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黑夜亦无不可，而后总是黎明

    既然决定，不是一点冲动就能解决与平息的。需要准备的很多，需要考虑的更多。亲人、朋友、工作，如何再最短的时间里让所有人接受是最急迫的事。我没想到我离开的心情里竟不全是哀伤，复杂的我不知如何分析思考。

    那天晚上在我离职、正式失业后，我走入了父母的视线。两天我抛弃了我的工作，告别了我的朋友，为着不知前途的目的地接受朋友真心的期待与祝福，虽然这对我来说有那么点可笑，不过，这也许会成为我命里的契机。

    也许这只是一种自我安慰，不过，既然决定了也再不该回头徘徊，摇摆不定。

    我家的餐桌永远都是平静无痕，不知为何，父母从不在餐桌用餐时谈论话题。即使到了今天这样对我来说时间无比紧迫的时刻，我也不愿打破这一段奇怪的沉默，默默的感受着这离开前的最后一餐。用餐完毕，我借着洗碗的空档稳定了心思，组织语言，希望能最好的表达我的想法，而不至于让人担心。

    揣摩了很久，我终于硬起头皮，朝沙发里坐着看报纸的父亲走了过去。

    “爸”我有点局促。其实我和父亲的交流总有一层隔阂，我不知该怎么形容。父亲像站在玻璃幕墙的一侧，看得见，却不见得能感觉到。也许这根父亲的职业有关，也许和父亲不常在家有关。作为摄影师，父亲更多的时间都在世界各地他所钟情的城市与岛屿间来回，他看花枝的时间肯定多余在家看我的时间，他给予麋鹿的关怀肯定多过对我的用心。并不是责怪父亲对家庭甚少的付出，只是事实的陈述，陈述我和父亲说话总有畏惧的因由。

    “有事？”父亲放下报纸，安静的看着我。看我局促着眼神慌乱，父亲摘下眼镜朝旁边挪了下位置。“坐下说吧。”

    我僵了下，还是走上前坐下。也许这是个良好的开始，我暗自揣度。

    “有事情的话就直说吧。”

    父亲似乎有点累，一边说话一边靠入沙发，闭眼等待。我磨搓着，忐忑开口：“爸，我辞职了，我想去t市打拼看看。”

    父亲抬眼看我，目光入定，很久，久到我以为他极可能就此爆发时，他开口了。

    “出了什么事？”

    “没有。我只是觉得t市会有更好的发展。”我坚定不已，这是我在昨晚就想到的，父亲不可能不问原因随我自处。但是父亲却是完全不相信般拧了拧眉毛。过了很久，父亲叹了口气。

    “是因为男友？”父亲的声音不大，并且有刻意的放轻之嫌，但听在我耳里却犹如洪钟，敲击碰撞。我呆愣，不知脑里还剩下什么。

    “不是么。”父亲陈述着，仿佛我早已出柜。

    “我我怎么可能有男友，我”

    “别紧张，我没有要指责你。至于你与同往的事我知道也有段时间了。”

    父亲说得飘渺，我却一分一分心寒。这个世界并不宽容，无论怎样的家庭，同恋所要经历的斗争，不容小觑，家庭的期待往往是出柜后最大的爆炸点。在我知道自己不同常人的情况后，我找过很多书籍，越看越凉瑟，即便是我所拥有的家庭也不能让我期待他们有可能会给予的宽容。勇气在一页页书中埋没，最终让我放弃了出柜寻求家庭的坦然接纳，深藏心底，小心穴居。却没想到在此时此刻打破覆壳，摊开了任人好奇。父亲怎会知道，父亲他 打算做什么，是要讲述道德伦常？我害怕。

    父亲轻声开口，眼睛却一直望着前方，毫无波动。“一年前，我出门买烟，往小区外的另一边走时，正巧遇上你从车上下来，亲吻道别。”

    “爸，你，你一定觉得很恶心吧。”手指搅得疼痛，不安却让人完全忘记了身体上的神经反应。我想象着那不知哪天让父亲撞见的一幕，想着父亲事后会有的可能反应。想到父亲现在才提及，不禁更为瑟缩，如此劲爆之事，父亲怎就不曾当即爆发，而埋藏如此之久。枉我自认掩藏甚好，原来兔子独舞，自视曼妙，却未曾发现周围早已奚落之声无数。

    “不，感情，这是个人的自由。难道你自己看不起自己的付出？我说出口，只是想问你，你想好了么，你问过事情的缘由了么。只要你不会后悔，那么你的决定我会支持。”父亲转头，伸手覆盖上被我搅得红痕鲜明的手指，扯动，执着却也轻柔。父亲抓着我的右手，对上我的眼睛，“你要记住，感情禁不起激进，也禁不起流放，万事都要考虑清楚，不要事后才去后悔”

    第一次听父亲说这么多话，而且一心向我，心里的感动不是没有。看着父亲的双眼，我不知道我有否看到父亲的内心，但我知道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眼里的孤寂，若有似无的寂寞哀伤。这是全然对我说的么？我不敢戳破。

    “爸你你就这么接受了？你不会觉得我不孝不德，我”

    “不会。”

    “怎么可能，这种关系不是该遭辱骂嘲讽。”相对父亲的冷静我似乎过于激动。可是，在我心里，对家庭爆发性毁灭式的行为表现方式已经有了书本知识的巨大影响，怯懦早已深住。

    父亲低头按摩我的手指，沉默了片刻。“如果，如果连你自己都贬低自己的感情，你认为还有谁没有权利去践踏？这是你自己首先否认了它，轻蔑了它，侮辱了它，你明白么？”

    “不是，我”

    我脑中混乱，但一股力量支撑我想努力告诉父亲我对感情的忠贞，我急于解释，父亲难得的再一次打断了我。

    “天沂如果连自己都认为错的事情，你还能坚持多久这并不是可耻的，没杀人未放火，何来十恶不赦？同样是感情，难道性别就是犯罪么？”

    我从没想过父亲会有这样激烈的语言，印象中的父亲总是温和的看着一切，不算彻底交心，但绝不会口出恶言，连重口的、偏带个人色彩的话都未曾听过。此时，说不感动是假的。我没想过、没奢望过会有家人的理解和支持，即使母亲也许不会这般，但这也足够我激动万分。

    “好了，好好想想。真的决定的话，我替你和你妈说，然后送你去机场。”父亲抓起眼镜，拿好报纸，转头又看着眼带光泽的我，笑了下，“是机票吧？要是火车票，我是不知道路的，倒是要你开车了。”不知该如何回答，今天倒真是见识了不同寻常的父亲，有意引我心情舒缓，善良的父亲。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