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匪事(下)

作品:《鬼面匪姬

    城中匪事与平民百姓倒没多大关系,除了在街上可能会随时受到兵士的盘问之外,其余并无变化。

    直到两个月后的某一天。

    三月的沧水城,真正成了桃花城。临水映花,分外秀美。

    惊蛰后一天,落了场细碎的春雨,跌了一长河的圈圈涟漪。姜淮是夜里走的,要去南洲帮人看风水,偏让末竹独留宅中看家,她吵闹不依,未果,只好泪汪汪地倚在门前看着他一身青衫打着油纸伞的背影,心中还奢望他突觉留自己一人在家中不放心,折返回来带她一同前往,这期许生生碎在薄薄的雨水里。末竹气得直跺脚,扭头冲回屋里,倒头就睡,胡乱又梦见了沧水的女妖,恍惚醒来,已天光大作。

    春日芳正艳。屋外就是成片的桃花。可姜淮不在,显得很是孤独。

    末竹无精打采地揣起他留下的碎银子,百般无聊地沿着山路晃到沧水城中,越过重重人群,到偏角面馆吃了一大碗鱼头面。饭饱之后实在无事可做,便想去看看杜卿。谁料半路就撞见了司马陵,闲闲摇着桃花扇,眉梢含笑,他却仿佛看不见末竹似的,掠过她朝前走。

    末竹大叫一句司马陵,他才停步循声回望,嬉皮笑脸说道:“我还想城中哪个小姑娘嗓门这么大,果然末竹你称第二,无人敢自居第一。”末竹睨着他,说道:“我看你的眼睛都长到头顶去了,干脆改姓死马得了。”司马陵出乎意料地不怒反笑,说道:“我这不正一心赶着去听杜卿唱曲,你这小豆芽似的人儿我怎么看得见?”

    末竹听罢,垫了垫脚跟,气鼓鼓回道:“你才小豆芽,姜淮可说我长高了不少。”司马陵伸长脖子四下一看,问道:“说起姜淮,那小子人呢,怎么没瞧见?”一说到姜淮,末竹就心头来气,硬生生答道:“他去南洲了!”司马陵显然没有觉察出她的不悦,继续问:“是去南洲帮人看风水了?”末竹高声反诘道:“他去南洲不是帮人看风水,难道还是给我去买珍珠?”

    司马陵悠悠摇着扇子说道:“听听你说话的口气,跟个小怨妇似的。难不成姜淮这是捡回了个童养媳?”末竹猝然上前就蹬了他一叫,司马陵哎呦一声大叫,痛得直跳脚。末竹早已使出了当年逃跑时练就的矫捷步伐,横冲直撞奔往香月阁。因此那天穿着轻薄春衣出来赏花的人们,便纷纷惊愕地看着船老大家的公子叫骂着追逐在长街上。

    到香月阁前,两人都气喘吁吁,鼻中似是塞满了柳絮,又夹着桃花的气息。

    为了明哲保身,末竹即刻举手投降。司马陵跑得满头细汗,摇着扇子散热,喘气道:“你这死丫头真是跑得越来越快了,跟阵风似的。”末竹挑着眉梢洋洋得意地仰起小脸。

    王妈妈带着花菱正回来,见了司马陵,笑着说道:“司马公子难得白天来香月阁。”司马陵稳了稳气息,挂上招牌笑容,问道:“怎么王妈妈不欢迎?”

    “王妈妈可不天天盼着司马公子来,今儿和花菱去给姑娘们挑些春衫,打扮光鲜了伺候你们。”她说着,目光落在了末竹身上,想了想,疑声问道,“咦,好生奇怪,这丫头怎么同你家那小公子长得一模一样?”

    末竹被问得一惊,这才想起浑浑噩噩出门,竟忘了换衣服,对上王妈妈犀利的眼神,登时愣了半天没答上话来。司马陵慌忙接道:“王妈妈王妈妈,她,她其实是我表弟,不对不对,其实,末竹是我表妹。”突地面露沉痛,“俗话说,家丑不外扬,不过我一直把王妈妈当自家人,就不瞒您了,我这小表妹啊,唉,是个可怜的孩子。”伸手拉过末竹,开始胡编,“末竹原本有个同胞哥哥,两人七岁那年冬天出去玩,哥哥不知怎地跑到结冰的河面上,说来也是一桩惨事,那厚冰竟裂了开来,哥哥掉进冰窟窿里头,就再也没有出来,打那以后,末竹总觉得自家哥哥还活着,时间久了,脑子出了些问题,总爱扮作哥哥的模样招摇过市。”

    末竹见司马合扇而立,眉目中忧愁乍现,心中嘟囔:“真是比戏子还会演,说得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似的。”不过她总算还是个知大局的人,跟着默默垂下眼去,说道:“表哥,你说甚么呀,我们昨晚不是还跟他一起吃饭的。”

    王妈妈显然是相信了,脸上掠过一丝惶恐,好像见到了妖怪一般。

    末竹心里偷笑不止,脸上却硬是作出茫然的样子。

    司马陵早已入戏,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道:“末竹就和我还有姜淮走得近一些,年前带她来香月阁玩,这丫头认识了杜卿,也爱听她唱曲,王妈妈,你就格外给我开个后门,让末竹能来看看杜卿,说不定一高兴,这心病就痊愈了,这自然也是少不了王妈妈的好处。”

    “司马公子这小小要求我王妈妈怎么会不答应,杜卿是清倌,如今慕名而来的大多都是温尔公子,即便是末竹一道听曲,或者白天来探望杜卿,是不会出甚么乱子。”王妈妈一听有好处便满口答应,更何况也不是甚么大事。”司马陵听罢暗暗松了一抠气,笑着作揖:“那司马陵就先谢谢王妈妈了。”

    白天的香月阁当然不如晚上热闹,寻欢客不来,姑娘们大多是在房中休息。

    二人好不容易摆脱王妈妈,才能前去杜卿阁中。

    司马陵摇扇笑道:“你就是聪慧,甚么都心领神会。那王妈妈被我们唬得一愣一愣。”末竹撇嘴道:“她现在怕是把我看作一个疯子了罢。”司马陵不容置疑地说道:“你原本就没正常到哪里去,你呀可别把这事给撞破了,等姜淮回来,在他面前也通个气,偶尔在王妈妈面前演上一出两出的。”末竹冷哼一声,算是答应下来。

    阁门敞着,杜卿正在擦拭琵琶。见司马陵来,如春风抚眼,目光倏倏生动,起身施礼道:“司马公子好长时间没来了,今儿怎么有空?”司马陵倒真像是回了自己家似的,走上前坐下,拢起扇子,说道:“这以后大半年时间,我又是空闲了,你可要多学些新曲子,否则本公子听腻了就不欢喜你了。”

    杜卿平日里清清冷冷地,鲜少与恩客多说话语。只有司马陵面前,她才仿佛是沾染了人间烟火。

    暖风从窗口逛进来,熏得人昏昏欲睡。

    杜卿开口唱:“旧桥人往临着新开的桃,细雨浓浓,春上眉梢,盼君来啊望君来,心事全写在柳絮上,缜缜密密尽是我剜不尽的情”

    末竹迷迷糊糊听起来,只觉得这首曲,杜卿是仅仅唱给司马陵一人听的。

    情字一动,便入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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