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第十章

作品:《男男之间

    对面竹林旁边,本应有一座房子,那是平安的家。房子里有个很小的地窖,小时候,陈春生只要挨打了,就往对面平安哥哥家里跑,躲进那个地窖里,没人能找到。

    平安是孤儿,无父无母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的那种,陈春生四岁的时候平安十二岁,陈春生十岁的时候平安十八岁,就是那一年平安家里多了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哥哥,平安说是去镇里赶集时捡到的。小哥哥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回不了自己的家,于是很草率地在平安家里住下了。

    小小的陈春生一直以为他们是好朋友,直到有一次偶然撞见平安在屋子里和小哥哥亲嘴,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是恋人。才知道,原来男孩子和男孩子也可以谈恋爱。

    平安很聪明,没上过几年学却什么都懂,靠自己的努力建了新房子,还供小哥哥去镇上上学。可是小哥哥却生病去世了,于是平安又变成了一个人。他开始不再拼命赚钱,开始过上了流浪的生活,带着小哥哥的骨灰去到世界各地旅行,开始不愿意回到他们曾相遇和相爱的这个地方来。发生这些的时候,陈春生已经离开了,这些都是后来平安来a城找他时在聊天中提到的。

    陈春生始终觉得,自己之所以会成为一名同性恋百分之九十是受了这两个人的影响。他们欠自己一个人生,而自己欠平安一个承诺,——“陈春生,等我死了,你把我们俩的骨灰埋在一起,地方我都选好了,就我家后边山坡上那棵桃子树下面,不用太隆重,挖个坑放进去就成,最好深一点,怕雨下大了被冲走。”

    从头到尾,陈春生都没有劝过平安一句,因为知道没用。在平安刚离开的那段时间,他常常想平安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后来过去很久不再想着了,但每隔一段日子也都会有关于平安的片段在梦里无意识闪现。

    因为老是记着,他还欠平安一个承诺。心里装着事,忘不了,也踏实不了。

    现在终于把这个承诺了结了,他好像一下子轻松了又好像没有。以往每次坐在这里都能看见对面的房子,突然空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春生哥,”隔壁邻居家的小孩儿春秀爬上田埂,坐在他旁边,“你在想念平安哥么?”

    “嗯,没事干到这里来坐坐,你怎么出来了?”陈春生回答。春秀其实不算小孩儿,只比陈春生小一岁半,只不过因为智力有点问题,身材又娇小,看起来总跟小女孩似的单纯可爱。

    “我出来看看你,春生哥,我妈说了,人走了就走了,不要老想着,会得心病。”

    “没事儿,我就今天想想,过了今天就不想了,主要是”陈春生抬头看天,长长出了口气,“太突然了,我还没准备好。”

    “是很突然,”春秀点头,“平安哥昨天才回来,还给我糖吃来着,可是晚上他们家就起火了,平安哥如果晚一天回来就好了,他晚一天回来房子都烧没了,就不会住到里面去不过我没想到春生哥你也回来了,我今天看见你都不认识,还是妈妈提醒我才想起来是你的,你走了很久。”

    “对啊,很多年了,你都长大了,挺好的。”陈春生说。一切都挺好,除了那座房子已经不在之外。

    两个人聊了会天,春秀站起来拉着陈春生走,“春生哥,你无聊的话就去我家里看电视吧,坐在外面冷。”

    “不用,我有点累,先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坐得太久,陈春生猛地一下站起来,头有点晕,闭着眼睛缓了几秒才回过劲来。

    春秀本来跟在他后面,见他走得摇摇晃晃的赶紧跑上前抱住他胳膊扶着,一脸担心,“春生哥,你脚怎么啦?”

    陈春生笑笑,“没事,坐久了腿麻。”

    回到家里,陈春生向奶奶要了点药酒,进了屋坐在他以前睡过的一张小木床上,把碗放在一边,缓缓拉起裤脚,露出和别人不同的向里凹进去的脚踝,很难看。

    这边刚下了几场雨,湿气太重,再加上他今天从落脚开始就一直为平安的身后事奔波,走了太多路,这受了伤的脚承受不住,一阵阵钻心刺痛。

    脚是周蓉接他到城里的第一个月月末伤的,被几个高年级小混混按着用砖头砸,他那会对这个家里的人不熟悉,包括周蓉,根本就不敢说受伤的事。硬生生挨了一晚上,结果第二天被发现送去医院时已经太晚,脚踝重度粉碎性骨折,落下终身残疾,成了瘸子。

    因为恢复得不错,他平时走路只要注意些就看不太出来,只是不能做大动作,比如一跑起来,就会瘸得特别明显。

    生活就是这样,十有八九不如意,每个人的不如意大不相同,既然遇到了,那么只能接受。小时候的陈春生会因此而自卑,甚至躲在家里不敢去上学,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也就慢慢把它看淡了。

    一件事,只要你自己本身都不在意,那别人怎么看似乎并不重要。

    安皋深这两天闲得很,案件破了,后续工作就只需要交给别人去完成。这桩校园杀人案在a城的影响很大,反响恶劣,使得上级领导尤其重视。

    身为抓捕罪犯的关键性人物,唐林从头到尾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天安皋深没有解释就带着人离开了,他还是从其他人的谈论中才知道自己抓了个杀人犯。

    因为这事,他一度成为学校贴吧的热门讨论人物,连他被水桶砸伤的脚都被吹嘘成与歹徒搏斗时英勇负伤为此,辅导员特意批给他两天假回家好好休养。这天,他正窝在家里看球赛呢,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是安皋深,说是让他去警局里领锦旗。

    唐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用不用,我不要。”这种既不能吃又不能换钱的东西,拿回来有什么用?挂屋子里还嫌会破坏他房间的整体视感。

    “确定不要?不止发锦旗,还有奖金呢。”安皋深笑道。

    “哈?真的?这么好?”听到居然有钱拿,唐林惊叫了声,察觉到自己表现得太那什么了立马咳嗽几声恢复成平稳的语气问:“有多少啊?”这可是政府给的奖金诶,肯定不会太抠门,说不定是笔巨款。

    “我哪知道啊,又不是我发,”安皋深说,“到时候是市总局的局长亲自给你颁发,照我的经验来说肯定不少,你放心过来领,明早八点,你脚没事了吧?”

    “还成,本来就没多严重,能正常走路了,多谢关心哈。”

    去了那么多回警局,这是第一次不用被手铐拷着押进去,唐林有些莫名兴奋,立马给姜飞说了这事,末了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

    姜飞果断拒绝,“不不不,二木你自己去吧,我可不想进警察局。”

    “你怕什么啊,咱是去受表扬领奖金的又不是犯事了被抓,瞧你那破胆。”

    姜飞最终还是没能克服心理障碍,所以唐林第二天早上只身前往。这事周蓉和唐志还不知道,他想等把锦旗拿回来了之后再告诉他们。作为即将拥有一笔巨款的人,唐林放弃去挤公交,而是很豪气地拦了辆出租。

    “小安,你确定没通知错时间?这都八点十五了,那小子人呢?领导马上就要到了。”过了约定的八点,唐林还没到,皱明着急地问。

    “应该快到了,”安皋深看了眼时间,不疾不徐地回答,“我问问。”他刚拿起电话余光里就瞅见唐林从门口冲进来,于是又默默放下。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唐林后知后觉地解释,“那什么,不好意思啊,我好像来晚了”

    “十七分钟,”皱明脸色不是很好,“你知道十七分钟意味着什么吗?都够打一场仗的,怎么这么没时间观念,一点自觉自律性都没有,干什么吃的!”

    “我因为扶老奶奶过马路才耽误了时间,有什么不对吗?”唐林语气略冲地反驳。他被皱明说得有点窝火,他一个见义勇为的优秀市民,今天是来受表扬的,结果一进来就莫名其妙挨了顿批,任谁心里也不能多舒服。反正他今儿底气足足的,不能轻易怂。

    “扶老奶奶过马路?你以为这是小学生写作文?可笑!”

    皱明的话一出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根本没人相信唐林的话。

    “你”唐林被嘲得很不爽,一句脏话即将脱口而出,却被安皋深截了胡。

    “他确实扶老奶奶过马路了,”安皋深坐着没动,目光扫过唐林,脸上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皱队,我早上亲眼看到的,他没说谎。”

    皱明明显不相信,神色复杂地看了安皋深一眼,眉头皱得很深。旁边一个人出来打圆场,“哎唷咱们纠结这个问题干吗啊,皱队啊,局长他们还有几分钟就到了,您看咱们是不是得准备一下好迎接?”

    唐林郁闷地坐在接待椅上,抱着手很不开心。如果不是为了巨款,他一定当场走人,才不管什么局长不局长的。什么意思,拿他当犯人审,想想就气。

    安皋深看出他情绪不好,接了杯水过来给他,安慰道:“行了,别生气了,皱队是个很严谨的人,见你迟迟不到等得着急了些,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你三天两头来咱们这,训你可能都成他的条件反射了。”

    “呵,没事儿,我这么大度的人,不跟他计较。”唐林无所谓地撇了撇嘴,脸上由阴转晴,露出一口大白牙,对安皋深说:“哥,刚才谢谢你啊,他们都不相信我你还帮我说话,够意思!”

    “嗯。”安皋深回了他一个笑,心想我要不是亲眼看到也不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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