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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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别去,万一树往旁边歪,砸到你们呢”,顾明月赶忙说道。
又一阵风过,顾攀对女儿道:“爹注意着呢,跟你娘回屋里去吧,风太大了。”
十个大个子这时已经答应一声,往大门处去了,顾攀紧跟着过去。
然而几人还没走出几步,噼啪如雷的声音响起,再看时,大杨树已经轰然一声朝西北方缓缓歪倒。
下意识抬头看到这一幕的人,皆是目瞪口呆,这么大的一棵树还真给掀到了,继而就是庆幸,幸亏是朝着外面倒的,这要往墙边倒,枝枝叶叶恐怕得占半个院子。
树完全倒下去后,风依旧一阵猛似一阵,顾氏对顾攀道:“歪都歪了,待会儿风停了再去看吧。”
顾攀哎一声,转回身来。
院子里已经收拾干净,顾攀便让大家都回屋待着。
…
穆蕴站在窗边,一阵阵的风将他的衫摆头发吹得乱飞,好片刻,他才转身。
屋墙上的画轴被风吹着鼓起落下鼓起落下,两个丫鬟忙上前死死摁住。
坐在书桌后,穆蕴疑惑地敲打着桌面,昨夜的天象他只看出有雨,没看出有风啊,难道真会下暴雨,就如夏雪所预知的那样?
穆蕴深深皱眉,铺开宣纸,他提笔沾饱墨汁,写下一个凛然的杀字。
让人生畏的杀意扑面而来,穆蕴冷笑,就算天象不可改,人事却要按他定下的走。
夏雪预知齐兆廷去北方赈灾拉到王相和一脉,他依旧会让齐兆廷去,却要把康九廷一臂断掉。
本来他觉得康九廷比王相和听得进人劝,暗中一推动,事情就很容易朝着他想要的方向走,可谁让他养的女儿太蠢竟敢打翩翩的脸?且又太倒霉,撞上夏雪这个女人!
秦家宴会之后,他的确考虑着怎么削弱康九廷的势力,早早就瞄准玉清河可能决堤一事,齐兆廷那里他更是一个月前就传去消息,让他近期多去康府送礼拉关系。
不过穆蕴也只是打算让康九廷和王相和再次恢复势力均平的状态,但现在有夏雪那个什么预知,他想北省的九省总督还是得换换,就换成他自己的人吧。
齐兆廷就不错,够狠,也够听话,不过胆子有点小,但这么一盘佳肴放在眼前,他应该能长点胆子。
九省总督孫抱朴是康九廷第一届主考下的门生,三十六岁中进士,对做主取中他且多加提拔的康九廷非常感激,为人又很中正,不爱赌博不爱美色,更不执着钱财,唯一的愿望就是做个闻名后世的清官。
不过孫抱朴有好心,治府之才不错,却没足够的用人之能,眼皮子底下许多贪污受贿、蒙上蔽下之事都不能发现,说实话这种人更适合做地方小吏而不是统制几省的大员。
穆蕴不是好人,但对这种真正的好人还是抱着几分尊重的,虽尊重却依旧不妨碍他踢开孫抱朴这块石头的想法。
出于这点尊重,穆蕴决定给孙抱朴两个选择:作为清官慷慨死去或者作为最大的贪官头子被处斩。
窗外风声渐息,天空中的墨色却依旧浓重,穆蕴定妥计策,露出笑容来,闲了,他决定想会儿翩翩。
此时的帝京街上人声嚷嚷,几百巡城校尉分布在十几个街头,正大汗淋漓地挥舞着铁锨挖水沟,不远处还有二十几人在几户人家在墙外钉木棍。
“各位老爷,我家的房子才刚抹过墙面,求你们别往上钉棍子啊”,一家门口,头发花白的妇人伸手挡拦着:“这是我们花了十两银子不久前才修补过的,我儿半个月后就要成亲,官老爷放我们一马吧。”
说话间已满脸愁苦地跪在了地上,“我儿腿瘸着,已经三十了,好容易说上个媳妇啊。”
巡城校尉们分外为难,小队长上前把妇人扶起来,劝道:“大娘,我们也是为你们好,你看这天,不到晚上恐怕就得下起来。你家的房子看着不怎么结实,到时暴雨一冲,塌了怎么好?”
“怎么不结实啊我家的房子?”妇人布满粗大皱纹的手拍向墙面,“这是我和家里男人一点点攒银子,让工匠兑着糯米汁脱的坯啊,再大的雨也冲不毁。”
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小个子校尉上前一步,低声道:“大娘,我们统领接到上面的命令,说是有高人算出来的,会有二十六家被冲毁,你家就是可能的那一家,咱们必须提前做准备。”
“什么高人?”妇人叠着手道,“一句话就想毁我家屋子啊?你们在墙壁上钉棍子,这一次是避过了,那往后呢,我家的屋子还能住人吗?”
“她不愿意就算了”,夏雪一身白衣,脸上遮着面纱,缓步走来,在她身边还跟着兵马司的总统领何坚。
听见这话,妇人连忙感激道谢。
夏雪撇开眼,居高临下道:“到时屋毁人亡,你别哭才好。”
“姑娘,你这是怎么说话的?”妇人不敢顶撞这些贵人,听见这类似诅咒的话,语气也难好得起来,“我们一生没做过坏事,怎么就屋毁人亡了。”
夏雪冷哼一声,看向旁边的何坚,何坚立即呵斥道:“那妇人,你说话放尊重点,想到司里挨板子?”
妇人忙低头跪下,连道:“不敢。”
“走吧,去那边看看”,夏雪淡然说道,“主街上的排水通道尽量在子时前挖好,否则大雨下来,旁边的小街道还是会冲成湖泽。”
夏雪虽不知道都那几家被雨水冲毁的,但听说是帝郊东面的民居,那些破屋子都用棍子钉起来便差不多了,即使漏掉一两家,也只会证明她的预测准。
若是因为防御措施做得太好,而一家都没塌,她还有什么威信?工部尚书杨大人对她的信任也要打折扣了。
穆蕴不信她的话,还有很多人愿意信,什么馆阁大学士江瑞华,不过是个六品闲官,就算信了能有什么作为?
夏雪本想直接去找康相,然而康府的人却连通报一声都不愿,思来想去,她就找到了手帕交杨沁雅。
杨沁雅是工部尚书杨与义的庶女,据说杨与义的正妻是个悍妇,她经常给府里的妾室上家法,庶子庶女们被赶着去跪祠堂更是常事。
杨沁雅的生母是杨与义的第四个小妾,小户地主之女,颇得杨与义宠爱,她的女儿便因此常被杨夫人为难。
有次杨沁雅大雪天被罚跪祠堂,出来后就人事不醒,她生母实在无法忍受,冒着被打死的危险,跟老爷告了主母的状。
杨与义看到庶女昏迷不醒,两只膝盖青肿,再听到其他庶子女的述苦,他当即大怒,派人请来正妻刘氏的父兄,当面指责她虐待杨家子息。
经过一个多月的拖沓交涉,结果是刘氏必须在家里的佛堂中每天诵经为杨家祈福,非重大节日,不得主持家宴。
杨沁雅因为冻得很,留下了咳嗽的病根,天一冷就容易生病,杨与义便更宠这个生在富贵之家却受很多苦的女儿。
夏雪找到杨府,杨沁雅没有不见她,听了她的话还很快找到父亲禀了。
杨与义本不敢太过相信,后来还是被女儿说服,即使没雨,他做点措施也没人会笑他,毕竟他是为百姓好嘛!
如果真像夏雪说的那样,暴雨连三日,他提前就为百姓做了许多,可要大大地长一回脸啊。
上午天空晴光朗朗,兵马司的何坚心中很有点狐疑,不敢放胆派兵配合杨尚书,但刚过午,天儿说阴就阴了,何坚再不敢说半个不字,走路时都要落后夏小姐半步。
谁说夏小姐撞了邪,何坚这时觉得该是遇了仙才对。
“沁雅,以后你要多和夏雪往来啊”,杨与义进门便看到女儿在低着头练字,他脸上满是笑意,摸着胡子道:“为父看着,那夏雪恐是遇到仙人点拨了,竟能把天气预知得这样准,以后有她指点,爹五十岁前不愁再进一步,哈哈。”
“女儿知道”,杨沁雅起身笑道,“爹,我一直和雪儿很要好,不然她也不会把这么重大的事告诉我。”
四姨娘端上茶来,轻皱着眉头道:“只是这孩子可怜,早早没了亲娘,被赶到祖宅不说,到帝京治病却还被她那继母找人陷害。年纪轻轻就被逼上公堂,在那花叶县衙留下案底,以后还怎么嫁人呦。”
她们母女都是温婉娇小的模样,一笑时还有酒窝,杨与义心里很疼她们,闻言笑着安慰:“梦娘,你莫担心,那夏雪往后必然不寻常,凭她这预知的本事,还愁找不到好夫家?”
“那倒是”,四姨娘立即笑起来,“雅儿,日后要常照顾着你雪妹妹,对了,她现在一个人住在客栈里,吃用肯定不好,你去看着收拾点东西,让人给送过去。”
杨沁雅应声是,向父亲见过一礼,才缓缓离开。
杨与义看着女儿的背影,叹道:“沁雅看着还是太弱了,明天我把席太医请来再给她瞧瞧。”
刘氏的女儿杨沁疏听到仆妇传过来的话,冷笑道:“她身体弱?恐怕比牛还壮呢。父亲真是越来越糊涂了,竟然如此地大张旗鼓,万一雨不够大,或者没有冲毁房屋的事情发生,我看他怎么下台?”
她身旁的丫鬟拍手笑道:“小姐,这样不正好吗?看老爷以后还那么宠那母女两?”
杨沁疏说道:“我是嫡女,我爹丢丑,我受的影响比杨沁雅一个庶女要更大。”
“那怎么办?”丫鬟仆妇闻言都很为难。
杨沁疏咬咬嘴唇,摆手道:“我怎么知道?说什么父亲都不听,我去佛堂看娘去,让人把晚饭送到那里吧。”
看着外面依旧云墨翻卷的天空,杨沁疏想着还是下大吧,否则父亲就要成为所有京官们的大笑柄了。
…
顾明月完全不知道现在的帝京有多热闹,风稍住,她就和爹娘一起去外面看那颗歪倒的大杨树。
“倒的也太是地方了”,顾氏看到屋后的场景时,脸上全是惊讶,“杨树这般横歪过湖面,不就跟座桥一样?往后想上山也不用绕着湖过去了,直接走着杨树就成。”
粗大的杨树正好横在湖面上,把顾明月洒进去的菰米压倒一行,独木桥一样沟通两边。
褐色虬结的杨树根还有不少埋在土里,顾攀走过去看看,道:“等得空了把根掘出来,树顶的那些树枝砍砍,水里再安几个桩子,当桥走就稳当了。前段时间翩翩不还说在湖上弄个小桥?这下可省我们的事儿了。”
欧阳端站在树杆上踩了踩,对顾明月道:“挺稳的。”
顾明月也提着裙子上去,看着被余风吹皱的湖面,摇头道:“没有栏杆,这么长的独木桥我可不敢走。”
顾氏说道:“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绕着湖进山也没几步路。”
照康几人一起跟着出来的,其中照峰想了想,道:“老爷,夫人,小的以前学过几天木工,可以把这木头刨平,这样小姐就不怕走了。”
“好”,顾攀笑道,“平日里练完拳头,你就带两个人过来整整,啥时候做好都成,家里人也不急着走。”
“是,小的一定把差事做好”,接到第一庄差事,照峰笑得很开心。
“哎呦,二弟,你家这么粗的一棵树都被刮歪了!”郑老憨肩上扛着一捆绳子,远远看见就喊起来,“这场风可真大啊,村里井边那颗大槐树都歪出半截根,还有好几家门口种的树都刮歪了。”
“村外面比村里风还大”,顾攀也喊道,“老憨哥,你扛着绳子,莫不是要进山背树?”
“是咧”,郑老憨笑道,“家里想翻盖房子,我到山上看看有么啥刮倒的好木头,不省锯了吗?”
“那你也得带个斧子”,顾氏说道,“根都还在土里呢。”
“带着呢”,郑老憨从腰后抽出一把斧头,看看倒在湖面上的树,笑道:“这不就是一架桥吗?这树可真会倒。”
“我们也正说呢,直接就可以当桥走”,顾攀说道,跟着又问,“老憨哥,你一路走来,看着地里的麦子歪得多不多?”
“不多”,郑老憨摆手,心情很好道:“几亩地还不歪那一片儿,我看着就是那歪的,也不厉害,只要晚上不再刮风,明儿一早就能起来。”
“这就好,趁着天还能看见路,我跟你到山边看看,有好的也能帮忙拖一拖”,听闻麦子没事,顾攀便不打算亲自去看,非常热心地提出帮忙。
郑老憨笑着拒绝:“那倒不用,天阴沉沉的,我在山边儿看看就回,对了兄弟,这几个小伙子是哪的,怎么都面生的很?”
“家里的下人”,顾攀笑道,“昨个儿才到家。”
“我说呢,昨儿我天大黑才回来,也没听说这事…”郑老憨把差点要脱口而出的那森子家闺女办的事咽下去,哈哈笑道:“兄弟,你这家业眼看着是置起来了,我们这一辈儿就数你家过得好啊。”
“哪里”,顾攀谦虚着,“还不都是一样过生活?”
郑老憨笑笑,跟顾攀夫妻又寒暄两句,便扛着绳子往山边去了。
山边有不少树都被刮得歪歪斜斜的,远远看着,还有两棵是拦腰截断的,顾氏笑着对女儿道:“村里还真没有哪个人比你老憨大伯勤快,这样的天气,又不早了,他还到山里背树。”
阴沉的天色一直持续着,不到酉时,天就黑透了,夜空中不见一点星光。
顾熠这天下学比较早,回来后就让照平四人和他一起玩官兵捉贼。
他这几天学习辛苦,回家来就玩顾氏也不催儿子去看书。
院子里挂着十几盏灯笼,再加上还未完全停息的凉风,比屋里要舒服许多,顾氏就在院子里的择韭菜,晚上准备吃菜盒子。
韭菜足有大半竹筐,顾氏对在旁边一起择韭菜的欧阳薇道:“你别跑到西院的厨房单给他们做了,往后还是都在一处做,做好了让照青他们端着回院子吃。”
“我爹已经把厨房收拾好了”,照青四个小女孩也蹲在旁边帮着择韭菜,欧阳薇接过来照夏择好的一把韭菜,又捡一把还没择的递给她,自己也紧跟着拿一把择着,“二十多口人的饭一起做肯定粗糙,翩翩恐怕吃不惯。”
顾氏笑道:“没啥,这边厨屋里大锅小锅都有,翩翩吃的粥单独给她在小锅里做,也比你两头跑省事,就这么定了。等你嫁走后,做饭的事不还得落在我身上?虽然人口多点,但用厨屋那口大锅做半锅饭也尽够吃了。”
“行,那就听婶子的”,欧阳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还是道:“我即便嫁出去,往后还是要回来给婶子帮忙的。”
“好啊”,顾氏笑道,“到时候我也给你开工钱,一个月三两银子,这么着郑勤家可不能说你不顾家。”
欧阳薇想说不用,鼻头却酸涩地让她说不出话来,便是现在婶子每月也都给她一二两零花,她还有不少闲暇时间能绣花挣钱,手头上也攒了有小一百两银子了。或许二三两对顾家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她来说却是一份十分厚重的情意。
就像她爹说的,阿端那天被狗追,实在是他们家的运气。
顾明月在厨房里做黄桃罐头,她爹和欧阳端都在一旁打下手。
顾攀拿着一把大木铲翻搅着锅里的桃块,吸足了糖分的桃肉微微泛黄,肉质晶莹。
她做的罐头之所以叫黄桃罐头,不是因为以黄桃为原料,而是经过处理,桃肉会变成晶莹的黄色,是以才称黄桃罐头。
“翩翩,你看看行不行?”顾攀擦擦汗,“爹看着是差不多了。”
“嗯,可以了”,顾明月过去看一眼,道:“盛到木盆里吧,糖汁都要盛出来,如果不能把桃子完全淹没,还要在煮些糖汁加上。”
“爹知道”,顾攀放下木铲,欧阳端已经把两只大木盆提了过来,他对顾明月道:“你往旁边站着,别被烫到了。”
“盛出来不只剩晾着了?”顾攀说道,“你到院子里凉快去吧,这点儿东西,爹和阿端一会儿就能弄好。”
“我还有事呢”,顾明月说着转身,看到穆蕴送来的那些蔬果就愁,甜瓜还能多放几天,其他的都不耐放,尤其是那些熟桃,还剩七八斤的样子,好些个都烘了,还有那么多嫩黄瓜。
顾明月刚才已经把黄瓜铺盐码了起来,想要做酸黄瓜,至于这些桃子,虽然不多,她却舍不得扔。
“有了,可以做成桃漉”,桃漉其实就是用桃子做成的醋,桃漉很有特色,还带着甜味时能作饮料喝,完全酸了,便是上好的调味佳品。
顾明月一下子又想到很多清凉小吃,当下便决定把这些桃子全部做成桃漉。
她这边忙个不停,顾氏带着欧阳薇几人已经择好韭菜,进来开始做晚饭,幸而她家的厨房很大,七八个人站着完全不拥挤。
…
鸡蛋韭菜盒子再放一些切碎的虾仁,味道十分鲜美,一家人都吃得不少,就连顾明月也吃下去一个,如果不是晚上吃太多不好消化,她还能再吃半个。
再加上简单的红枣粥,照康这几个没心没肺的小伙子都吃出了幸福的感觉,更别说另外几个小的。收拾好一切躺在床上后,吃得饱饱的照花突然声音闷闷道:“我想娘了。”
因为她们几个都还小,顾攀想了想,就让四人睡在一个屋,四张床靠北墙放着,每人床头还有一个小柜子,座椅板凳都有,置办得很是齐全。
照青也有点想家,她爹娘对她是很好的,如果不是家里实在过不下去,绝不舍得把她卖掉,她笑着安慰照花:“夫人和小姐都是好心人,以后肯定会让咱们回家探望的。”
照花摇摇头,轻声道:“我爹娘都死了。”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静默,照夏突然道:“我也没娘了,我爹又娶一个女人,然后就没管过我,我和你其实一样都是没爹娘,咱们以后把这里当成家不好吗?”
“好”,照花抹着脸上的泪,突然又笑道:“幸亏我婶娘把我卖了,我才能到小姐家来,在这儿过得比我们村长家的女儿还好,小姐、夫人、老爷、小薇姐、阿端哥还有山伯,都对我们很好呢,一点都不像牙婆说的,说错一句话就要挨板子。”
照青年纪最长,想的也比较多,就说道:“虽然这样,咱们以后还是要谨慎着,不能随便。”
想到在人市见到的种种场景,四人都沉默着点点头。
照玲摸到放在枕头边的小盒子,问道:“小姐给你们的香膏都是什么味的?我的有股淡淡的苹果香味。”
“我的是橘子味”,照花有些大咧咧,马上坐起来,摸到柜子边,抓着上面的胭脂盒坐回来,扭开闻着,“我偷偷尝过一点,甜甜的,比糖还好吃。”
闻言,另外三人不由都笑起来:“这么好的香膏你也舍得吃,放着抹脸吧,再说万一不能吃,你吃坏肚子不是给家里找麻烦吗?”
夜色沉沉,众人心中却都是一片明朗。
…
顾明月放下针,起身做了会儿体操,倒杯茶又回到绣架边坐下来,打量着绣了一小半的海上日出,她有些不舍得卖给秦家大娘子说的那个什么郡王。
这一幅图她在去香罗国的途中已经开始构思,她想要不利用药水的功效,只用针法、光线、角度的变化而绣出一幅可以显现海市蜃楼景象的绣图。
可以说这幅海上日出费了她不少的心思和功夫,绣好就卖给别人还真有些不舍。
但已经答应别人的事又不好反悔。
顾明月其实可以绣一幅别的卖出,但她尽管一开始绣图是为了卖钱,在刺绣时中却从没敷衍过,对她来说,那是一次美妙的“创世”过程。
妈妈说那就是艺术创造,即便只绣一块石头,也能让人感受到其间蕴藏着的魅力。
所以顾明月又不想在她很想绣海上日出的时候,绣别的东西应付卖主。
不知不觉把茶喝完,顾明月不舍的心情消散,她完全可以再绣一幅,尽管她不可能也不愿意复制,但她能绣出一个系列。
这第一幅是早上仙山,第二幅可以是中午海浪,海浪不仅只是海中的浪花,还是偶然遇到却送她几百里的海浪,第三幅就绣成晚霞照归航,海浪带着伙伴们离开,巨大的商船载着他们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顾明月一不小心构思得有些激动,放下茶杯便坐到桌边展纸画起来,三更鸡鸣时,她落下最后一笔。
看着平滑纸张上的晚霞、海豚、商船,顾明月忍不住启唇微笑,想到什么,她提笔,在两艘商船尾部画上两朵指甲大小的花字,一个是张,另一个是方。
尽管熬了大半夜,第二天顾明月还是精神奕奕地在东方亮起来的时候早起了。
东方的天空一片明亮,日光隐隐透过云层,地面干燥无泥,昨日的阴沉如墨好像是人的幻觉一样。
顾明月心情很好,她想打算去帝京看老太太,顺便找穆蕴玩,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天没见,她却有种很久没有看到穆蕴的感觉。
吃过早饭,顾明月就跟父母说她要去帝京,还把准备好的桃子糕点拎了出来,顾攀和顾氏都没什么好反对的,倒又添上几样礼物。
顾氏感觉到女儿浑身洋溢着喜悦的气息,笑道:“也不是没到秦府去过,用得着这么开心?”
“我就是高兴嘛”,顾明月整理着父母添上的礼盒,“今天帝京肯定很热闹,我们会回来的晚一些。”
“没事”,难得看到女儿盼着看热闹,顾氏笑道:“实在晚了,你们就到明天再回来,在码头下了船直接去你姥姥家。”
顾熠这时还没去上学,他就快考试了,先生每天都给他们几个要参加府试的人安排许多课业,再说家里也有人陪他玩,他并不是那么想和姐姐一起去帝京,却还是小脸微微发黑道:“姐,过两天我考完府试,你和阿端哥还有小薇姐要跟我去夜市看把式吃东西。”
“没问题”,顾明月大方答应,“到时吃喝的钱姐姐都出了,对了,咱们村里的郑勉、郑勋,还有我们顾家的顾烔、顾炀、顾炫不是也要参加府试吗?你可以请他们一起哦。”
“谢谢你,姐”,顾熠黑沉的小脸立即笑意融融,双手举起来对着顾明月的手拍了一下便欢快地跑了出去。
…
欧阳薇换身新衣装扮好,顾明月这边也很快出发。
半个时辰后,他们三人坐在了去帝京的船上。
看着舷窗外波光粼粼的水面,顾明月突然想:穆蕴可千万不要在今天来找她啊,走岔怪扫兴的。
“今天的天气真好”,欧阳薇难得放松,感受着江面徐徐而来的凉风,十分惬意,“昨天刮那一阵子风,倒让天儿凉爽不少,风凉凉的可真舒服。”
“嗯”,顾明月转头时看到一个人,笑道:“天气好正适合未婚夫妻出去玩。”
坐在角落中的郑勤见顾明月注意到自己,颇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站起身,弯着腰往他们这边走来。
“我上船早”,他停在欧阳薇旁边,却没敢坐得靠她太近,两人间隔了一块空地,“刚才看到你们上船,就想打招呼,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若是只有欧阳薇自己,郑勤当时就过来了,但旁边还有她弟弟,和明月妹子,他就不好意思往前凑。
欧阳薇早就知道他有些腼腆的性子,比起前一个未婚夫的能说会道,她觉得还是郑勤这种可靠,因此也不与他介意。
不过她自己心里,同样很不好意思,尤其旁边还坐着弟弟和翩翩,看到翩翩打趣的目光,欧阳薇突然觉得之前打趣这丫头太不厚道了。
见小薇姐只是和郑勤点点头,就什么话都没有了,顾明月好笑地问道:“郑勤大哥,你去帝京有什么事啊?”
“家里还没准备好给小薇家的节礼”,郑勤很实诚地道,“我娘本来是要跟着一起去的,我大姐一家今儿提前来走亲戚,就成我一人去置办了。”
欧阳薇脸色微红,心想这人真是憨,翩翩还没问一句,他就把什么事都倒出来了,为防他再倒,她笑道:“酒楼的生意还好吧?”
郑勤跟着镇里双喜楼的大师傅做学徒,就快出师了,现在每月还能拿二两银子,是个挺不错的工作。
“哎,挺好的”,郑勤一跟欧阳薇说话就容易脸红,搓着手道:“师傅做的糟鹅卖得最好,还有县里的人特地过来买,我也学得差不多了,东家说过了中秋就让我开灶。”
欧阳薇暗道呆子,低声道:“怎么旁人问一句,你就什么都说了?”
“这不是你们问我吗?”郑勤道,看看欧阳薇,“小薇,你莫嫌我话多。”
顾明月忙转头趴在窗边忍笑,气得欧阳薇狠狠瞪郑勤一眼。
旁边搭船的也都是镇上人,还有两人认识这郑勤的,一个个都听得捂嘴忍笑,有个坐在两担新鲜莲蓬旁边的老翁,忍不住好心地提醒一句:“小伙子,人家姑娘是为你好,可不是嫌你话多。”
见有人搭话,其他人也活跃起来,一个中年妇女道:“姑娘,你也别气,我看啊,要不是你家的人问,人小伙子也不会把啥话都不瞒着地说出来。”
船舱里十几个人闻言皆哈哈大笑起来,不过看姑娘和小伙子都很不好意思,这些人很快便都转换了话题。
你问我端午节准备包几样粽子,我问你去帝京做什么,孩子在哪谋生云云。
渡船在一路热闹的闲聊中轻快地滑进帝京西码头,人们下船笑着道别,各自奔往自家的目的地。
…
走进帝京,顾明月见道路两旁有不少巡城校尉在挥汗如雨地填坑道,吃惊不已:“路两边怎么了?”
“听说是受到高人指点,从昨晚子时开始就会降暴雨,还会冲垮房屋,京城变为湖泽!”一个路过的中年人不无讽刺地道:“这不是挖泄洪沟渠呢吗?”
那人说着就走远了,本就满头掉汗的巡城校尉听到这话,脸上又是一阵滚烫。
什么暴雨三日?这么一个好天气,如果不是头儿听信什么劳什子话,他们四处走走逛逛,管管可能闹事的人,多舒服啊!
今天虽然比着往日凉爽,但毕竟是到了夏季,干着力气活儿,那汗珠子就不停地往地上砸。
白掏力气的小校尉们早暗里把何坚骂了几百遍,而此时的何坚也不好过,根本不敢出门。
他官职低不用上朝还好些,听下人打听回来的话说,杨尚书今天一大早可是频频被人搭讪问天气啊。
想到那种想找地缝而没地儿可钻的窘境,何坚心中万分同情,这件事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随随便便就信什么高人,这世上哪有仙啊神的?一个弄不好就是天大的笑话。
帝京的大街上除了巡城校尉们心里不好过,其他人还都是很欢乐的,毕竟今年端午节没开始就有朝廷大员给提供笑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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