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妒火中烧

    愉快的约会真够让人回味无穷。我这十八年来的第一次单独约会，竟然给了素昧平生的墨翰。说起来也有点奇怪。但是，这世上奇妙的事正多着呢。

    高洋的不愉快却深刻地写在脸上。呵，他的醋意透过怒视的眼神传递过来。我却要逗逗他：“高洋，练武多时了，我们来比试比试怎样？”

    “比试？！来吧，谁怕谁呢？”

    我们都换了衣服，穿上布鞋，扎起了马步，来吧，练练更健康，也更进步。关键是，高洋的怒气c醋意c郁闷也可以随着拳头一挥而散。

    “嘿哧，嘿哧，哟哟。”高洋的拳头雨点般掷过来，他喷火的眼睛盯紧了我，每一拳每一步，都把我逼迫至穷途末路。

    比试，竞争，需要势均力敌c旗鼓相当的对手，才精彩，才有意思。强中自有强中手，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是竞争的目的。看到了天外天，人外人，比拼，促成了进步。

    我自然不甘落后。我天然的柔韧c婉曲，能避开他拳头的锋芒，咄咄的气势。有时候退步却原来也是向前，稍稍屈就才能飞得更高。我蛇一样上下蜿蜒，有时候秋风扫落叶一样，扫他疏忽的马步。有时候又像探囊取物一样，直击他僵硬的腰身。当他凌厉的拳头在我头顶呼呼作威的时候，我除了弯腰，别无选择，弯下了腰，眼光却也自然瞅到了他的空隙：腋下，呵呵，我进击的拳头也不留你半分薄情也！

    “哎哟！”高洋终于被击着了，痛感袭击着全身，他不由得停了手，揉揉腋窝。似在积聚全身的力量，谋划着倒戈一击。他眼里的火暗淡了些，呵呵，只要他胸中的块垒全消，这场比武就大功告成了。

    高洋不服输的拳头挟带着愤怒，又狠狠地挥过来了。

    咏春这功夫，进可攻，退可守。关键是，悟性之高低，动作之缓疾，力量之强弱，气势之高下我虽则娇弱小女子，但在得道上，一点不比男性低。但凡比武，也讲个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意念导引的武功，能发挥超常水平。飞檐直壁之神出鬼没，那个来无踪去无影的黑衣大侠，绝世武功仅凭三招五式死功夫么？意念之强大，意念之胜利，才是彻底强大的胜利。有那么一刻，我自觉胜在高洋之上。看他缭乱的脚步，就是一团麻布的内心映现。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意念不集中，是难以取胜。在这一点上，我似乎也有了乘人之危的嫌疑。不管怎样，乱拳挥散他心中郁闷，也是有价值的。我却不想他太较真，别太用劲，更别“走火入魔”。这“走火入魔”那么玄那么神，完全就是意念惹的祸！我们的武术，我们的传统，意为先，是万变不离其中的灵魂c主帅。恰在高洋如此精神状态之下，如果他入戏太深入功太深，是很容易走入歧途，万劫不复的。我们其实都在精神和肉体的平衡与失衡中踽踽而行。平衡，不是静态的，一成不变的。起起伏伏，亢进与抑郁交替上演，此消彼长，一路巍巍地维持着一定范围内的平衡与失衡。深陷漩涡又奋勇争先，高高低低，演绎动态平衡线。

    以我们初习咏春拳的这一点火候来说，高洋还远未到可能入魔的境地。悲哀和痛苦是必然交缠着的，谁让他被情感牵着鼻子走？“世间只有情难说”“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它发生了，只是，它的另一头呢？是连着冰天雪地，还是阳春三月？冰窟窿的冷霜，浇灭你眼角眉梢的火焰。幻灭的痛苦，剜心剐肉一样的痛！

    爱会成恨吗？真爱没有恨！深爱不成恨！所谓恨者，妒忌与残暴统治了心胸，主宰了灵魂和肉体。面对真正心爱的人，即使她不属于自己的，内心那种柔情和慈悲，都不可能让拳头挟带上伤害，击中有血有肉的身体。大爱无疆，大爱无私，大爱如温暖阳光，只给人温暖和关怀。真的爱没有杂质可以挟带，唯宽容c温柔c呵护c怜悯是岸。仇恨的火花，燃烧的是恶毒的血液。伤害之剑，怎么可能落在曾经升起过一抹柔情一抹温馨的肉体之上？

    高洋爱之不能，痛苦的拳头啊，它带几千钧铅重？让变化的马步调整他内心的悲怆，让呼哧的气流吐纳他胸中的块垒，让滴下的热汗埋葬他火火的爱情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我摇摇头，表示懵然不懂。我爱的情丝，还冰封在冷寂的心底。它什么时候会发生，指向谁，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究其实，我们都是情感的俘虏。不可控的情绪控制了我们的爱恨情仇，演绎我们的喜怒哀乐。那根奇妙的弦，要在今生唱出什么样的旋律？

    高洋你狠狠地挥过来吧，我进退自如，左闪右躲，留你一翻余地。　我的马步不零乱，我的心绪不茫然，我的精神不涣散，我正以全部的热爱，接纳你的妒火中烧！

    年轻的身体不言累！澎湃的激情不言退！我们在小区的操场踏下了太多的脚步了！你虎虎的活力还没未消退。看热闹的花花草草都喝彩累了，你咄咄的拳头还带着热力，不顾一切地挥过来。飞毛腿，那是潜藏的激情被撩拨了吧！你竟然也让它在半空中腾挪了多时！惊呆了童稚的学童，他们瞪直的双眼，给你多少力量的支持c精神的鼓舞？

    忘情吧，咏春拳；忘掉吧，约会不是我！天空中映现你健美的体形，树影中印下你清晰的轮廊。如鱼得水的你，只有把活力换成不断的进取，光明的前途才是属于你的。

    在咏春的光芒中，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陪衬。陪你把抑郁c悲苦抛诸云外的一粒棋子。谁不说这也是一种爱呢！超越了肉体与唯一，只留温暖和光芒。谁不为这样纯洁纯粹的爱陶醉！世上又哪里寻这样无私无欲的爱！多少情与义，多少博大与宽厚，多少清澈与温柔，才凝聚成这样的爱！超越了狭隘的儿女情长，超越了自私的占有与征服，云彩之上，它只撷几缕宁静祥和与温馨。茫茫尘世，有那么一双眼睛，有那么一个灵魂，陪你悲，陪你喜，陪你落寞，陪你兴奋，须臾不离，仿佛身体的一部分，却又远远不止身体一部分，是无垠宇宙的惺惺相惜，情投意合。

    高洋，你耍累了没？又畅快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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