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云进入飞云宫一年又一个月的时候，华云第一次正是进入了琉璃阁。而这一天，琉璃阁门下的六位弟子也少见的再次聚齐。

    今天是个大日子，因为一早的时候大师兄就来通知华云，师父要在今天见他。一开始华云自然很高兴，但在琉璃阁里等了大半个时辰还没见到传闻中的师父，华云不禁有些狐疑。目光不由得在五位师兄师姐身上转了一圈。

    大师兄c二师兄从容自在，三师兄c四师兄面无表情，倒是五师姐面色比平时温暖许多，眼神也不再迷茫空洞。

    阁外有脚步声进来，应该是师父要进来了。华云是第一次见师父，礼节可不能乱，于是深深低头，恭敬弯腰的肃立。

    脚步声直接走到了厅堂的最里面，坐下，接着传来“吧唧c吧唧”的抽旱烟的声音。

    华云一下子就想起了“问仁”船上那个疯狂的老艄公。忍不住脊背一凉，悄悄的侧头，用眼角余光去看传闻中的师父。

    只偷窥了一眼，华云整个人就傻了。

    上座的是个年纪很老的老人，此时正翘着二郎腿兴云吐雾。

    他的腰间也拴着三个灰土土的口袋；手中的烟袋很长，很旧，铁锅，竹杆，却有翠玉的滤嘴；他的秃顶很光，锃亮锃亮；发际线只在耳上一寸；头发也烂糟糟的，半黑不白，而且只有一尺长，散落在脑后，刚刚到脖子就没了。

    华云只看了一眼，就确定这个人就是老艄公。

    因为他那独特的发际线和锃亮的脑门；也因为自己曾在生死边缘与这个人相持了很久。

    华云也确定这个人就是自己传闻中的师父，琉璃阁的阁主，飞云宫的宫主。

    因为他出现在此时此地，因为四位师兄和五师姐都恭敬的肃立，因为“大怪”跟在后面进来，此刻乖乖的匍匐在他脚下，而“小乖”也立在他肩头，似睡非睡。

    “你”华云瞠目结舌，也忘了礼节，直愣愣的盯着老人。

    老人没搭理华云，继续“吧唧c吧唧”的抽烟。

    有一缕烟味儿钻进了华云的鼻子。

    “咳咳，咳咳”华云感觉很呛，不由得咳嗽起来。不过总算也缓过神来，隐隐约约明白了这一切。但明白之后，华云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还是只能震惊的来回打量这位师父。

    “老六，你在试炼中的表现让我这个做师父的很失望啊。”老人把烟抽完，把烟灰在鞋底磕了磕，慢条斯理的说道。

    “这个”华云不知道说什么。

    “你年纪不大，歪理却有一大堆；修行乱七八糟；打架毫无章法，完全不会审时度势，真是丢尽了我们琉璃阁的脸。”老人一瞪鼓泡眼说道。

    华云无话可说。

    “老大c老二，还有老四c老五，你们都是怎么教的。”老人把烟袋插回腰间，板着脸问道。

    “不是师父你说的要‘放养’老六吗？”大师兄笑而不语，四师兄目露精光的盯了华云一眼，五师姐脸色没有变化，二师兄却忍不住反问道。

    “难道还是我的错？”老人朝着二师兄一瞪眼说道。

    二师兄不再说话，拍拍额头，认了。

    “我看了一下，去年入门的一百零七位弟子，试炼中表现最差的就是你了。两天时间不到，就被人打得站都站不起来，要不是有人救你，你这时候大概已经被魔鳄吃的骨头都不剩了，你说你丢脸不丢脸。”老人站起来，在堂内随意走动。

    华云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不能任由老人这样贬低自己，就准备分辩说自己一进入试炼场地就接连遇到巨蟒c妖猿c魔鳄，还有假装成艄公的您老人家，还有藏宝阁的唐九，没有一个是自己打得过的；而且其他人都和同门弟子成群结队，自己只有一人。

    老人走到华云跟前的时候，习惯性的拔出了腰间的烟袋，在华云脑门上敲了两下。

    老人没用什么力气，华云却一阵的龇牙咧嘴，到嘴边的话竟然没说出来。

    “老六入门毕竟不过一年，过去是我们误会了师父的意思，好在亡羊补牢，其尤未晚。”大师兄出来打圆场。

    “老大的话还算是句人话。”老人赞赏的看了大师兄一眼，重新回到太师椅上坐下。

    “师父您老人家把我们都叫过来，有什么事吗？”二师兄无语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问道。

    “当然有事。”老人再次翘起二郎腿。

    “请师父吩咐。”二师兄鞠躬行礼。

    “先让老六行拜师礼。”老人说道。

    华云愣愣的站着，实在无法把眼前的师父与疯狂的老艄公合二为一，或者说他实在无法接受疯狂的老艄公忽然就变成了自己的师父。

    “磕头啊，又想挨揍了是不？”老人再次瞪眼，把烟袋锅子在桌子上敲了两下。

    “拜见师父。”华云纠结了好一阵子，才摸摸鼻子，无奈的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

    “磕六个头。”大师兄在一旁点醒。

    华云心想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但已经磕过头了，多三个少三个无所谓，就准备跪下补上三个。

    “算了，有那么个意思就够了。”老人摆摆手说道。

    华云也不坚持，回到五师姐身边站好。

    “我老人家游戏红尘，不知道多么逍遥自在。但是被你们几个小崽子拖累，不得不回来，所以我老人家讲的话，只讲一遍，你们要听好了。”老人开始往锅子里装填烟叶。

    华云六人一起弯腰。

    “第一件事是立即准备给老六灌体，让他修为先突破第二重，到达‘炼体期’。”老人头也不抬的说道。

    “师父，这个是不是太快了，六师弟现在第一重的境界都还没稳固，贸然突破第一重境界，只怕危险不小。”大师兄迟疑了好一会，才谨慎的说道。

    二师兄没开口，但也一脸的不赞成。

    “魔道法门，本来就是先快后慢，只问有无进阶的机会，不怎么讲究根基。要是前期进阶都这么慢，将来什么时候才能大成？至于危险，有我在，死不了。”老人点着了烟，看了华云一眼，淡淡的说道。

    大师兄和二师兄还要再说什么，老人却朝他二人一瞪眼，二人立刻识相的闭嘴了。

    “办了这件事之后，老三和老四下山去游历游历，走动走动，不要老是呆在你们的一亩三分地上，都快成傻子了。”老人吧唧了一口烟，叹气的说道。

    “是。”三师兄和四师兄一起回答道。

    “一年后，让老六强行突破第三重境界，然后老五老六也下山走一遭，再然后你们就算出师了，以后的路就自己走。”老人一边吧唧着烟，一边说道。

    华云不是很懂这些，因为华云对于修行的了解完全来自于飞云宫的藏书楼。只是飞云宫毕竟是正道第一大宗天道宗的下属宗门，藏书楼内虽说包罗万有，但对于魔道功法的信息，还是非常少的。所以听到师父对他未来修行的安排，华云也没什么意见。

    “不行。”大师兄和二师兄异口同声的反对。

    “什么不行？”老人头也不抬，继续抽烟。

    “这次让老六强行突破第二重境界，已经很勉强了，让他一年后就强行突破第三重境界，这个太冒险了。”大师兄严肃的说道。

    “老六，你过来。”老人没理会大师兄，反而对华云招手。

    华云愣愣的上前。

    “你要明白你修炼走的是魔道的法门。”老人也很严肃的对华云说道。

    华云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正道的法门讲究循序渐进，魔道的法门讲究勇猛精进。在你以后的修行路上，你要牢记这句话。”老人盯着华云的眼睛说道。

    华云在“问仁”船上曾经好几次对视过老人的眼睛，或浑浊，或凶狠，或精光闪动，但从来不像这一刻的温润凝重，于是知道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仔细的把这句话重复了两遍，才重重点头。

    “所谓‘勇猛精进’，就是看重机会，漠视风险。在修行中随时都要有漠视生死的胆魄和胸襟。这一点上，你好像比他们几个都强。”老人见华云确实领会了自己的话，错开眼神，一笑说道。

    “师父，我不是漠视生死，而是不肯因为面临死亡就屈服，就改变内心坚守的东西。”华云这时候终于慢慢的回过味儿来，觉得有些不对，连忙分辩到。

    老人继续抽烟，不理会华云的话。

    “我也觉得六师弟的性子不是漠视生死的枭雄性格。”二师兄在一旁帮腔。

    “那就从现在开始改。要想在魔道的修炼上大成，漠视生死是必须的。现在你境界低，有人护持，进阶时虽然有危险，但大致上还坏不到那里去。将来你修为慢慢的高了，每一次进阶都是生死大劫。如果不能睥睨生死，那些坎不可能过得去。”老人眼也不抬的说道。

    华云傻了，然后觉得自己上当了。

    “我不修魔道功法了。”华云想了好一阵，才意识下的说道。

    “也行。你的资质就是这个样子，要不修魔道功法的话，你的修行到此就止步了。你现在可以回家了。”老人想也不想的回到。

    华云彻底愣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老六，虽然书里都说修行是与天地合一，要顺天命，但那都是忽悠那些资质一般的弟子的。你要明白，要想真正的修行有成，就是在逆天；而魔道法门，更是将逆天的本质发挥到极致。”老人再次叹气的说道。

    华云在努力消化这些信息，在想自己能不能漠视生死。

    “于修魔道而言，你是上乘的材料。因为你虽然资质够差，心性也不够坚定，但通过试炼中几次面对生死时的表现来看，你的心神保持的不错，并没有错乱。在生死之际保持清明不慌乱，是修魔道的最重要的资质。”老人把华云拉倒身边说道。

    老人粗糙的大手磨蹭着华云的皮肤，让华云很不习惯。

    “就这样了。你现在要么回家，要么就好好的把魔道功法修炼好。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你要回家，就让大白送你回去；你要修行，就再来这里。”老人放开华云，洒脱的说道，顺手用烟袋锅子在华云后脑勺上敲了两下。

    华云又是一阵的龇牙咧嘴。

    “老大留下，其他的人散了。”老人最后说道。

    华云五人一起行礼，退出了琉璃阁。

    “二师兄，你有药吗？”走出琉璃阁，华云摸了摸额头和后脑勺，发现起了四个鼓包，没好气的对二师兄说道。

    “师父打人打习惯了，除了师妹，以前我们几个都是这样过来的。”二师兄笑道，递过来一个瓷瓶。

    华云拔开塞子，里面是透明的药水，华云沾了少许，抹在四个鼓包的位置，果然一阵清凉之意泛起，疼痛几乎感觉不到了。

    “师妹，师妹”二师兄转身对正在走远的五师姐呼唤。

    五师姐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像是要结出冰。

    二师兄只能无语苦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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