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安远门之变

作品:《云孤传

    万全匆匆赶到长秋殿,见宁妃独自一人在空旷的院内望月,神情极尽落寞,他赶紧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宫里最不该做的事就是管闲事。

    “宁妃娘娘。”万全恭恭敬敬的福礼。

    月蓉一回头便看见万全立在跟前,她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娘娘,陛下喝醉了,在喊娘娘的名字,您快去瞧瞧吧。”

    “陛下不是在与钱大人商议国事吗,怎么会喝醉呢”

    “陛下为国事忧心,一时心烦便借酒消愁,哪知娘娘的酒劲道极足,只一壶便醉了。”

    “知道了,本宫这就随你去。”

    月蓉赶到福心宫,见门口站着一个眼生的小侍卫,不知为何她格外多留意了他一眼。

    到了内殿,见轩辕启仰靠在软塌上,眯着眼,神情如坠入迷雾之中恍惚。

    她找了个由头支开万全,“你让御医煎一些醒酒汤来,这里有我就够了。”

    “是。”

    万全规规矩矩地退下,带上殿门。

    “陛下。”月蓉侧身坐在软塌旁,轻声的叫他。

    “嗯”轩辕启迷迷糊糊地答应道。

    “陛下,怎么喝的这么多,这酒虽然好,但喝多了也会伤身。”

    “国事乱如麻,早知如此,当初还真不如做个闲散富贵王爷来的自在。”

    “陛下说醉话了,这帝王位向来只归于有德之人。陛下是先帝亲封的太子,先帝一世圣明,可见陛下也是天命所归的有德之人。”

    轩辕启满脸苦笑,“你别宽慰我了,寡人知道这个帝位是怎么来的。从来没有人问过寡人想不想坐这个位子,这只是母妃的心愿,可她也没想到这个位子需要用性命来换吧。不知母妃在地下是否后悔过。”

    月蓉沉默一会,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今日感触颇多。”

    “都说酒后吐真言,寡人也只是说了平日不会说的。”

    “臣妾斗胆,不知陛下今日为何时烦忧”

    “还不是士族那群老匹夫若是汝王唉只怕这事轻而易举就解决了。可见寡人德行不如汝王。“

    “汝王出自中宫崔太后,是嫡长子,士族们自然要高看一眼。”

    “寡人近日重阅古籍,看到古时尧帝禅让于舜帝,舜帝又让位于禹,这说明天意不是一成不变的,这九五至尊之位本就该由贤能者居上。”

    月蓉暗自一惊,怯生生地试探着问:“陛下这是有效仿典故之心”

    “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寡人的天下,若是汝王当真贤能,寡人也愿遵循天意。”

    月蓉不敢接话,轩辕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知道了崔氏的计谋,在故意试探她的话,她有些心虚地说:“陛下醉了,臣妾还是扶陛下先休息。”

    “寡人没醉。万全。”轩辕启大声的朝门外呼唤。

    “老奴在。”万全半躬着身子,匆匆进来。

    “去,取笔墨来。”

    “是。”

    “陛下”月蓉满脸惊疑。

    “寡人今晚就要效仿旧典。”

    万全奉上笔墨便退下了。

    轩辕启挽起宽大的袖口,伸手去拿笔,但他的手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原本要沾墨的笔却伸进了一旁的茶水里,他一脸疑惑地看着笔迹问:“这墨怎么这样浅”

    月蓉掩嘴浅笑,“陛下,这是茶水,墨汁在这。”她顺手将砚台推到他眼前。

    轩辕启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又将笔伸进墨台里吸饱墨汁,颤抖着写起禅让诏书。

    月蓉不动声色的斜眼打量轩辕启,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真的醉了。这一切似乎太顺利了,简直和崔太后期盼的结果一摸一样。

    直到轩辕启怒而撕掉第三张纸,他将笔重重的搁置在桌上,说:“你来替笔。”

    月蓉满脸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问:“臣妾”

    “对寡人念你来写。”

    月蓉只得提起笔,“是。”

    轩辕启神志以有些不清,他含含糊糊地说道:“寡人即位以来,时感心力不济。然而,大魏是天下人的大魏,不是寡人一人的大魏。这帝王之位应当由贤能者居上。汝王品行才德堪比尧舜寡人平庸,不敢违背上天的授意,让贤德之人就此埋没。寡人决定遵循旧典,将帝位禅让于汝王。汝王不得推脱,继承帝位,不辜负天下人的期待。”

    说完这些,轩辕启便沉陷在身后的软枕里,仅有眼皮还在下意识的转动。

    他嘴里支支吾吾地不知在呢喃着些什么,不一会便沉睡。

    月蓉写完这些一转头,便看到轩辕启早已不省人事,她试着推推他,轻声唤道:“陛下,陛下。”

    轩辕启一动不动,甚至还响起阵阵鼾声。

    直到确定他是真的睡着,才悄悄起身,轻步走到书桌处加盖上玉玺,这才心满意足的将诏书收起。

    云孤在门外偷偷打开一条窗缝,她死死盯着月蓉的一举一动,她伸手招来万全,“可以把醒酒汤端进去了。”

    “是。”

    万全轻声叩门,“陛下,醒酒汤好了。”

    月蓉一惊,连忙回到轩辕启身边坐下,“进来吧。”

    “是。”

    万全端着醒酒汤递给月蓉,月蓉一口一口的喂下去。

    “陛下只怕明日才会醒,本宫便先回去。”

    “是。”

    月蓉揣着圣旨,心快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被春香搀扶着患得患失的回到长秋殿。

    轩辕启缓缓睁开眼,沉默良久。

    云孤推门而入。

    轩辕启见她又易容成另一个男子的模样,一声轻浅嗤笑,说:“大胆,未经传召私闯福心宫你可知罪。”

    “你说过我可以自由出入。”

    轩辕启轻笑一声,“你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倒是像那位的徒弟了。”

    “你打算怎么办,她们有诏书便会逼宫。”

    “寡人就在等她们逼宫。”

    “你有对策”

    轩辕启并不回答,他将门外的莽子喊进殿内,嘱咐道:“你拿着我的令牌悄悄去谢c王两位将军府,传我口谕,就说蛇即将出洞。”

    “是。”

    “悄悄的去,别让人发现。”

    “是,属下知道。”莽子领旨后迅速融入夜色里。

    轩辕启见云孤眉目不展,关心道:“有心事”

    “你准备什么时候放我师父出来”

    “崔氏伏诛后你师父便可离开。”

    云孤不语。

    轩辕启不知为何突然很想逗逗她,便问:“你觉得皇宫如何”

    云孤反问:“想听实话”

    轩辕启说:“欺君是要诛九族的。”

    “实在不怎么样。”

    “哈哈,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来。”

    “天地宽广,山河俊美,何必将自己囚困在一隅天地中。”

    “囚困你还真敢说,当真一点也不怕寡人”

    “你不是说要做明君吗。”

    “哈哈哈。”

    一阵玩笑过后,轩辕启望着云孤的眼逐渐深沉起来,他一脸严肃地说:“寡人需你帮忙做件事。”

    “什么事”

    “太后和汝王拿到圣旨一定会策划逼位,到时你伺机易容成崔太后身边的彩文姑姑。寡人需要知道他们的所有计划,以便能一举将他们铲除。”

    云孤虽然不懂皇家的事,但她知道轩辕启和轩辕宇是亲兄弟,为了权利,当真值得手足相残吗“你真的要杀他”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想我死。这帝位从来都是你死我活。”

    “那你会怎么处置宁妃”

    “寡人和她是先帝赐婚,又代表了两国情谊。寡人自会给她留份尊荣。”轩辕启打量着她,“听闻你与宁妃向来不和,怎么关心起她来了。”

    “可能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你的伯仁死于她不该有的贪念。”轩辕启打断她道。

    云孤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事成之后,你要放了我师父,让我们离开。”

    “胆子不小,敢和我讨价。”

    崔太后拿着传位诏书喜不自禁,“他倒是识趣。”

    彩文和福全连忙跪下讨喜,“恭喜太后娘娘心愿达成。”

    “去通知宇儿,让他择日进京,以防夜长梦多又生变故。对了,让他多带些兵马便装随行。”

    “是,太后娘娘考虑得真周到。”彩文匆匆退下。

    福全一脸讨好地笑道:“等汝王继承大位后,太后娘娘便可安枕无忧。”

    崔太后全身松懈开,舒适自如的往后倚靠,深深地陷入松软的靠枕里,她悠然自得的看着自己水葱般的纤指,修长的秀甲经过精心的修剪后染了明艳的红色,那是正室才能使用的正红色。

    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既然他这么识趣,那哀家自会让他寿终正寝,全须全尾的去见他那短命的娘。”

    福全一脸谄媚地说:“太后仁德。不知太后娘娘准备什么时候颁布诏书。”

    “等宇儿到京城后,哀家要当

    着众朝臣的面宣召。”

    “娘娘英明。太后娘娘若不是女子,这帝位太后也坐得。”

    崔氏伪佯怒骂他,眼里确是遮掩不住的骄傲自满,“放肆。”

    福全弯低了身子,讨好着轻抽自己两嘴巴,“太后教训的是,奴才知道错了。”

    崔氏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的忠心哀家都知道。哀家有些累了,扶哀家去休息吧。”

    “是。”

    轩辕宇接到太后的密信,立刻叫来身边亲信,嘱咐他们要整兵进京。

    一个亲信说:“现在虽有陛下亲笔诏书,但还没昭告天下,此时贸然带兵进京,难免落人口实。不如全部乔装打扮,以普通商队的名义行走,对陛下就说汝王思念太后,想进京尽孝。”

    轩辕宇狭长的凤睛狡黠一闪,点点头道:“就照你说的去办。”

    等轩辕宇一大队人马奔波至城门下,只见城门紧闭。轩辕宇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让身边的亲信去叫门。

    那人大力拍打城门道:“开门开门”

    虽说一行人现在乔装成普通商队,但看守城门的是从前受过汝王恩惠的人,不会认不出来。

    城门慢慢打开一条窄缝,伸出一个脑袋,说:“你们是谁要进城可有凭证”

    那人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让你们领头的来。”

    守城的小卒说:“你到底是谁不说清楚就别想进京还要见城守城守也是你说见就能见的”那人骂骂咧咧的又想将门关上。

    汝王示意他亮明身份。

    守城的小卒一脸不信的说:“汝王藩王进京需得传召,可有诏书”

    随行亲信破口大骂,“瞎了你的狗眼这可是汝王汝王进京看望太后,你们这群守城小儿居然敢阻拦,若是让太后知道了,小心你们的狗头”

    这个守城的小卒性子颇有些刚正不阿,他义正言辞地说:“下官奉皇命看守城门,要为京中安危负责,无论是谁进京都需凭文关才可入内。”

    “你个不知死活的呆瓜子,等汝王殿下即位后看我不把你”

    “侯鹰”汝王身边的军师大声呵斥阻止。

    侯鹰反应过来为时晚矣,话以出口覆水难收

    城外吵吵闹闹的声音终于引来城守,一旁的莽子暗中使眼色放他们进来。

    城守才忙不迭地跑上前去作揖,说:“原来是汝王殿下殿下莫要生气,他们都是些新来的,不懂规矩,还不认识贵人。下官回头一定严加管教。殿下莫慌,小的这就令他们开门。”

    众人这才发现看守城门的将领换了。

    侯鹰嘴里暗暗骂道:“总算有个识趣的”

    汝王与太后相拥欢聚时,京中的风言风语却传开了

    京中酒肆c茶楼都在流传,“据说汝王未经传召就进京,还与将看守城门的士兵暴揍了一顿。”

    “可不是吗,城下卖油饼的亲眼所见,那士兵被打的满身是伤,在家躺了几天都下不来床。”

    “天子脚下就敢这般暴戾行事,那藩地上的百姓还不知是怎样一番水深火热的情景。”

    “可怜啊”

    “诶,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

    “那天汝王身边的亲信说什么等汝王即位后,难不成汝王要”

    身边的人一把捂住他的觜,“你不要命了我还要,这话也是能混说的”

    那人费力挣脱开,“你能捂住我的觜难不沉还能捂住所有人的觜。这话早就传遍了,也不止我一人在说。”

    另一人赶紧拉住他问:“你说汝王要篡位”

    那人赶紧摇摇头,“诶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汝王身边的亲信亲口说的。”

    “汝王当真敢谋逆”

    “你们可别忘了,当今太后可是汝王的生母,陛下的生母是淑妃。如果能选择当然还是想自己生的儿子做皇帝。”

    “我看你们都是不要命的,这等话也敢议论,我还是离你们远些,免得将来受到牵连。”说完,这人逃命似的离开酒肆。

    一身便服的宋丞相默默将酒钱放置桌上,一声不吭的离开。

    几日后,早朝。

    “若是无事,今日便散了。”轩辕启说道。

    众人正要散去,崔太后连忙制止,“且慢”

    轩辕启问:“太后还有事”

    “陛下不是有份诏书要宣读吗今日正好众大臣都在,汝王也在京中,不如就今日宣读。”

    “诏书儿臣不解,还请母后明示。”

    “陛下何必故作糊涂,那封诏书当初让哀家很是动容了一番,只当陛下是真的爱惜贤德之人。今日陛下既然想装糊涂,那哀家便厚着脸面亲自告知众大臣罢。”

    崔太后看了看身边的

    太监,“福德,宣读圣旨。”

    “是。”

    众大臣面面相觑,不知座上二圣卖的什么药,只得又停下脚步来,规规矩矩地依次站好,听珠帘后的宦官用尖细的嗓音宣读着某份诏书。可越听朝堂下就越弥漫着诡异的安静,大家渐渐连呼吸都开始谨慎起来。

    有胆大的悄悄瞟了眼堂上的轩辕启,只见他脸色变红又渐渐转青然后又转黑逐渐变成一块处在爆裂边缘的爆碳。他又小心翼翼的低下头,顺势偷偷擦了擦滑下的汗珠。

    福全终于念完了圣旨,朝堂下却无一人言。

    轩辕启终于忍无可忍,怒吼到:“放肆”

    哗啦啦

    断线的珠串滚落一地,它们随着天子的震怒声四处逃窜。

    众臣乌泱泱地跪了一地。

    崔太后并不畏惧,她满脸不屑地挪揄道:“都说为君王者一言九鼎,驷马难追。哀家瞧着陛下这是反悔了也罢,也罢,只当陛下戏耍了哀家这个寡妇一场吧。”

    轩辕启的脸色变得及其难看。

    起居史令崔子晋正奋笔疾书匆匆记下每一句话。

    有士族言官见状款款走出行列,说道:“陛下登基时,曾说过要效仿先帝做个明君,臣等无不动容。现陛下又说要效仿先圣禅让帝位,让有德之人继承,臣等无不佩服陛下心胸。可陛下这会又似乎恼恨了。太后寡居后宫,陛下若不是真心何苦这般戏弄太后和众臣。太后为了扶持陛下顺利登基,连亲生的汝王都遣到封底去了。就算太后不是陛下的生母,那也是陛下的嫡母。还请陛下看在先帝的份上,看着太后寡居后宫多年的份上,善待太后。”

    “你你当寡人不敢宰了你来人啊”

    “陛下臣是先帝亲封的言官,臣的职责就是纠正君王朝臣的过失,规劝其改正。若是陛下觉得臣直言不讳,伤了陛下的颜面而要杀臣,那臣无话可说。只是日后总会出现效仿董狐直笔精神的史官记下今日之事。陛下杀得了臣,难道还能杀尽天下人吗。”

    “你说寡人是暴君”

    “臣不敢。”

    宋丞相皱着眉,上前一步说道:“臣冒昧,还请太后将圣旨交给众臣查看一番。”

    崔太后躲在珠帘后偷拭眼泪,并示意福全将圣旨拿下去。

    宋丞相拿到圣旨后,众臣便纷纷围了上来。

    印是真的

    纸张也是真的

    只是

    这字迹

    众人咦了一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丞相收起圣旨问道:“敢问陛下,这圣旨是由哪位大人代笔”

    轩辕启冷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说:“丞相这回还真是问倒寡人了。”

    崔太后隔着帘子冷笑一声,“陛下忘了,这圣旨是陛下让宁妃交给哀家的。”

    “宁妃”轩辕启一挑眉,似乎在回想是不是真的有这回事。

    宋丞相瞧着轩辕启的面色实在不像知晓的样子,又结合近日坊间流传的传闻,越发胆战心惊起来,“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可否召见宁妃当庭对峙。”

    “传。”

    过一会。

    “陛下,宁妃娘娘到了。”

    “宣。”

    宁妃顶着两边的大臣大量的目光缓缓走至殿前,一旁的几辨咦了一声,仔细一打量,一股熟悉的香涌入鼻底,是太后宫里的熏香。他心里暗暗明白,不动声色的做起聋哑人,看这位新帝如何唱这场大戏。

    “参见陛下c参见太后。”

    “起来。”

    “敢问宁妃娘娘,这封圣旨是否出自您手”宋丞相将圣旨递至宁妃面前。

    宁妃略看一眼,点头说:“是本宫亲手所写。”

    “娘娘写这封圣旨可得到陛下的授意”

    “是。”

    “撒谎陛下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封圣旨”王将军嗓门大c声音洪亮,说话像吵架。

    宋丞相悄悄拉开与他的距离,偷偷揉了揉耳。

    宁妃面对质疑仍不慌不忙,神色淡定,她说:“将军不知,那晚陛下吃醉了酒,手抖不能握笔,臣妾正好在,陛下便让臣妾替笔,那日还是万全公公亲自去长秋殿将我请到福心殿的。”

    众臣看看殿上,只见轩辕启一脸迷惑似乎不知此事,顿时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大伙又结合近日坊间流传的谣言,此时更是不敢轻易发表意见。

    万全偷偷瞅了一眼轩辕启,见他一言不发,便缓缓出列说:“回众位大人,却有其事。”

    谢英也跟着出列,朝轩辕启行礼,“陛下的酒量臣是知道的,能让陛下酒醉不能握笔,只怕陛下那日连话也讲的不太清楚。宁妃娘娘是会错意还是冒着死罪私自揣度圣心。宁妃娘娘,您可知假传圣意是要诛九族的。”

    “九族将军真是说笑了,本宫不仅是先帝亲封的太子侧妃,还是陛下亲封的宁妃,本宫也还是大月氏的公主。这九族不知将军要从哪里算起”

    轩辕启额角青筋隐隐爆出,目光锐利迷成一条缝直射宁妃,似乎要用眼神把她大卸八块一般。“放肆敢对先帝不敬,当真寡人不敢废你”

    崔太后缓缓开口劝道:“陛下何必动怒,宁妃的话虽不中听,却也是实情。”

    “太后所言极是。”

    以崔氏朝臣为首的大臣纷纷附和。

    崔太后暗示王氏在朝官员,那王氏子弟顶着自己摇摇晃晃的头颅进言说:“俗话说的好:凡事不会空穴来风。宁妃也不敢当着众大臣的面伪造圣旨行大逆之事。陛下如果又反悔了,不如此事就此作罢了吧,众大人觉得下官提议如何。”

    王飞猛怒目而视,满脸都写着一个滚。

    那人见无人附和,又自行滚了回去。

    宋丞相思虑一番,说:“既然宁妃娘娘说万全公公也在,臣想请万全公公复述那日写诏书时发生的事。”

    万全朝堂下众臣微微鞠躬,便将那日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全部说出。

    众臣听后朝堂一片鸦雀无声。

    宋丞相又说:”这么说来,酒是宁妃送的,陛下也传召过笔墨,只是不知怎的陛下似乎一点都不知道有这封圣旨的存在,更巧的是这圣旨是唯一的知情人宁妃娘娘所写。”

    朝堂上的风因宋丞相的话而变得有些诡异。

    崔太后说:“丞相这是诛心之论。难道丞相也怀疑是哀家的主意。”

    宋丞相连忙躬身,“微臣不敢。”

    机辨见宋丞相半天没有点名问题所在,反而被搅乱思绪,心里默默骂了句:蠢材。他突然开口:“不知宁妃娘娘给陛下送的是什么酒怎得只一壶便醉了”

    宁妃神色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她支支吾吾地说:“是本宫家乡的蜜酿。”

    “哦先帝生前也赏过我大月氏的蜜酿,那酒一开坛便是满屋的花果芬芳,久久不散,入口又如蜜糖般柔滑,当真是好酒。只是微臣偏爱烈酒,对这等适合女子饮的美酒实在喝得不痛快。”机辨浅笑一声,“怎的陛下酒量这般浅,看来谢将军没讲实话。”

    谢英立马反应过来,“公公,请问陛下喝过的酒壶是否还在”

    万全立刻反应过来,“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取。”

    崔太后脸色慢慢垮了下来,她就知道这群跟随先帝打天下的大臣不好糊弄。只是她不懂,为什么这群大臣会这般维护轩辕启而不是她的宇儿论身份c论才识,他的宇儿哪里比不上淑妃的儿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漏

    她心乱如麻c眼神闪烁不定,强自安慰自己道:宁妃就算供出她,也是空口无凭。

    万全拿来那个酒壶,谢英说:“既然国师喝过大月氏的蜜酿,那还是请国师查看一下吧。”

    机辨接过酒壶,打开圆顶的壶盖,凑近细闻。只片刻,见他微微皱眉,似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严肃地看向宁妃,问:“宁妃娘娘当真给陛下喝的是大月氏的蜜酿”

    宁妃倔强地说:“是。”

    “呵呵。”

    “国师,这酒难道不对”谢英追问道。

    机辨将酒壶放到万全手中,“让御医和司酒局的管事来辩一辩。”

    万全悄悄看了眼轩辕启,轩辕启寒着脸说:“传。”

    御医与司酒局的管事匆匆赶来,对着空酒壶闻了又闻,两人不约而同对望一眼。

    司酒局的管事对轩辕启回道:“回禀陛下,此壶内的酒香并不是大月氏的蜜酿。”

    宋丞相急忙追问:“那是什么”

    御医说:“回丞相,是麻沸酒。”

    “麻沸酒”

    “此酒有迷魂作用,服用后会任人摆布,事后也想不起发生过的任何事。”

    整个朝堂一片死寂。

    崔氏某位朝臣见状,立即跪在轩辕启脚下,“陛下,宁妃娘娘居然敢行大逆之事,意图挑拨太后与陛下母子深情,宁妃其罪当诛,还请陛下及时发落,以儆效尤。”

    朝堂上立马跟着跪下大片朝臣,纷纷附和要求处死宁妃。

    轩辕启一言不发,眼睁睁地看着宁妃,“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宁妃冷笑一声,见珠帘后的崔氏一动不动,便嘲讽道:“太后果真冷静,臣妾佩服。”

    某位崔氏言官立刻指着宁妃骂道:“大胆毒妇,竟敢攀污当朝太后。”

    “看来太后是准备要我来背黑锅了。”

    崔太后朱唇微启,“宁妃说的对,这件事说起来也有哀家的不是。若不是看见那道圣旨,心中生出不该有的幻想,又怎会差点酿成大错。哀家愧对先帝,愧对陛下信任。陛下,哀家愿退居后

    宫再不外出,还请陛下看在你我母子一场的份上,不要迁怒汝王。汝王是无辜的,他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道圣旨。”

    “太后果然狡言善辩。臣妾佩服。”

    “宁妃,哀家知道你在后宫不得圣心,日子过的孤苦。也是哀家不好,日日陪伴陛下处理国家大事,一时疏忽了你。你我同为后宫的女人,哀家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如果你能迷途知返,陛下看在大月氏的面子上也会对你从轻发落。”

    “太后,那壶酒分明就是你给我的。”宁妃突然打断崔太后。

    “胡说八道,竟然敢攀污太后陛下,臣请陛下严惩宁妃,以正朝纲。”

    “臣附议。”

    “臣也附议。”

    c

    轩辕启看着跪了满满一地的朝臣一脸冷漠。他问宁妃:“你是怨我还是受人指使或者是你的父君指使你做的”

    宁妃双目通红,“陛下还是不愿相信臣妾。”

    “你告诉寡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宁妃知道他还是放弃自己了,苦闷一笑,“陛下,臣妾知道自己没活路了。你们大魏的人都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臣妾只想告诉陛下,这所有事情的幕后黑手就是崔太后。还有陛下生母淑妃之死c钱氏满门屈辱也都与她有关。那两个人证现如今就藏在清河郡的崔宅。”

    “什么”轩辕启彻底暴怒起来。

    “宁妃怕是失心疯了,满口荒诞言论,臣恳求陛下处死宁妃。”

    崔氏门生不停的跪地劝谏道。

    “都给寡人闭嘴”轩辕启强忍着内心的怒火,走到宁妃跟前,“你一字一句的都说清楚。”

    “众人都知大月氏,却不知道大月氏便是隐匿江湖的玄派。玄派一直便是以贩卖消息为生,虽说以隐匿江湖多年,但是消息网却一直都在。某日,大月氏的一条暗线偶然得知,当年逼死淑妃c使钱氏满门受辱的正是先帝荣妃所为,荣妃为了争宠,买了两个江湖戏子,将他们带进宫策划了一场大戏,事情结束后,荣妃派人将两人送出宫时被崔太后的人劫走,为的就是要挟王氏,让王氏死心效忠皇长子。陛下,您派人去清河郡查一查不就知道臣妾说的都是不是真的。”

    往事尘封,又随风掀起。一直乔装站在一角的云孤猛地看向月蓉,试图分辨她刚才的话有几分是真的。没想到居然是荣妃她又不禁慌乱起来,是不是乐乐又偷偷来找她了,是不是正好就被荣妃发现了c是不是因为她,就是因为她乐乐才会受辱惨死她越想越激动,甚至想立刻冲到大慈悲寺问个清楚。

    崔太后心扑腾扑腾乱跳,她强忍着不安思绪,“宁妃,你怕是疯了,你可千万不要再犯糊涂。”

    轩辕启怒不可竭,一把抓着宁妃的下颚,“你说的最好都是真的。不然你父君来了也保不住你。”

    崔太后悄悄对彩文说:“通知宇儿事情有变,赶紧离开京城。”

    “是。”

    彩文趁着众人不备,悄悄离开大殿。

    云孤见彩文离开,偷偷尾随而去。

    在一个不起眼的偏殿里,彩文仅着里衣躺在地上。云孤易容成她的模样,拿着腰牌往宫外的汝王京中府邸走去。

    汝王正在和亲信一起商议事情,府中小厮匆匆来报,“王爷,彩文姑姑来了。”

    汝王一听,心中大喜,以为宫中事情以被母后摆平,他连忙说:“快请进来。”

    “恭喜王爷c贺喜王爷,心愿达成。”身边亲信一时簇拥道贺。

    汝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彩文披着素色半旧披风,面色沉重,她匆匆而来。一见到汝王便说:“王爷快带着亲信离开京城。”

    “怎么回事。”

    “陛下出尔反尔,找了一堆不知哪里来的人污蔑太后,说太后假造圣旨,要太后去给先帝陪葬。”

    “什么他轩辕启居然敢对太后不敬。”轩辕宇一脸愤怒。

    “太后让奴婢来告诉您,赶紧走,不然就走不了。”

    “王爷,现在怎么办”侯鹰问道。

    轩辕宇皱着眉,想了许久,“不能走,母后还在宫里。”

    “王爷”彩文急了。

    侯鹰也有些急了,“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

    “好不容易才到嘴边的鸭子,难道就这么看着它飞了。”轩辕宇双手紧紧攥成拳,心里有万万个不甘心。

    侯鹰瞬间明白了轩辕宇的意思,他试探地问:“王爷的意思是”

    轩辕宇平静地说:“只要那道圣旨是真的就行。”

    “王爷要逼宫”

    “不是逼宫,是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属下们誓死效忠王爷。”

    这时,只听得老远的地方传来喧嚷声,轩辕启皱着眉问:“外

    头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外头急匆匆走来一位内侍,身后跟着一位一身铠甲的士兵。

    那士兵火急火燎的跪在殿前说:“陛下,下官是安远门城防军,城守要下官来告诉陛下,汝王麾下大将侯鹰携大军将皇宫团团围住,现正聚集在安远门下。”

    “他们有多少人”

    “大约一万人。”

    “他们说了什么没有”

    “那个将领说说陛下”

    “说什么”

    “说陛下的皇位得来不正,先帝虽立了陛下为太子,但并未写下诏书由陛下继承大统。先帝驾崩之时也只留太后一人在身边,有意让汝王继位。但陛下勾结朝中大臣对太后施压,说若是不支持陛下登基,便利用柔兰和大月氏的兵力杀了汝王,分瓜大魏。如今他们是来夺回原本属于汝王的一切。”

    “汝王真是寡人的好皇兄啊未经传召私自带兵回京已是死罪,寡人念他和太后分别已久,太后对他甚是思念才格外开恩。没想到寡人的这位好皇兄,不仅不感恩,还要起兵造反。”

    “陛下,汝王的人已经将宫城团团围住,任何人都不得进出。陛下要尽快做好打算,不然他们就要攻城了。”

    崔氏一把拍向手边的扶手,满头珠翠撞的叮咚作响,她强装镇定说:“陛下汝王向来乖顺,这件事定是有小人打着汝王的旗号胡作非为陛下,您一定要还汝王一个公道。”

    轩辕启说:“太后放心,儿臣一定将叛党全部击杀,一个都不会放过。”

    崔太后失神的跌回座椅上,彩文怎么还没回难道她没有将消息传出去难道轩辕启早已知道一切,早就控制了京城她不敢相信的看着轩辕启的后背,心里突然就惊恐起来,这背影为什么这般像先帝

    莽子走到殿外,朝天上发出三枚信号。

    京城外一直在等消息的暗夜终于看到皇宫发出的信号,他对身后集结的大军说:“汝王造反,众将士随我一起进宫护驾。”

    “是。”

    c

    轩辕启眯着眼,对王飞猛说:“威猛大将军。”

    “臣在。”

    “宫内有多少禁军”

    “不到三千人。”

    “寡人命你整顿禁军死守宫门,若是逆贼敢闯宫,放箭诛杀。”

    “是。”

    王飞猛正要快步离开。

    轩辕启幽幽地喊住他,“王将军。”

    王飞猛一回头,只见轩辕启一双带着猎杀气息的双眼,平静地说:“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是。”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殿外厮杀声越传越近。

    所有人都知道王将军战场凶猛,但是以不到三千人的禁卫军对抗一万人的叛军谁也不敢说王将军一定会赢。

    宋丞相说:“陛下,要不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寡人就坐在这,看看等会是谁先进来。”

    不知怎么打斗的动静越来越大,又过了一会,打斗声都停了下来,隐约只传来阵阵哀嚎声,时不时又能听见几句王将军的大嗓门。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仔细听辩窗外的动静,生怕自己漏听了什么,错过了什么。

    呼啦

    殿门被人推开。

    进来的人一身黑衣,他逆光而入,浑身血衣还来不及换下,便跪在殿中,双手呈上一份圣旨,说:“参见陛下,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免。”

    “谢陛下。陛下,微臣受先帝所托,保存着一份密诏。先帝说陛下登基后,要是京城发生政变动乱,就拿出这份密诏昭告天下。若是京中无事,这份密诏便由臣自行烧毁。臣见汝王带兵逼宫,连忙赶了回来,现在将密诏交给陛下。”

    万全赶紧接过密诏递给轩辕启。

    轩辕启接过密诏打开一看,内心顿时五感交集。他目光炯炯,不发一言,手慢慢的抚摸密诏,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目光盯着密诏许久,淡漠又平静地说:“太后,先帝思念您了。“

    珠帘后的崔太后双手撑着扶手,脸色苍白。

    宋丞相连忙问道:“陛下,先帝的密诏到底写了什么”

    轩辕启将密诏交给宋丞相,“你来念。”

    宋丞相连忙接过密诏,匆匆一扫,心中大喜,便一字一句大声的念出来:寡人近日实感心力不济,常常忆起年少与亲信部众征战沙场的快意时光。寡人心知自己时日不多,吾儿启年少继位,势单力薄,虽有众贤良大臣辅佐,但崔氏势力庞大c根深蒂固,吾儿启能否与她共存寡人日思夜想c夜不能寐,特留下此密诏,交予暗夜。若崔氏与汝王安份度日,此密诏可自行销毁。若崔氏与汝王谋逆,便罢黜汝王一切封号,赐死。崔氏陪葬。

    众人官员听后心惊

    肉跳,内阁大臣一时也顾不上虚礼纷纷围上前来一辨真伪。

    这时,王飞猛浑身浴血,匆匆地来报:“回陛下,逆党以尽数剿灭,请陛下放心。”

    “好。王将军辛苦了。”

    经此一时,士族大家盘踞多年的势力被一网打尽。

    云孤和清尘一起离开皇宫的那天,特意去看了被囚在冷宫的宁妃。

    她披头散发c嗤笑呓语,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疯。她被关在诺大的冷宫里,脾气越发暴躁,宫人们都躲的她远远的。

    清尘拿出一瓶药放在她面前,“这是朝摇秘制的假死药,服用后可龟息七日不被发觉,七日后便能自然醒来。你我也曾师徒一场,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一点事。”

    说完,清尘带着云孤转身离开。还没走远,便听见瓷瓶摔在地上的哐啷声。云孤回头一看,只见月蓉倒地不省人事,那个空瓷瓶在一旁的地上不停地转着圈。

    走至城门处时,皇榜上张贴着轩辕启大赦朝摇的圣旨。四周熙熙攘攘的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清尘说:“走吧,师叔他们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嗯。”

    柔和的阳光照在云孤灿烂的笑脸上,又慢慢挪走。

    轰隆轰隆

    “师父,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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