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山中日月

作品:《莲姝

    站桩看起来简单,上去之后站稳就行,然而就是这简简单单的站稳,随着时间一点点延长,也就变得格外艰难。

    站在原地长时间保持不动,四肢慢慢僵硬,血液不通,不是这儿酸就是那儿疼。加上身在高处,总害怕掉下来,越怕,反而掉得越快。

    年初七第一次落桩就是被自己吓得,腿抖,身子一晃就从桩子上掉下来,人都摔懵了,缓了半天才爬起来。

    唯一庆幸的是湖边草地的泥比较软,也没有石子树枝之类的硬物。

    离规定的一个时辰还差的远,还得继续站,然而光爬上桩就花了不少时间。

    画皮母说的一个时辰包含了落桩再爬所耗费的时间,但年初七心眼儿实,又或者说是她太想变强了,不肯放任自己偷懒懈怠,下定决心要不折不扣的在桩子上站满一个时辰。本来天黑就到点了,结果亥时过了一半她都还在桩子上站着。

    伴月楼上,画皮母看着月光下倔强站桩的少女,弯了弯风情万种的桃花眼,悄声落下轩窗。

    朝阳睡醒一觉,到隔壁看,人还没回来。

    眼看都快到子时了,草丛里蟋蟀的叫声和不知道哪里的蛙声交替呼应着,越发显得山谷幽静。朝阳放心不下,出门去湖边找人。一点劲没费,就在站桩的地方找到年初七。

    她摆成大字躺在草地上,眼睛闭着,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昏过去了。

    朝阳赶紧上前叫她。

    年初七缓缓睁眼坐起来,看到朝阳,迷蒙的眼底有一瞬茫然,很快反应过来,咧嘴笑了下:“你怎么来了”

    朝阳扶她起来:“怎么在这儿睡了”

    “哦,想歇会儿,没想到睡着了。”年初七语调平静随意,实际两条腿抖个不停,浑身酸痛使不上劲,几乎是被朝阳拖起来的。

    虽然借助绳子省了力,但还是磨破了手,火辣辣的疼,被朝阳无意间碰到,眼泪都快出来了。

    朝阳看破不说破,半扛着把人弄回房间。

    年初七勤快,一向是天没亮就起了,经这一折腾,第二天到底没能爬起来。

    不是起不来,是压根儿没醒,朝阳心疼她,想让她多睡会儿,也就没去叫,结果锦绣端了盆凉水进去,一股脑泼年初七脸上。

    朝阳听到动静跑进来,见状直接把手里的花锄甩过去。锦绣轻松避开,得意之余又带着挑衅:“是娘娘吩咐我来叫她起床练功的,有意见去娘娘跟前说啊”

    “你”

    “好了朝阳。”年初七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忍着一身酸痛下床。“我这就去。”

    到了湖边,朝阳在旁边看,锦绣在望楼看,一个是关心,一个纯粹看戏。

    第二天比第一天更难。手疼腰酸腿抖,使不上力,别说站桩了,上去都难。

    然而再难,也难不过看到奶奶躺在地上的无能为力,以及知道亲人在哪里却无法陪伴甚至不能去见上一面的窝囊。

    她不要做起落由风由人不由己的纸鸢,她要当一只鹰,想怎么飞怎么飞。

    两个月后,年初七已经不需要借助绳子,甚至不需要用手做过多攀扶,蹭蹭几下就能轻松上桩了,并且能从头到尾站满一个时辰,中途不会落地。

    她时常回想起第二天上桩的场景。破皮的手攀住粗糙的绳子,说不出的刺痛,但她忍住了,咬紧后槽牙,把所有的痛苦关在喉咙里。事实证明,只要能对自己狠下心,就没什么坎过不去。

    木桩换了一次又一次,越来越小,也越来越高,最后,两根变一根,站立变成金鸡独立,时间倒是慢慢减少,腾出来的空档则用来跑山。

    在规定的时间内跑完无稽山,最开始是两个时辰,然后慢慢减少,直到一个时辰能跑完两趟。

    跑山是年初七最喜欢的,她很享受跑在风里的感觉。唯一不好的就是费鞋,鞋底垫了麂子皮还是用不了多久就磨穿了。

    还有抓鱼。无稽山背后有瀑布,瀑布下有水潭,她要做的就是泡在水潭里徒手抓鱼。

    那是一种年初七从未见过的鱼,黑背青肚,只有手指那么大。朝阳说这叫双生鱼,不是卵生,而是胎生,一年一胎,一胎生俩,由此得名。

    双生鱼动作十分灵敏,听见水花响的时候已经窜出老远去了。年初七连着去了九天才抓到第一条,到后面,抓一次至少得够朝阳煮一盘才舍得起来。

    秋去冬来,四季更迭,不知不觉一整年就这么过去了。这期间齐珩总共来过两次,都是和秦墨一起。

    齐珩每次都是驾着马车来,带着好几箱东西,除了特意给画皮母和朝阳准备的礼品,剩下都

    是给年初七的。吃的穿的用的,都是顶好的,像是要把以前她缺失的都补上似的。

    填鸭式的关怀虽然俗肤浅了些,但心意是真的,年初七能感觉得到。

    每次齐珩来过之后她都练得格外猛。她希望有朝一日,那些思念记挂的人,随时想见就能见。

    这天,画皮母听到朝阳感慨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初七来谷里都一年了。

    画皮母觉得有日子没见到年初七了,吩咐朝阳把她叫过来。

    人到了跟前,画皮母有些恍惚,她觉得自己还没正式开始教呢,眼前的少女已经脱胎换骨与来时判若两人了。

    经过一年相处,师徒俩不像最开始那么生疏,但是也没多亲近。

    年初七跪坐在矮几前看着画皮母煮酒,腰背挺直,恭恭敬敬:“师父,您找我”

    画皮母抬眼打量她。少女长了一岁,个子也窜了一头。底子好,日晒雨淋的这么折腾皮肤还是那么白,五官长开了一些,几乎看不出稚气了,明眸善睐,顾盼生辉,这要到了外面,不知道得多招眼。

    而她最大的变化还并非外观。

    雪参丸是好东西,但练出来的体质和药养出来的还是不一样。吃过的每一分苦c流过的每一滴汗c每一次力竭之后的咬牙坚持,都会在骨骼血肉里留下痕迹。同时衍生出的坚毅c倔强c不服输,以及自己给予自己的信心底气,都会刻在眼睛里,这种熠熠光辉,是任何灵丹妙药都给不了的。

    当然了,没有雪参丸打底,她也不敢来这么猛,换个人早被她磋磨跑了。

    画皮母笑起来。虽然是硬塞给她的徒弟,但不得不承认,她很满意。

    脑海中浮起一个念头:这丫头要是好好教,不知道能到什么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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