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致亲爱的你

作品:《重庆十八梯

    我站在林苏家的院子门口,林苏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台阶上,喊住了她的婆婆。

    林苏婆婆转过来,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笑:“林苏,你外婆怎么样?”

    林苏看着她:“醒过来了。”

    林苏婆婆点点头:“我就说嘛,心脏病哪这么容易发病,我看她是装给所有人看,然后”

    “婆婆”林苏冷笑一声,呵斥止住林苏婆婆继续说下去。

    林苏婆婆愣了愣神,显然不太高兴林苏这么大声的叫她,打断她说话,她神情沉了沉,静默不语,冷冷的盯着林苏看。

    林苏说:“我之所以跑出来,是想和你说清楚,我是不会离开外婆去你们那边住的。”

    林苏婆婆:“那由不得你。”

    林苏:“我十八岁了,想住在哪里是我的自由,你管不到我。”

    林苏:“你今天来,我本来是很高兴的,也很欢迎你来看我,但是,你今天所做的一切所说的一切,让我很难过,我已经失去了爸爸妈妈,不想再失去外婆。所以,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来了,我不需要你过来看我。”

    林苏的婆婆急了,觉得自己长辈的那份尊严受到了挑战,气的指着林苏的鼻尖破口大骂:“你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和婆婆说话?他们平时怎么教你的,这么没大没小?和你那个生不出儿子的妈一样,一样的”

    “我妈有儿子,他叫林白,他是我的亲哥哥,谁也不允许说他是抱养来的。”

    “你,你说是就是?没得血缘永远都没得血缘。”

    “你以为血缘只是流在身上的血?血缘在心里面,你永远都体会不到这种关系,因为在你心目中,你只爱钱,除了钱你什么都不爱。你连你的儿子都不爱,如果你爱我的爸爸,今天就不会来这边说这些伤人的话,如果你真的爱我的爸爸,你不会不尊重他的意愿,他当林白是自己的亲儿子,如果你真的爱我的爸爸,你不会在他还在世的时候,那样的嫌弃我的妈妈。你一点都不考虑我爸爸的感受,一点都不配作为一个母亲。”

    林苏婆婆被林苏的一番话气到一个耳光扇了过来,她全身发抖,喘着气:“你说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我冲上前去,看了看捂着被扇耳光捂着脸流着泪的林苏,她的脸上清晰的印着五个红色的手指印。

    我转过身把林苏挡在身后面,冲着林苏的婆婆怒吼:“好好说话,你是长辈你就可以随便打人吗?”

    林苏婆婆:“你是哪个,你滚开,我教训我的孙女,关你什么事?你们学校没有教你什么叫做尊老?”

    “你”

    林苏轻轻的推开我,站在我的前面,轻轻的笑了笑,嘴角晕起一个不屑的弯度:“孙女?你真的把我当做过你的孙女?十八年,我尊敬你是长辈,你是我爸爸的亲妈妈,你是我的亲婆婆,看不起我外公外婆家里穷,也不喜欢我哥哥林白是抱养来的,嫌弃我妈妈生不出儿子,我都忍着,因为我觉得你是长辈,你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我理解你,不和你计较”

    “十八年了,我忍了十八年了,我也想过等我考完大学工作赚钱以后,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这边我两边都孝顺,因为你是长辈,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会代替我死去的爸爸孝顺你。你明明知道我没得妈妈没得爸爸,只有外公外婆还有哥哥相依为命,你今天过来把我外婆气的心脏病发,你是想把我身边的亲人全部气死才甘心吗?你忘了我妈怎么死的吗?我妈本来心脏就不好,爸爸死的那段时间我妈的心情很难过想不开,你还时不时骂她,说她生不出儿子克夫命?”

    “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你看不起女的,重男轻女,难道你自己不是女的,你妈妈不是女的?这个世界上全是男的,那谁来生孩子?”

    林苏的一番话,说的林苏婆婆哑口无言。

    “将来我工作以后,定期会适当的孝顺你和爷爷一部分钱,但从今以后,我不会去你们那边,你们也不必来看我。你放心,将来你和爷爷百年以后,我会去你们坟头替我爸爸我妈妈给你们磕上一个头。”

    说完,林苏转过身再也不看她婆婆一眼,拉着我的手进了院子,她脸上那决绝的表情,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

    站在院子门口,她趴在墙上,背对着我,怕里面的外婆听见动静,小声的捂着嘴哭了起来,眼泪顺着她的眼角顺着她的脸庞像是关不上的自来水龙头,哗啦啦的流着,不到一会儿便湿了衣襟。

    我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哭了,没关系的,你做的很对。”

    她转过身窝在我的胸口,拉着我的前胸的衣服角,胡乱的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哭的一抽一抽的和我说:“她凭什么那样气我的外婆,她凭什么那样说我哥,我哥本来就是我的亲哥哥,一直都是。今天是他的生日,她跑过来这样说,万一被我哥听见了,我哥该有多伤心。”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嗯,林白哥是你的亲哥哥,没得人说他不是。”

    她抬起头看着我郑重的点点头:“嗯,今天的事情你不要和我哥哥讲,不要让他知道。”

    “好。”我答应她说。

    她眉梢眼角挂着泪珠,笑着冲我点点头,那一刻,我觉得她好美,比清晨盛开的栀子花还要美上许多,芬芳上许多。

    看着看着,我突然感觉到心里有一块地方变得很痛很难受很不舒服,她总是傻傻的考虑着别人的感受,顾全着所有人,顾全着大局,她明明那么瘦小,却要默默的独自承受着所有的事情和其他所有人的感受,唯独忽略了自己到底是否快乐。

    林苏被我直视紧盯看的有点发愣,她挥了挥手:“不至于吧,我就拿着你的衣服擦擦眼泪,你不至于生气吧,大不了我帮你洗衣服吧。”

    她天真傻傻的表情,让我无可奈何,我被她气的根本说不出话来,伸手弹弹她的大脑门:“快进屋子里去看看外婆怎么样吧。”

    “哦”林苏摸了摸自己的脑门。

    “外婆怎么了?”身后忽然传来阿西爷爷的声音,林苏惊喜的转过身看过去,果然是阿西爷爷背着一背篼的嫩玉米回来了,林苏高兴的跑过去,挽着阿西爷爷的手臂:“外公,你终于回来了。”

    “你外婆怎么了?”阿西爷爷焦急的问。

    “刚刚和我婆婆吵架,气到了。”

    “你婆婆过来了?”

    “嗯”

    “人呢?”

    “走了。”

    “你外婆现在怎么样?我去看看。”阿西连忙背着背篼跑进院子里,把一背篼的玉米往院子里的高台子上一搁,跑了进去。我和林苏紧随其后,连忙跟着跑进去看看。

    消失好几天的阿西爷爷终于回来了,这让表面上装作不担心实际上内心里很担心的阿群婆婆终于安了心,再加上我妈和折耳根妈妈的安慰之下,心情舒畅了许多。

    看到阿西爷爷和阿群婆婆都没事,我妈乐得手舞足蹈,在林苏家院子里和所有人喊了一句:“你们今天都别做饭,大家一起在林苏家院子里吃,给林白庆祝生日,我来做饭。”然后,连忙着回家做饭,折耳根妈妈跑过来和我妈说:“也行,那我回去弄点菜过来,给你打下手。”

    厨房里一阵锅碗瓢盆的交响乐,我妈系着围裙哼着歌,我站在厨房门头探进去半个头,笑道:“妈,和林苏婆婆吵一架发泄出来感觉很爽吧?”

    我妈得意的晃晃脑袋,拿着刀切着猪肉:“那是”说完反应过来我在笑她以后,她不好意思的朝着我挥了挥菜刀:“你小子,快回去写作业。”

    我后退一步:“别,切猪肉的刀离我远点,妈,你忘了你小时候带我和我姐去市场买菜,我被猪肉摊上的杀猪刀割伤的事情了?”

    我妈望着我,皱着眉凝凝神,细想半天,还没想起来这档子事。

    我姐下班回来正好听见,她站在门口一边换着高跟鞋一边说:“你还好意思提这件事,没事站在人家猪肉摊师傅的后面做什么,还把人家卖猪肉的师傅吓了个半死。”

    在我姐的提醒之下,我妈终于回想起来这么一档子事,她恍然大悟,偏过头来问我:“你干嘛站在人家肉后面?害的师傅切肉的时候,刀一挥正好碰到你的下巴。”

    我摊摊手:“可能是觉得站在那边看的比较仔细?”

    我姐:“当时还把我吓得以为你要死了,你就庆幸吧,幸好人家师傅没使劲,不然你这下巴肯定要留疤。”

    “切。”我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这件事说来很搞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着了魔,非要站在人家猪肉摊的后面,欣赏师傅切肉,结果,差点毁了容。被杀猪刀毁了容,我得多冤枉啊。

    去医院里缝了几针回来后,林苏站在她家院子里不遗余力的嘲笑着我:“你不是说出去买猪肉嘛,怎么,猪肉没买成,你被猪啃了?”

    “你才被猪啃了。”我捂着我的下巴,为了不牵扯伤口,我只好小声的嘟囔着。

    为此,这件事我被林苏耻笑了好多年,第二天她还跑到学校里大肆宣扬,全班同学都知道了我被杀猪刀亲了一口。一直到小学毕业,小学同学各奔东西以后才得以解放。但偶尔在街头碰到小学同学,他们隔着万千人群,大老远指着我大声的喊着我:“被杀猪头吻过的那个,就是你。”

    是你个大头鬼,这群家伙,别的事情英雄光辉的时刻永远不记得,偏偏丢脸的时刻记得特别清楚,时不时提起,耻笑一番,如同一群损友同学。

    晚饭过后,大人们坐在院子里喝着小酒,东拉西扯着家常,趁着大人们不注意,我们纷纷离开饭桌,我和林苏还有我姐和林白哥聚集在我家里,特意找来了《古惑仔》的碟片放在影碟机里看。

    林苏坐在林白身边挽着林白的胳膊,小声的看向我问:“折耳根人呢?怎么吃过饭后一会就不见了?”

    我摊摊手摇摇头:“真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不见得。”

    林苏拍拍大腿:“嘿,这个家伙,又死到哪里去了?”

    我姐凑过来,想了想:“你说,那家伙是不是回家吃好的了?”

    林苏又拍了拍大腿:“这家伙,没准真是,太不够意思了,看我不弄死他。”

    我姐笑笑,眨了眨眼睛:“要不我们去他家看看他在搞什么名堂,要是在偷吃好吃的,抓他个人赃并获,暴打一顿。”

    林苏赞同的拍了拍手,朝着我姐点头哼哼的说:“姐,你这主意棒呆了。”

    然后,我和林白哥眼睁睁的看着两个疯狂的女人手拉着手一起在我家消失了,我摇摇头,拍拍脑子:“她们两个真是,万一折耳根只是回家拉个屎呢。”

    正端着杯子喝着可乐的林白听到我的后半句话,差点笑的把嘴里的可乐喷了出来,我捂着他的嘴:“哥,你憋住,等会喷一桌子我还得擦。”

    在我的强势捂嘴下,他艰难的憋了回去,他按摩着喉咙,呛得满脸通红,咳嗽着说:“你说的太有画面感了,不得不服。你是想表达,折耳根回家偷偷吃屎去了吗?”

    我无辜的摇头:“我可没说啊。”

    林白笑着,挑挑眉,又开始不正经的开起我和林苏的玩笑称呼:“妹夫,我未来的妹夫,我送你一样好东西怎么样?”

    心想,他能有什么好东西,我嫌弃的咂咂嘴婉拒:“算了,不用了吧。”

    林白嘴巴问是问,可丝毫不容我拒绝,我的婉拒在他的耳朵里听起来,是同意的意思,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幻听。他从屁股兜里掏出来一张照片,塞在我的手里,十分自满的指着照片说:“看看,我的拍照技术。”

    照片里是我和林苏的合影,是今天早上林白在十八梯的台阶上帮我们拍的那张,林苏和我躲在同一把我撑着的伞下,她拉着我的衣袖擦着她脸上的雨水,整个动作和谐温馨,整张照片的整体画面很美好,特别是因为下午,雾气与水滴形成了一种朦胧感。

    林白问;“怎样?”

    “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吧?”

    “还行就是还行啊。”

    “那你要不要?”

    “要它干嘛?”

    林白从我手里抢回照片,举着照片说:“行啊,你不要我等会扔了啊。”

    那张照片被林白高高的举在手里,我看了又看,心里刺挠的很,痒痒的,僵持之后,我点头:“要。”

    林白哈哈一笑,塞回给我:“给你,我一共印了两张,还有一张我刚刚偷偷放在她书桌子上了,感谢我吧,妹夫。”

    “感谢你什么?”我疑惑的问。

    林白看着我像是看着猪头一样,无奈的翻个白眼,眼睛盯着看,没有回答我,只是说:“猪脑子,难怪小时候被杀猪刀亲。”

    “说好的,谁都不许再提这事。”

    “不提起什么啊?”折耳根戴着陈浩南的假发推门而入,甩甩脑袋意气风发的说。

    林白被折耳根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吓了一跳,差点沙发上滚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还好他及时的用脚定住了,否则场面就诙谐和滑稽了。

    我姐站在后面伸手掐了掐折耳根的手臂,略感丢脸的说:“我就说你这打扮真的很吓人,哪里像陈浩南,明明比陈浩北还要北,陈浩北都没你这么像鬼。”

    折耳根理了理自己的陈浩南假发,顺了个手势,指着门口说:“陈浩南来为大哥送生日蛋糕。”

    林苏和我姐端着林苏买来的蛋糕走进来,三个人笑嘻嘻的排排站在门口:“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和林白面面相觑,林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连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不明所以。

    我姐率先走过来坐在沙发上,懊悔的拿起枕头拍着自己的脸:“我就知道扮成陈浩南送上生日蛋糕,这招逊毙了。”

    林白和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们非要上演这出什么抓偷吃东西这一出呢,果真,这招逊毙了,不用看,这种不高兴的鬼点子一看就是折耳根非要搞得,他只是想正大光明的炫耀他那顶陈浩南的假发而已。

    于是,我们很默契的绕过他的假发,直接点燃了生日蜡烛,关上灯,漆黑的屋子里亮着烛光,温暖而明亮。

    “林白哥,生日快乐。”我们齐声说。

    林白闭上眼睛,很认真的在心里默默的许下愿望,然后一口气吹灭了蜡烛,折耳根站在墙角,在烛光灭的那一刻,立马打开灯。

    他屁颠乐呵呵的走过来,丝毫不客气的拿起小勺子,挖起蛋糕塞进嘴里:“吃蛋糕了。”

    林苏踹了他一脚:“我哥这个寿星,正儿八经的主角还没开动呢,麻烦请配角不要加戏,闪一边去。”

    折耳根不理她,转过身大口的塞着蛋糕,林苏哈哈笑着,手里抓了抓上面的奶油,一下子抹在折耳根的脸上,把折耳根抹成了大花猫。

    折耳根毫不示弱,立即站起来抹了一手奶油,准备还击,两个人绕着我家的客厅追来追去。折耳根边跑边喊救命:“林白哥,管管你妹。”

    林白坐在沙发上,吃着蛋糕,笑嘻嘻的看着他们,跟个大人看孩子玩闹一样,无奈中透出浓浓的宠溺。

    我坐在一旁,凝望着他看向林苏和折耳根温柔的眼神,回想起我和林苏8岁那年,有一天,林苏爸爸和林苏妈妈突然带了一个比我们看起来大上许多高上许多的男孩回家,对正在林苏家院子里挖泥巴堆泥人玩的林苏和我说:“过来,这是林白哥哥,以后就是林苏你的亲哥哥了。”

    本就羡慕我有一个姐姐的林苏,突然有了哥哥当然很乐坏了,她激动的跑过去,用她那满是泥浆的小脏手垫这脚尖拉着林白的手说:“哥哥好。”

    后来,听我爸和妈说,他和林苏爸爸以前当兵的时候最后那两年,正好遇上唐山大地震,他们集团军赶去地震中救险,林苏爸爸在过程中被倒下的房梁压住受了伤,被一个叫白国强的大叔所救治,白国强的大叔,他的妻子和其他家人在地震中全部去世了,只剩下他和他儿子白明。

    后来白国强因为在地震中受了伤,因为腿脚不便,在工厂里上工的时候被机器压住没来得及跑,被机器压死了,留下了白明这么一个孩子送到了唐山那边的孤儿院,林苏爸爸知道后就去孤儿院把白明收养带回了家,改掉以前的名字留下姓氏叫做林白。

    林白就这样来到了十八梯,成了林苏的哥哥,成了我们所有人的林白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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