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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漫漫娇妻养成路》 醉里寻欢。
这是京城最大的风月场所,富丽堂皇,莺歌燕舞,衣香鬓影,一派人间天堂的模样。
一楼正中大厅那里常年是歌舞表演,周围摆了满满一圈黄花梨桌椅,小有姿色的妓子穿着略暴露的各色轻纱与普通打扮的洒扫丫鬟穿梭其中,言笑晏晏。
主要是给普通客人游玩戏耍。
二楼三楼四楼都是雅间,中间透天,从楼上围栏处向下观望,正是可以将一楼大厅的表演尽收眼底的好位置。周围一圈均分隔成一个个单独厢房,只不过雅间装点的饰物有所区别,就拿最简单的墙上挂画来说,就分为普通书画,名人字画和罕见古董······总之是楼层越高越值钱,楼层越高消费越高,更何况随着层高的增加,来服侍客人的妓子的姿色更是很鲜明的逐级攀升,最顶尖的花魁在最高层的厢房里,只有达官显贵才能见上一面哩。
此刻正是华灯初上时分,醉里寻欢也到了一天最忙碌的时候。
赵权孙有些微醉了,爬梯的脚步都显得虚浮。
陪同的人想伸手搀他一把,却被他挥手喝退,只好尴尬的又小心翼翼的虚扶在他身后,注意不要碰到前面这位显贵丝毫的同时,又要在显贵没站稳的瞬间将他稳住。
河间盐运司谭叙悄悄抬袖拭了把额角的汗,想他也是堂堂正二品大员,面前的青年论官阶还得对自己拱手作揖自称一声“下官”,更何况盐政是出了名的油水职位,官员们只要有心,随便稍稍伸一下手,哪个不是家财万贯,个个都被好日子养出目中无人的气势。
不过只是气势而已,因为京城毕竟不比地方,世家众多,显贵更是。不下心得罪了某个府,官途就算走到了尽头。
而这一点点气势,在面前的青年那里,早就收敛了个干干净净。
谁让那个人是当朝宰相之子,又是天子青眼有加的大学士呢。
谭叙心中思绪万千惊疑不定,今晚到现在为止,青年的态度让他很是不安。
最近因为大都盐政司在年中的奏报出了纰漏,皇上下令彻查盐政。盐政的官员都慌了,在那个位置上的人,那一圈的人,哪个都不干净。
参天大树被折了枝不怕,就怕折枝的人不死心,还想一路向下挖了根。
尤其是这次的巡按还是当朝四皇子楚王殿下。楚王素来个性稳重,年幼时师从丞相,也是一贯眼里容不得沙的作风。
盐政的官员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好在也不是完全没门路可走,面前的青年就是一条。
天子一向不喜皇子跟朝臣相近,可赵权孙绝对是例外,他不仅跟四皇子六皇子走得近,还三番五次被人看见过府,一点都不避讳旁人眼光,旁人初时觉得惊诧,甚至暗暗在想这个状元爷就算父亲是丞相有什么用,还不是读不懂上意的书呆,不知哪日就触到皇上逆鳞了。可是天子一直也都是默许的态度。再接着有些不长脑子的,也要学赵权孙,结交皇子,轻则被皇上当朝责骂,重则贬官夺爵的,旁人这才看出来,皇上对赵权孙的纵容还真是独一份。
再说那赵权孙,一向行事诡谲,让人捉摸不透,似好非好,似恶非恶。说他是好人是清官吧,但凡他抬手要帮了你的忙,什么阴招都使得出,什么贿赂都吃得下,偏偏是只要他帮就一定能成,所以即便是被狮子大开口,也只能忍了,谁叫求人之人确实无路可走;但说他是坏人吧,也不尽然,碰上他都不想伸手的腌臢事儿,你就算奉上全部家财,投了他所有喜好,或者是给他做狗,他都不会看你一眼。
而他见不见得惯,标准只有四字,全看心情。
眼见着青年又晃了一下,谭叙回神吓了一跳,暗骂自己这种时候了还敢分心,当真不要乌纱了还是不要命了。
他们要去的是最高层,楼梯很长,到了二楼跟三楼相连的拐角处,赵权孙踉跄了一下又稳住身形,回过头来唇角微勾:“谭大人无需多虑,本官可不是你那三两壶薄酒就能放倒的人。”
三十年的陈酿被人称作薄酒,谭叙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时候,仍旧在心里惋惜,若是青年真的不谙此道,那他今晚那一桌的心意,传递出去了对方却没能接收到,自己岂不是白费苦心。
嘴里却只能笑着迎合:“赵大人海量,下官佩服佩服。”
赵权孙看着那人苦哈哈的样子,倒是有些开心了,朝他抬手示意他靠近些。
谭叙知他有话要讲,赶紧挥手让侍从推开两步,自己上前凑在青年耳边,态度恭敬,声音悄不可闻:“赵大人有何指示?”
赵权孙轻笑,一双桃花眼说不出的风流倜傥:“谭大人真当本官是洪水猛兽了,既然是大人说这醉里寻欢妙极,可大人这幅出门办公的严肃模样还真是让本官以为来错地方呢。”
谭叙抬袖拭汗,一是天热二是心慌,怕自己惹青年不喜,没能让他尽兴,赶紧干笑道:“大人说的是哪里的话,大人是国之栋梁,下官有幸今日能跟大人一起把酒言欢,已是天大的福分,心中自然生怕怠慢大人。”
赵权孙也不多言,转过头继续走,下一秒,一个白色身影撞到他腰际,高度只及他胸下,是个小鬼。
他一手扶住栏杆,一手就要将之隔开。
谭叙原本就全神贯注的关注着赵权孙,这会儿见有个脏兮兮的小鬼冲撞了他,又惊又怒,招呼身后的侍卫就要将那小鬼拿下。
可是比这更快的,是那小鬼,一下子绕到赵权孙身侧,两手抓紧了他袖口腰带,口中不住的开口求他:“请你帮帮我,他们要抓我。”
声音里是浓浓的哭腔。
这小鬼有把好嗓子,连哭都让人觉得可怜而不是反感。
赵权孙只觉得他这孩子虽身着月白锦袍,此时却已破烂,还一身脏污显得发灰,且发髻凌乱,伸出来的手上都是创伤。
下一瞬有几个婆子小厮那样的人追过来,想要上前,却一眼看出挡在小鬼身前的人,恐怕身份很高,一时犹豫着不敢上前。
一个婆子出声,声音尖细,道:“这位大爷,这个死丫头是我们楼里刚买来的,偷奸耍滑,一时不察,叫她给跑了,冲撞了各位爷。”
原来是个女娃。
“你胡说,是你们做坏事,绑架强掳我的。”那孩子气急,顾不得害怕,可能是觉得若是放开了这根救命稻草,再无获救的希望了,手上的劲使得特别足。
“你给我过来,冲撞了贵人,有你好受的。”婆子上前欲动手抓她。
那孩子把身前的人当作盾牌一样,快速的躲开。
“你个小浪蹄子,胡说八道,明明是你爹娘因家贫,卖你给人伢子,到这勾栏院来。”婆子气急怕到嘴的肥肉都飞了,扯过身边一对中年男女,对峙般的破口大骂:“你爹娘都在这儿呢,看你还怎么骗人,真是给脸不要脸,你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呐,非得叫人给你打的皮开肉绽,你才晓得要给老娘乖乖听话。”
那对男女还作证般的,语气带哄:“咱们家穷,也是没办法了,囡囡,你可怜可怜底下的弟弟妹妹,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你撒谎,我根本不认识你们。”那孩子只是大叫的往后躲。
赵权孙都觉得那孩子似乎掐到自己的肉了,他皱眉,一秒就看明白了现状。
无非是一个逼良为娼,一个誓死不从。
但是他没打算多管闲事,赵权孙抬手示意侍卫不用上前,这点小事他还不至于要旁人相助。只将他原本欲扯开那小鬼的手收回,侧了下身就一下子摆脱了那小鬼的纠缠。
可那孩子更快的再伸手抓住他,几番纠缠,他有点火了,一下子伸手掐住了对方的下巴,才看清那孩子的长相。
是他!
赵权孙也觉得自己可能真是跟这孩子有缘,短短几天内,这应该是第三次遇见了。
第一次他刚下了朝,坐在马车里回府,前面驱马的侍卫却突然勒紧了辔头,将马停住,连带马车中的他都觉察到了颠簸,便拂开车帘,看了一眼。
侍卫说有个孩子冲到了马前,但是并无受伤。
他也就看了一眼那跌坐在地的白色身影,那孩子似乎吓住了,但是很快回神,跳了起来,掸了掸灰尘,就跑开了,确实不像有伤到的样子。
他没当回事,又落下了车帘。
第二次,他刚出楚王府,也是在回府的路上,想起母亲近日念叨过的杏花斋的酥饼,说是每日限量,极为难买,而且门前永远大排长龙,给钱也不行插队。他路过时,正好杏花斋的伙计端着刚刚出炉的酥饼出来,门前等着的队伍倒是还不长,便差了小厮去等着,自己骑在马上,寻了处阴凉。
他闲着无事,就朝着那排队的人群里打量了一下,他扫了两眼才看出那孩子正是之前冲到马下的那个。
那孩子还是一身同样的服饰,发髻凌乱,略显狼狈,站在他派出去的小厮面前,眼看着前面就剩一个人了,那孩子一手揉揉肚子,一手向后扯了扯自己的小厮的衣袖甜声叫道:“哥哥,你要买几块饼?”
阿顺闻言,身前的孩子,也就刚及他胸腹,是个小男孩呢,还是个不怕生的小男孩。而且那孩子眉清目秀粉面桃腮,模样极为好看,冲自己甜甜一笑的样子,极为动人。
“我买十块。”阿顺回答。
那孩子眼波流转:“啊,这样啊,哥哥是大人要十块,那我要五块。”
伙计打包了那孩子的桃酥,刚递给他,那孩子一溜烟就跑没了。
等到阿顺接过主子要买的东西,付钱时,觉得帐不对啊。
怎么多出来了?
做生意的最怕人家说他算错帐,多收了顾客的钱,伙计闻言,立刻辩白道:“一块十文,十五块,一百五十文,哪里不对?”
阿顺涨红了脸:“我只要十块,你为何算我十五块?”
伙计回答:“你弟弟也要了五块呢。”
阿顺怔住:“可,可那不是我弟弟啊!”
赵权孙看清了始末,只是些吃食,行骗的人大约真是饿极了,但是还算那孩子有些脑子,他压根不在意,也就置若罔闻。
阿顺朝主子看一眼,还是乖乖付钱,踱步回了主子身边。
“被一孩子骗了,阿顺我看你倒还不如那十来岁的孩子。”赵权孙唇角微勾,打马回府。
这第三次,就是眼下了。
那孩子抬起的脸,都是灰尘血污,看来受了些罪。但仍能看出些原本的样子,果然玉质天成,难怪这楼里的婆子一脸愤恨,怕放跑了一颗摇钱树吧。
那孩子抬起头,可怜巴巴的又求了几句:“求你救救我,我真的不认识他们,他们在撒谎。”
赵权孙心下一转,突然又有多管闲事的冲动了。
那婆子看那个贵人突然态度变了,刚刚还是不想管闲事的样子,现在已经抓着那丫头的肩头了,就撒泼道:“这位爷你想带走那死丫头也成,给够黄金五百两。”
他转向那些人,面色一冷:“钱我敢给,也怕你没命拿。你说那是她爹娘,这倒像在说,山鸡还能生出凤凰来了。”
明眼人都能瞧出,那孩子虽一脸脏污满身狼狈,却掩饰不住顶尖好的相貌,而那对中年男女明明相貌平平算不得好看,甚至一脸奸相。
更何况,这孩子身上衣物虽破烂,仍能看出来是上好的料子,他伸手捻了对方的衣领一下,发现还是一般富商家庭都穿不起的专供皇宫贵族的供料云锦缎子。
这孩子看来身份不低,府中起码三品以上。
那些人却还在叫嚣,不知死活的东西。
赵权孙心中不耐,朝身后的谭叙使了个眼色,眼中竟是杀意。
谭叙也看清了赵权孙捻那孩子衣料的一幕,同时认出了那孩子身上的衣服跟自己用的是同样的料子,自然也明白了。
他朝赵权孙点头:“赵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办妥。”
赵权孙面不改色的拽起那孩子的袖子,那些人不敢拦,他便抬脚上了楼,随意的踢开一间空房。一把将她推了进去,又在门口吩咐人叫来了丫鬟大夫。
他刚刚喝过酒,现在口渴的很,就进了隔壁间,在桌旁坐定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是冷的,除了些微的苦涩喝不出香味儿,他嫌弃的又扔开。
刚刚看到那孩子露出来的小臂跟手上,都是擦破的创口。
拽她袖子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瑟缩,不是害怕的那种,而是疼的。
他便知道,这孩子这几天遭的罪远比他想的要多,但是看她到现在一声都没哭,居然有十分硬气。
谭叙进来了,说事情已经办妥,将那拐卖的人扣住,侍卫已经将人送去了官府,而且那孩子已经在被打理伤口了,丫鬟正在伺候清洗上药。
看他做事还算周到,赵权孙唇角微勾:“那孩子身份不低,指不定府上是哪家权贵,谭大人今晚见义勇为,真是美事一桩啊。”
谭叙一愣,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加上本官,谭大人倒是一下子讨好了两个人。”赵权孙手指摩挲着杯口,“若是楚王在,一定也会表彰谭大人的。”
他今晚既然决定赴谭叙的宴,自然是要出手帮他了,只是之前看对方一晚的手足无措,也是有趣。
谭叙一喜,嘴上称道:“哪里哪里,大人言重了,下官只是跟随赵大人心意罢了。”
赵权孙该透露的信儿都已经透露了,就不欲跟他再多废话,房中一时冷下来。
谭叙想到那楼上等着的花魁,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才喊了一声大人。
就看赵权孙挥手示意他闭嘴。
谭叙噤声,侧耳一听,是隔壁那孩子在哭,号啕大哭的那种。
这些厢房隔音都是极好的,仍然能听到那孩子清楚的嚎哭,就知道对方哭的有多用力了。
“去看看。”赵权孙既然已经管了闲事,就打算管到底了。
侍卫领命出去,一会儿回来禀报说那孩子大概吃了好多天的苦,心头压力极重,一直忍着忍着直到此时,确认自己脱险了,才忍不住内心的恐惧慌乱,一时号啕大哭,一屋的丫鬟都劝不住。
她的声音时高时低,越哭越凶的样子,赵权孙皱了会儿眉,不是疼的就好,只是心想着怎么还不停。
好在她哭了会儿,终于换成了抽泣,之后又悄不可闻了。
大夫过来汇报,说那孩子多是手臂袖口额角处的擦伤,不妨事。赵权孙点头,让侍卫给了赏领大夫出去,他估算了下时间,就抬脚又走到隔壁。
丫鬟给她清洗过了,该包扎的也都处理好了,额头跟脖颈儿都有伤,为了不碰到伤口就将她的头发都梳在头顶,还是男孩儿发髻的样子。
身上也换了一套男孩款式的浅灰锦袍。
赵权孙到底是觉得这里毕竟是青楼妓馆,她一个女娃儿出现在这里,即便年纪小,被看到了传出去也不好听。
“你是哪个府的?”赵权孙看她眼圈仍旧红肿,径自坐下。
那孩子想了一会儿,咬着唇不答,似乎在挣扎。
赵权孙看她不答,以为是她防心太重,随口道:“你不告诉我,就不怕我再给你扔给那些人么?”
那孩子眼里又露出惊惧,咬着的下唇,似乎要有咬破的样子,可是眼睛却又看向了门口,似乎在想立马逃跑。
她那一身伤,不难猜到她被掳后一定是反复逃跑,又失败后被抓回来给打了,那些人看她小小年纪已经如此姿容,有意抓她卖个大价钱,是以也没有打到会留下明显伤疤的程度,但仍旧不轻。
赵权孙没想她吓成这样,又有些后悔刚刚说的话了。
那孩子却更快的开口:“你不会。”
只是声音里带颤,不知是在说给他听,还是安慰自己。
她眼睛死死盯着他,不时瞟向门口,似乎下一瞬间,就要蹿出去了。
分明就是只要他露出一点点想害她的意思,她就要先逃跑了。
赵权孙轻笑:“嗯,但是我救了你,你不告诉我你家人是谁,我到哪里去讨赏。”
那孩子抓过之前被丢在旁边的荷包,里面没钱,只有几颗琉璃珠。她从不离身,就是被抓走得时候,那些人搜走她的荷包,检查了并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就又扔给了她。
她解开荷包,抓出两颗琉璃珠,送到他面前:“我没钱,只有这个。”
赵权孙毫不在意的伸手接过,放进袖袋里,手却又伸到她面前:“这个赏算你给了,但你还欠我五十文。”
那孩子愣住,眉心皱着,一双杏眼闪着光:“什么五十文?”
“三天前在东市杏花斋门口,你骗走我家下人的那五块桃酥,一共五十文。”赵权孙唇角微勾,一副你再想不起来,我不介意透露更多信息的样子。
果然那孩子,脸刷的一下红了,绿了,黑了。
满心羞愧使她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没想过要骗人的,可是那时候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饿了好几顿,前胸贴后背,饿到心慌气短。甚至想过要去抢更小的孩子的糖葫芦。
她出来的时候身上没有钱,甚至因为衣着光鲜相貌太盛,做乞儿都不成,人人只当他是哪家的小少爷,满身灰尘都好似少爷闹脾气刚刚在地上打了个滚儿。
可是受骗的人,刚刚救了她一命,现在站在面前跟她讨债了,她手足无措,完全没了被掳时的倔强跟勇气。
“咕咕”
她仍旧干瘪的肚皮倒是打破了尴尬。
赵权孙皱眉,那些人还饿着她了?
肯定是的,怕她吃饱了好逃跑,肯定也饿着了。
赵权孙冷着脸叫人赶紧送来饭菜。
那孩子惊疑不定,不敢上前,最终实在抵挡不住本能的呼唤,一下子扑到桌前,饿了许久似的,三两下扒完了一碗饭。
赵权孙示意丫鬟给她盛了碗汤,推过去。那孩子也顾不得烫,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赵权孙观她吃饭的模样,虽是饿极了,吃相有些凶狠,倒也不显粗俗,反而举手投足之间看得出接受过好的教养的样子,更确定对方身份不低。
“你叫什么?”他坐在一旁,只是盯着她看。
那孩子大概吃饱了,乖乖的将碗推至面前,又摆好筷子,还用茶水漱了口,接了帕子抹嘴,之后才回答他:“我叫以安。”
看着面前的孩子,赵权孙没了玩乐的兴致,只一手扶着下巴,像在思索。
他连哄带骗问了好几遍,那个名为以安的孩子就是不肯说她是哪家的孩子。
连姓都不肯透露,怎么问都只是重复说她叫以安。
以安以安,以安就以安吧。
赵权孙心想,真要在京城里打探哪家丢了十来岁的孩子,也不是难事。更何况身份还高,所以范围不大,更好找了。
打发了谭叙,赵权孙一路领着那孩子出了醉里寻花。
他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口,赵权孙有些失了耐心,上车前再问了一遍:“我不懂你遭了这么一遭罪,还不肯回家的原因是什么,若你告诉我,我自然安安稳稳给你送回府,如若不然,你欲如何?今晚是睡破庙还是住荒宅?再遇了歹人,就怕你没那个好运气,碰上像我这般多管闲事之人。”
回家?她都没家了,回哪去?
以安紧抿着嘴,终于开口,却不是告诉他,自己家在哪,她问:“反正我已经欠了你钱了,你能不能再借我一些?”
她若是有钱,就可以直接花钱雇人给她一路送到琼州以西,送回温家村去,而不是一个人孤单可怜,被人掳走都没办法。
对,她缺的只是钱,这个人若是愿意送佛送到西,肯借她钱,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倔到再也不肯回国公府。
赵权孙倒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笑问了一句:“想借钱可以啊,借多少都行。”
那孩子开心了,唇角没勾,眼却亮了。
赵权孙接着道:“可你打算怎么还我,什么时候还我。”
以安眼里的火光熄灭了大半,咬着牙,闷声回道:“你去跟镇国公府的人要,跟他们世子要。”
镇国公府?季初云?
赵权孙愣了一下,不动声色的又将以安上下打量一遍,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多月前,季初云回京□□的时候,中间那辆马车里,一闪而过的笑脸。
那张笑脸跟现在面前这张添了些许伤口的脸重合了。
原来如此。还真是镇国公府的人。
赵权孙此刻也没有太多探究对方确切身份的想法,只觉得既然是麻烦,早些脱手对她对自己更好。
“行,那我带你去银号取钱。”赵权孙背着那孩子对侍卫使了个暗色。
这个点,哪有银号还开门的,侍卫当即心领神悟。
“上来吧。”他上了马车,对以安伸了手。
以安思索了一下,那人确实是要帮自己的,否则刚刚就不会出手相助,兜这么一个大圈还要害自己,况且眼下真的没有更好的选择。
于是忍着胳膊上的伤痛,没搭理那只手,自己一骨碌爬上了车,坐到了靠前面车帘的位置。
还是心防未卸啊,坐那儿是要看时机不对,随时准备跑么。
赵权孙心中觉得好笑,却不再看她,自顾自的闭目养神。
以安上了马车,却仍不敢安心的老老实实坐定,一双写满戒备的杏眼四处打量着,她确实是被吓破了胆,谁知大概是那坐垫太软,这一路太平坦,马车晃着晃着,她就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再加上好几日没敢安心合眼,这会儿,她也是困极,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赵权孙看着那一手攀着车框,就坐着睡着的孩子,只觉得可怜。马车那么大,她想躺着翻滚两圈都成,只是看她手攀的那么紧,是怕睡着了都有人将她带走,所以固执的不肯安心躺好么。
不多时,马车在镇国公府门前停下。
他在醉里寻欢门口的时候,就示意提前派侍卫送了信儿,这会儿季初云已经等在门口了。
见那马车停稳了,一双男人的大手,从外面掀开了车帘。
季初云的脸出现在那里,面上阴晴不定,看不出喜怒。
见那让他终日揪心的人已经睡着,还一手攀着车框不肯撒手。
好不容易找到,季初云不打算放她在外更多时间,本欲将她直接抱走。
赵权孙出声,声音很低。
“可怜,真是吓坏了吧,坐车不敢坐进来怕里面的人有坏心,只靠在门口方便随时逃跑,也害怕外面的人有坏心,抓着东西就不撒手怕被掳走。真是可怜。”
季初云心头堵着的那团火,一下子被冰水浇凉。
尤其是注意到她露出的小半截包着纱布的小臂,手背上,还有额角,都是擦伤。
季初云掏出嗅瓶,放在以安鼻下,不多时她的手就慢慢松开了。伸手抱住她,将她带进怀里,才对赵权孙开口:“多谢赵大人出手相助,这恩情改日必报。”
说完转身,大步走了。
赵权孙坐那儿没动,置若罔闻,只吩咐侍卫回府。
他这几日奔波,腿伤有复发的趋势,原本养好的口子,居然又开裂了一些些,原青跟在主子身后,想接过以安。
季初云收紧了手臂,直觉的回他不用。
一路抱回了天心小筑。
暗香疏影哭了好几日,责怪自己没注意,让姑娘离家出走了,又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飘零,这会儿见世子抱着姑娘回来了,姑娘还一身的伤,眼泪又落了下来。
季初云直接将她放在床榻上,落了帐子,才叫暗香疏影过来,帮她检查身上,还有多少伤。
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人回来了,先看看人,之后的事情再谈。
暗香悄悄将手指放在以安鼻下,呼吸虽浅,但还是有的。她抹了把泪,小声地啜泣起来,疏影红着眼圈,还是镇定下来让她出去打水,拿药膏。自己利落的褪了以安的衣服。
再三确认了她身上就只有露出来的那些伤口了,多是刮蹭出来的皮外伤,且已经被处理过,本欲放下心来,可下一秒,就注意到她后肩似乎有一片红,就小心的将她翻了个身,好在姑娘睡得熟,此时依旧没醒,她将她的中衣从颈后拉开,不由得惊呼出声。
以安背上几条红红的印记,看起来肿成一片,伤口还有些微渗血,虽然已经涂了膏药,仍旧红的让人心惊。
那是鞭伤。
季初云原本背对着床榻,听到疏影惊呼之后,是一阵压抑的呜咽。他一下子转过身来,就掀了蚊帐进来。
那打她的人,却是用了带倒刺的那种。被打到的时候,只会留下无数细微的口子,极痛。可这种伤好好养着,疤都不会留。
他听赵权孙派来的人简单叙述了始末,说是自家大人在醉里寻欢出手相助,才救下了那被掳劫拐卖至此的那孩子,最后还是套了那孩子的话,才给她送了回来。
醉里寻欢,青楼妓馆。
只让人疼又不留疤的伤口,稍微联想下就知道都是些下作的□□的手段。
他平日温和的眉眼里,浮出一丝戾气。
疏影原本想出声提醒世子爷,姑娘毕竟是十三岁的大姑娘了,这会儿世子扯了她中衣,裸背全部被看了去,终是不妥,不过看世子此刻脸上的神情,她被吓怔住,不敢再出声。
季初云冷着脸,扯了她衣服,还将她裤腿掀高至大腿中部,确认了再无伤口,才出声吩咐疏影给她穿好衣物。
“世子爷,姑娘这”暗香看他半天没有动作,似乎在出神一般,于是忍不住提醒。
“你收拾下她的一些简单衣衫,我待会儿要带她出府去别庄。”季初云最终这么下了命令。
她一身伤,在府里难免人多眼杂的,要被议论一番,还不如他带她去京郊别院,回头自己在父亲母亲那里说一声就行。
暗香疏影得了命令,也不敢耽误,立马利索的装了几件衣服,整理出个小小的包裹,之后,她们俩提着东西,世子爷抱着姑娘,又在夜色中,驾了马车,去了京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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