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执眉笔，眼睑低垂看着林照人的面庞。略微苍白了一些，却消了几分戾气。多年不见，越发猜不透了。

    “天下的财富，本王要多少有多少，你的那些，不够谈条件。”王时修提笔轻轻在林照人眉毛上画了一道。

    林照人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嘴角带着一抹笑意，“记得在泥犁城时，有位公子对照人说过东楚国的旧事。这东楚的天下本就是楚林两家的，楚家的龙，林家的凤。林家之所有凤凰，是因为林家有钱。”

    “侯爷即便是再组建一支军队去为您盗墓，那点军饷恐怕还不够去云州边境平息修城垦荒的暴乱吧？”

    王时修手中的眉笔不可察觉的顿了顿，却已被林照人发现。

    双眉已然画好，林照人睁开眼，端详着看着镜中十七岁的容貌，笑道：“侯爷，这幅容貌去见夫人可还妥当？”

    王时修深深看了一眼林照人，不答话。

    “看来是默认了。”

    林照人抬起手扶着王时修道：“一同用早膳吧，夫君。”

    王时修的随从候在门口，见两人和和气气的挽着手出来，眼中闪过诧异之色，当即低头道：“林夫人这边地方窄小，只能将桌子放在院中。”

    王时修点头，与林照人坐下。

    桌上的食物甚是清淡，林照人道：“如今的东楚老百姓是一日两餐，上早朝的普通官员们喜爱将食物拢在袖间，入朝前吃掉；上等官职的人，在侍漏院吃罢入朝。但吃法讲究的人，是不会这般亏待自己的肚子。就如此间刀鱼，江月城的人嫌弃它刺多，便先用热油炙后又煎，古人说把驼子的背夹直了，他就活不长了，这个道理用在做鱼上尤其恰当。”

    “所以，我命哑姑用快刀取了鱼片，用钳抽其刺，然后加佐料煨，味道鲜美，无一刺为难。鱼当吃鲜，请侯爷品尝。”

    王时修直勾勾的看着林照人，林照人毫不客气的迎上王时修的目光。许久后，王时修问旁边的年轻军官，“七曜，可明白夫人的意思？”

    七曜回答道：“人分上下等，有的人吃不起，有的人胡乱吃，有的人有地方吃，有的人讲究吃。如果要讲究吃，就要方法用对。”

    林照人笑嘻嘻的道：“叫七曜呢，没想到我的这番话竟然有这样的意思。”笑颜明媚，迎着晨光，似乎周身都带着点点光芒。头上饰品不多，但件件有恰到其中的好处。

    而且林照人这日用的是全是青玉配明珠。

    青玉本就稀少，做成女子饰物的就更少。寻常的世家姑娘大多佩戴金镶玉，冠上配明珠。林照人步摇下的坠子竟全是明珠。

    七曜心想，所谓见庐陵郡主时容貌可还妥当，意思便是她背后的财力可还入侯爷府的眼。

    七曜年轻，未经历当年的战乱，也不知所谓林氏资助军姿是出资多少，但已今天林夫人的头面看，定然是庞大的数字。

    王时修提起双箸，夹一片刀鱼吃入口中。微微思量，便道：“明日晚膳本王也在此处。”

    林照人笑而不语。

    两人用膳完毕，洗手漱口，便向庐陵郡主居住的梓兰苑走去。六年前来此地参加王时修的生日宴，被羽青柠三言两语轰走，以为此生再无机会嫁人。然而命运捉弄人，果然嫁给他做妾。

    林照人心里不知何滋味，却也只能将一众想法强压下。因为梓兰苑到了。她必须拿出十足的筹码，让庐陵郡主觉得，对王家有用的不是羽氏。

    到了梓兰苑门口，便看到院墙两侧的对联，来不及细看，已走了进去。穿过中央的花园，便到梓兰苑正房门口。

    林照人看了一眼门口花盆鱼缸的摆设，便知庐陵郡主信奉周易之礼。一个穿着鹅黄短袄的丫鬟走出来，对王时修道：“王爷，林夫人请。”

    王时修微微牵着林照人的手，抬脚向里走去。只见一个穿墨色长衣，头戴五彩冠的女子端坐在客厅中央。女子面容清秀端庄，皮肤姣好，脸上无一丝细纹。墨绿色的双瞳，却又添了许多的凌厉之感。

    便是庐陵郡主。

    郡主道：“修儿，你纳妾多日，为何此刻才带她来见母亲？”

    王时修道：“照人出身微寒，孩儿恐其不懂礼仪，顶撞了母亲。便让照人在浅云居学习，这才拖延了给您请安的时日。”

    郡主冷哼道：“林家世代从商，虽不是高门，却也不会把女儿教的粗俗不堪。来人，给我仗打二十大板。”

    王时修与林照人大吃一惊，却听旁边的璧湫道：“夫人，万万不可。”

    庐陵郡主冷哼一声，“你这小丫头，拿了她的赏要为她求情？不怕我把你一同打了？”

    璧湫道：“王爷从小不喜爱女子，即便是派了数名同房丫头过去，王爷也未曾碰过她们的手指头。但今日奴婢去通知王爷，却看到王爷留宿浅云居。若这二十大板下去，王爷又回到从前的状态，我怕夫人又要焦躁忧虑，伤了身子。”

    庐陵郡主问：“此话当真？”

    璧湫跪着爬到庐陵郡主身边，帮庐陵郡主揉着双腿道：“璧湫跟了您这么久，比画影时间长多了，璧湫怎么敢骗您，让画影得了您的喜爱。”

    庐陵郡主终于脸色微缓，看着林照人道：“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林照人微微扬起下巴。

    “你的双眼怎么回事？”

    林照人知道定时因为海中复活后，双眼略微带蓝的缘故。便道：“照人曾在年幼时，随同父亲出海，遇到鲛人族先知，先知赠与照人一枚玉瓶，说可保来年大祸中一命。照人十六岁生辰之时喝下，后因变故落海冲到岸上时，便已有了这副容貌。”

    “鲛人族，你还能找到？”

    林照人道：“林家世代与鲛人族往来密切，父亲已将此法传授。”其实并非林父传授，似乎是年幼的记忆，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指着星空，低声告诉她。那漫天的星空，她活过来后在海里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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