这动作格外让人费解,顾汀州却一下明白了江浅浅想说的意思。

    “昨天,是十五夜。”

    江浅浅点头“狼嚎月,鬼抬头。”顶着那么大的月亮,不早早拉灯睡觉还想什么送上门的线索呢。

    “等等,”她想到了什么般回头“你没留意到月亮,又怎么断定不开门才是正确的”

    顾汀州支着手肘“猜的。”

    江浅浅“差评。”

    “这个镯子”他又将目光移向金镯,微微蹙眉。

    江浅浅“你是不是也有种,好像在哪见过的感觉”这个镯子今天就算宋哲想抢江浅浅也是不会让的,她的判断没错的话,这不只是什么能用的道具,更重要是这副本里的一条线索暗示。

    在哪里,见过这个镯子呢

    走过厨房拿早饭,江浅浅看见王奶奶正趴在后院的那口老井上。这幕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可她突然回忆起苏芮昨天好像特意提起过,后院的水井是空的,要打水的话要去溪边。

    江浅浅站在原地注视的时间久了些,然后隔着一大段距离,她看见王奶奶似乎把什么东西倒进了井里。

    “您倒什么,我来帮忙”江浅浅问

    “不用。”王奶奶摆摆手“井里打不出水了,便用来倒垃圾。”

    “吃饭去吧。”她慈爱的笑了笑。她拿着碗,给江浅浅满上白粥。自从茅屋里有年轻人住进来,生活条件也就好了不少,这几天眼看着王奶奶笑模样也多了。

    今天的家务分配是宋哲三人做饭,魏巍李强接水,苏芮高文捡树枝,江浅浅和顾汀州到集市上去,拿着昨天打的肉干换油盐。

    任务和宋哲的打猎稍稍有点不一样,但下山的机会是一样的,没什么异议,顾汀州和江浅浅带着兔肉便下山了。

    他们要出门的时候,抱着水桶的魏巍也跟了上来。

    “等等,去溪边我和你们顺路,我和你们一起。”他左右观望,像是极担心树丛便突然跳出两只野狼般左顾右望。

    “你说,白天这狼都去哪了”魏巍压低了声音,搭话江浅浅道

    江浅浅“你问我,我问谁”

    魏巍没回话,看着真被这深山吓破了胆子般,脚尖走路,小声一遍遍念叨着妈呀。

    出了他颤颤巍巍的声音外,深山悄然空寂,不知何时起竟连鸟叫都不闻。

    丛丛深绿浓墨点映,树枝斑驳交叉,诸人都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魏巍打完水便走也不会千米长奔的速度直接跑了回去,江浅浅和顾汀州的行程却刚刚开始。

    下了山沿着官道走不了不远,果然就是个人声鼎沸的市集。江浅浅本想想和村市上的人打听打听消息,但人一听他们是狼山上下来的,避之不及般早早跑远了。

    “大伯,打听下。”顾汀州问路边抽着烟斗的中年男人“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叫王刚的”

    “可不是。”卡卡烟灰,大伯昂头示意不远处围着唱歌的孩子们“这唱的不就是咱们这个王大老爷么”

    顾汀州继续打听“这话怎么说。”

    “要说这王刚小儿,的的确确没有良心”

    王老太太的丈夫三十岁上早早就死了,留下一个儿子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为了儿子不受委屈,老太太就一直没有再嫁,屎一把尿一把的拉扯大了儿子,老太太没什么本事,就给人缝补衣服和种地,熬的眼睛半瞎,腿也半瘸。

    可这王刚大概被王老太太溺爱坏了,到了大了居然长的好吃懒做,村上没哪个好姑娘愿意嫁他,好不容易托人,邻村南县有个屠户的女儿松了口,听说老太太连祖传的压箱底的嫁妆都给了出去才给儿子娶到了媳妇。

    大伯又吸了口烟“王刚他老娘腿瘸了不是,随着年纪大就越发不行,但这个媳妇”后面说的,就和宋哲带回的消息差不多了。

    顾汀州直起身,听巷子边传来的清脆童谣

    “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把媳妇背在炕头上,把娘背到后山喂了狼。”

    幼童拍着手,俏生生唱着。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