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2章 讨公道
作品:《大殷王朝》 第七十二章讨公道
修行以何为乐?
攀援登高望远为乐,覆手星尘堙灭为乐。
逆天改命长生为乐,修行坦荡行万里路,万般皆是乐趣。
何为修行人?
推天门,为天人之隔。
殷槐走到门前,一把推开那扇平凡无奇的小门,酝酿在门后的清气扑面而来,只是呼吸一口,殷槐就感觉全身舒畅,错以为在门后便是神仙地界,推开天门就能与天同寿。
殷槐从未有过这般舒服的感觉,回头去望来时登山的路。
路早已不见,山也早就不见,只有一条小溪在门边流淌,涓涓细流,一滴一粒,皆是辛苦修为。
从门后复返的清气,和山路消散化成的浊气,两者交泰而成门边的小溪,少年郎就是看不见那条小溪,却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头奔腾不息的川流。
殷槐看着与之前一样,伸出一只手的花家老爷,放心并且感激地把手伸过去。
只是,与之前还是不大一样。
殷槐眼睁睁看到那只拉过自己的手,此时却轻飘飘地推来。
搭在少年的胸口。
花家庄园百种花尽数开放,只在刹那间,春色满园关不住。
也在同一刹那,少年胸口染血,独独开出一朵用鲜血浇灌出来的花,少年登了七层高台,走过五百多级台阶。
一刹那就打了个转身,甚至还推得稍远些,从花家庄园最北边的高台上堕入花家最南边的禁地,落到头顶一只水柱高台的水井里。
这一掌来得突然。
然而在花家真正想不到的只有被蒙在鼓里的小姑娘还有胸口开花的少年。
小怜呆愣在原地,看着那个脸上仍带着和熙微笑的花家老爷。
花家老爷转过身,身后高台下万花齐放,是何等的神仙之举,只是那个之前是和蔼老人,如今的挥手百花齐放的神仙,却对着他“看好”的姑娘挥一挥衣袖,姑娘手里的拜阳花绽放出神采,长出枝蔓生根,缠绕住姑娘,叫姑娘不得动弹。
花家老爷从姑娘身上取出那只写着“赦”字一字的令牌,望向自己的鱼机。
鱼机虽然还是那般男儿身,却仿佛视而不见,神情呆滞地看着自己父亲的所为,花家老爷开口想要对自己的闺女解释些什么。
却突然神色大变,猛然回头去看禁地里困住少年的水井。
只看到胸口开花,嘴角淌血的少年奄奄一息地躺在井底,任由井水漫过自己的头顶。
果真如鱼机少女说过的,是可以起死人而肉白骨的世间罕见物什。
少年的血肉被井水浸泡过后,很快就再长出新的血肉,却不知那高台上的花家老爷做了什么手脚,等到少年胸口的巴掌伤口长好血肉,长出血痂之时,又会重新裂开,殷槐胸口手掌形状的伤口好像永远烙印在那里。
殷槐在生死之间徘徊,又一息尚存,又生不如死。
花家老爷见到自己早就的这番情景,却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夏花逢,夏花逢,花开彼岸天?为何如此?”花家老爷在高台上絮絮叨叨,神情也如一边的姑娘恍惚不定。
花家老爷握拳,又松开,松开时,手里多了一页纸,盯着那页有鱼鳞长在其间的书页,嘴里嘀咕着。
“夏花逢,薄鱼独目,窥得一线生机,引花入界,花开彼岸天”
“哪里出了差错?”
花家老爷身边突然有花开花败之景,映照着花家老爷动荡的心绪,本来就是皱纹满布的脸上如今看上去更加苍老。
再猛一挥手,水井顶上玲珑高台里的游荡的应该被唤作薄鱼的独目鲤鱼儿突然发出如婴儿哭啼的叫声。
哭声传到高台上,花家老爷神情依旧冷峻。
再看着同样是七层的玲珑水高台,叹息一声。
花家老爷挥手,一朵盛着琼液的鲜花从袖中飞出,落到井上。
琼液流淌下来,浇灌在玲珑水高台之上,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不小心滴落下两滴琼液,也没有浪费,浸染了少年的胸口,少年从生死间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少年重新苏醒过来,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头顶上那只蒙上淡淡金雾的玲珑水高台。
胸口仍是剧痛,少年却仿佛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开始大口大口地喝下水井里的井水。
如同修行路上,清气与浊气交泰而成一条修行长流,咽下去的井水和血水混杂着一同被少年吞入腹中。
接着井水就化成无数的热流流转全身,特别是包裹住胸口那道骇人的伤口,白骨森森的伤口处有如涂上一层淡淡水幕,血肉生长愈快,终究还是压过了花家老爷留在那里的不可祛除的破坏力。
少年这边还在辛苦疗伤,也在冥思苦想花家老爷这番举动的缘由。
那边高台上的花家老爷却如守着万千家财的富翁一夜之间丢掉了所有家产,早就不见之前的淡定神情,也看不见更早的如和蔼老人的温和神色。
花家老爷不停地念叨着自己手里那页纸上的几行字,不顾身边的小姑娘的哭喊,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鱼机走到自己身边,腰间的玉佩碰撞在一起,叮咚作响。
突然,花家老爷想起了什么,欢喜地往高台下眺望,七座随高台升起变换了位置的行亭不动声色。
清风摇晃。
春风也要来见一见百花宴的风采,高台下五百多种花开,朵朵鲜花上都有各式的小人在跳舞,百花宴,百花宴,好一个没有搭理的百花宴。
鱼机在一边感叹,看过那两行花家老爷奉为经典和毕生追求的字,无缘无故地就想起了摆在书房桌上,笔墨尚未风干的书法大字。
“夏花烂漫。”
如今夏家如何还不知道,但是花家烂漫是没有,只有花家烂而已。
想到此处,有闲情去赏百花齐放的奇观的鱼机笑出声来。
花家老爷看向自己的闺女。
鱼机却是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意自己,袖间的红花在鱼机摆手的时候,差点要跌出衣袖,好在鱼机赶忙用手揪住那朵红花。
说来奇怪,本来在鱼机衣袖上如同红娘刺绣的红花却如同真的花一般,摇摇晃晃,还能“跌出”衣袖,而鱼机伸出手也能透过画物之隔,抓住那朵红花,将它收拢。
可鱼机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乐呵呵地把红花抓住,捧在心窝的地方。
做好这些后,鱼机仍是揉了揉自己的脸,把那看着极远也是与之前女儿身唯一相貌相近的眉毛揉搓得皱起,就像是远山叠嶂。
然后对着还在啜泣的姑娘笑了笑,空手往高台花海一抓,抓出一朵生着讨喜草木小人的花来。
递到姑娘手里。
花家老爷见此,勃然大怒。
举手就是与之前印在少年胸口的一掌。
鱼机笑着,也是伸出一只手迎上自己老爹的手掌。
啪。
两手相合,清脆一响。
“恭喜恭喜。”鱼机嬉笑间就把花家老爷的杀机打了个干净。
花家老爷呆愣在原地。厉声喝道。
“你是何人?”
鱼机满不在乎,靠在困住小怜的藤蔓,百般无聊地抖抖腿,回答道。
“我是你女儿啊,花鱼机。”
听着这样一个翩翩玉公子说是自己女儿的话,花家老爷是怎么也不会信的,身上有真元流转,又要出掌。
鱼机却是抬头,如沐春风,扭头就变化成了鱼机少女的样子,与平日的鱼机别无二样,温婉如水,还有不被她自己喜欢,像是男人眉的远山。
不知雄雌的鱼机再用手揉搓着自己的脸,再变化成了玉公子的模样,嬉笑道。
“待在女儿身待腻了,换副男儿身出来走走,不行?”
鱼机轻佻地问道,原本的温婉似水的性子早就不见了,这可比临安城里的邹大纨绔还要更像纨绔些。
邹大纨绔都不敢对着他亲爹这般说话,哪怕是入了宝儿楼做门人,回到家吆喝着要大醉三天的时候也不敢对自己的老爹发一句脾气。
鱼机可不管这些,至少现在的鱼机可不管之前少女皮囊牵扯的血缘因果。
他与她不是一个人。
但是这样的话,如今的鱼机也还是没有说出口。
至于他究竟是谁?恐怕只有百年前的那七个人才能知道罢。
花家有郎,簪花郎,花家公子,花二哥,花渔尽。
皆是同一人。
鱼机也是渔尽,伸出一只手指,隔着囚笼想要去触一触姑娘的哭得有些泛红的脸颊。
小怜却不由自主地躲开,神色惊恐又茫然地看着面前说是鱼机姐姐的男人。
花渔尽有些感叹,就是这样的神情也实在是讨人喜欢。
然后不露痕迹地收回自己的手指,笑着对一边的花家老爷说道。
“想要破除困令走出去?”
接着一挥手,抢过花家老爷手里的那页纸。
看了一阵,又递给花家老爷。
“为什么呢?”
花家老爷心里对面前人的身份似乎猜到了些什么,回答道。
“为报花家,为花家讨公道。”
“公道?”花渔尽笑着问,将胸口处的红花从衣衫上“摘”出,别在自己鬓间。
花家老爷彻底明白了面前之人的身份,然后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去临安问一问那个皇椅上的人为何要打压我花家。”
花渔尽嬉笑,摆弄自己头上的红花。
“那个短命皇帝早就死了,你现在去问问出个什么来?”
花家老爷俯首,继续道。
“既然老子不在了,那就问他的儿子,儿子也不在了,就去问他孙子,子子孙孙总要有人为花家百年的囚禁付出代价?”
花渔尽继续摆弄自己头顶的红花,从右边换到了左边。
“你一个三境门槛上的堪堪看到命图的人还能从那座城里要到公道代价?”
花家老爷咬牙答道。
“尽力而已。”
花渔尽嘴角一扯,也不知是笑还是无奈,也不去说在那座城看到的陈年旧事,整理好头顶的红花,跟百年前一模一样的红花。
只是当年看着他簪花的兄弟如今又到了何处?
花渔尽继续问道。
“然后?”
花家老爷不说话,也不回答。
花渔尽了然,跺了跺脚,小怜那边的啜泣声少了。
“可以了。”
花家老爷抬头,看着与第一层高台上几乎相同的少年郎的身影,心头大震。
继续说道。
“还要去荒原找夏家讨一个公道?”
花渔尽终于来了兴致,饶有兴趣地望着已经仆倒在地上的花家老爷。
“哦?难不成,这里头还有夏家的手笔?跑到荒原的夏大哥还能叫人给花家下绊子?”
花渔尽说完又是跺了跺脚。
花家老爷有些不解,反而问花渔尽:“莫非大人不知道?”
花渔尽嬉笑自觉摇头。
“你给说道说道。”
花家老爷本来不想再说被花家家主口口相传的另外的故事,那个应该是当事人之一的百年前的花家风流子满是好奇地看着自己。
心里头不觉得有些怀疑起里头的玄机。
花渔尽也不急,也不恼,手指敲打着鬓间的红花。
等了好一阵之后,才催促起花家老爷讲一讲那个“书里头”的真实故事。
花家老爷神情不变,继续接着花渔尽说的“书里头”的故事说着。
“书里说,百年前夏将军叛逃到荒原的那天,五百多亲信在花家南边的平原上抗敌,到了最后,五百多将士拼掉大殷数千骑,最后只剩下六人。”
“也是夏将军真正的兄弟。”
“可是大殷前来追杀夏将军的另一位将军却没有在战场上看见那剩余的六人,只是在花家的一处别院看到六具尸首,尸首边上摆着六只空酒坛。”
“酒坛是花家派人送出的,却是夏将军留在花家的。”
“当时夏将军交代他身边唯一的兄弟花渔尽,说就算他叛逃到了荒原,也不会再做将军,只会找个地方生儿育女,不再掺和红尘争斗。”
“花渔尽答应下来,也亲手把那六坛美酒和夏将军留下的话交代到了自己另外的兄弟手中。”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酒是好酒,只是要人性命。”
故事里的花渔尽在一边似笑非笑,又开始眺望远方,目光掠过还有生死挣扎的少年的禁地,再往南些。
百年前那里有座小院。
小院再南边,那里曾经血染黄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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