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诉说
作品:《一世城凡》 “传代!他人呢?”郝大勇对着李传代的那扇门吼道。
“什么?你说什么?”从屋里传来模糊的声音。
没等他们继续对话,厕所的门开了。
“舅舅,您来这干嘛?”马小天从厕所出来,无精打采的,看到他舅舅打了一个哆嗦,幸亏他提紧了裤子,不然准会被吓掉。
听到这话的郝大勇瞬间把鼻孔撑得比牛的还要宽敞,他拉过身边的红木椅子坐了下来,表情绷的像洗手间里的铁盆。
“你说我干嘛?”郝大勇反问道,“如果不是威力斯,我会来到这里看你光着膀子的蠢姿势吗?”其实郝大勇不想说是因为想他而来这里,就用威力斯来找个不知道什么借口先给掩饰住。
“威力斯?它怎么了?”穆春神情慌张的在他对面坐下,“您打它了?”
“我怎么敢打它,难道我会天天和一个畜生过不去!它病了你不知道了吗,而且病入膏肓,病的不轻呢!”他声音洪亮两腿张开,坐着起身的动作,右手撑在右大腿上,眼睛直盯着茶几,像一个身经百战的军事家,又或者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兵,“威力斯要死了,我来告诉你一声!之后我这个老家伙就滚回去好了。”说完他起身就想往外走,但穆春却在他刚站起身时及时抓住了他的胳膊。他也幸好没有让这事发生,要不然他回去就真的见不到威力斯了。他了解他的舅舅,对待感情郝大勇是一个大男子主义又小孩气的人,现在穆春清楚的意识到必须让对面心情沉闷的舅舅快活起来。
“舅舅,您是怎么来的?”穆春憋出好久才说出这句话。
“怎么来的?难道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或者从那个下水沟里流出来的?”他把头转向一边看着窗户外的一栋很高的建筑,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当然是坐那绿皮的车来的了。”他的声音和他不耐烦的表情完全吻合。其实他就是在意刚开始的那句话——您来这儿干嘛?他觉得莫名其妙,加上刚才早餐店的老板对他要价毫不客气,现在觉得这蠢小子简直笨的像头猪。难道自己来看看外甥还要被人说三道四?这是他怎么也忍不了的。
直到李传代从房间里出来,然后倒上了一杯菊花茶,郝大勇的脸色这才好转起来。
“你们两个都在这里干了些什么?能给我说说嘛?啊?”他被靠在沙发上,两只手交叉握在肚子前面,“如果能,那就赶快说吧,让我看看你们都搞了些什么名堂。”
李传代两个人坐在这个军人前面,老老实实,动也不敢动一下。并一五一十的把他们工作c具体每天的任务c平时爱到哪儿吃饭c几点回来,就连晚上上厕所的时间也如实的报告了。郝大勇听后露出会心的微笑,并极力夸赞李传代的胆识与谋略。看上去这就像是一场军事汇报,而郝大勇就是一位将军可以对他的属下评头论足,那神气像是从没有过的一般。
“舅舅,家里还好吗,”穆春带着亲切的口气问道,“您一个人过的怎么样?”
郝大听到这话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穆春,又朝旁边看了一会想了想,“好倒是挺好,就是你走的时候,遇到了连绵的大雨,许多早熟的麦子都烂在了地里,我两天两夜没合眼才把家里的十亩麦子收割掉,喊别人用机器收,下着雨别人都不去,我只好用手一点一点把他们割完,然后晾干,这才挽回了一大笔损失。另外一块麦地还好没有积水,邻居家的收割机在天气晴朗的时候帮我解决了。”
“那您为什么不请个人,或者喊我回去呢?”穆春急切的问道。
“你舅舅我身强体壮不想花钱请人,”他说,挥了一下手,又看看别处,露出犹豫的神色,过了一会他说,“过了一段时间咱们家的猪染上了禽流感,死了一批,现在还剩下二十几头。不幸的是刘翔也死了。”他说着把包里提前装好的一卷劣质的卫生纸拿出来,扯下一点来擦眼睛。
“刘翔”这个名字是一头猪的,也是郝大勇最喜欢的一头,这头猪每次换圈的时候它总是冲到第一个,以直线的方式跑到另一个猪圈。因为这样郝大勇联想到电视里跑的最快的那个人,于是也给这头唯一黑耳朵的猪起名“刘翔!”而别的猪呢?总在院子里像僵尸一样的游荡着,无论怎么赶他们,它们总爱游荡个不停。
三个月大的时候也是刘翔该出栏的时候了,其实它已经长得很大了,腰背已经很宽敞了。但郝大勇仍想留着它,可它始终是个公的,不能下崽子。索性让它长成了一个种猪吧,于是经过它给配种的母猪都生下了身上留有黑斑的小猪,并且在换圈的时候都很听话的跑到另一个圈子里。
可是刘翔大约几年以后就不行了,而且它的速度也逐日巨减,直到一场流感夺走了这冠军的命。郝大勇是如此爱它,胜过爱真正的刘翔,即便是真正的刘翔,他又能为郝大勇做什么呢?最起码充当刘翔的这头猪替他们家配了好几代的种,光是这个成绩它在郝大勇心中就是无法被超越的了。
郝大勇在平时是绝不会哭的,这个时候他就像个小孩,像一个感情受到欺骗的孩童。他拿着已经揉碎了的卫生纸在皱纹的眼角擦来擦去,对面的人都很惊讶。
也许他们都不知道,其实郝大勇总能对创造价值的“宠物”抱有深切的感情,倘若换成那条爱咬人的威力斯,不用说,它得天天挨揍。说起来,他对那狗已经够仁慈的了。上次它挨了打在窝里打滚,郝大勇特地骑了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到十几里以外的防疫站弄了点药来包扎它的伤口。这样来看,他也是一个对弱者有深刻同情的人,相反他嫉恶如仇的同时并不恶毒。
“叔叔,您别伤心了,平时您对他们——那帮猪崽子已经够好的了,您别自责了。”李传代劝慰道。
“舅舅,刘翔是头好猪,我知道它为我们做了很多事,可它已经死了,您别哭了”穆春看了看他舅舅的目光,又移向别处。
“穆春啊,我告诉你,威力斯我以后不管了!我不打它更不骂它,也不给它任何的照顾,以后让它自生自灭好了”说完这段小孩子的气话,他喝了一杯李传代刚给他倒上的茶,便无精打采的一直坐在那里看窗户外面。
穆春没有回答,因为这几天他日益显瘦,明显的有点憔悴,也没有力气和谁争论这些,只是在那里叹气。
郝大勇最近也听李传代说,他最近好像感情上出了点事,于是在心里纠结了一会也就打消了和他僵持下去的想法。
过了好一会,郝大勇才起身来到穆春面前,把他拉到那堆他从家里带来的东西跟前,指着它们,“看!舅舅给你带来了什么?你最爱喝的葡萄酒,还有我亲手凉的桃干。”他刚才沉闷的心情一下子散去了,穆春知道那酒是舅舅自己酿的,桃干是他自己一片片切的,想到这里,他的心酸的厉害。
穆春后悔刚才伤了他的心,后悔没有好好款待他,更后悔的是他没有关心舅舅的生活。如今他在世上已成为穆春最亲的人了,曾经每当看到他打开回家的大门,每当他拿着饲料喂刘翔,每当看着那威力斯对着经过的舅舅嚷来嚷去这一切是多么幸福的画面啊,又是多么的珍贵。他想把那刻留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永永远远的珍藏起来,把它当做珍宝来看。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不论是什么东西也挡不住时光的侵食,到最后他又能留住些什么呢。是一缕微风?或者一片门旁老槐树的叶子?还是湖面飘来波光粼粼的幻影?都不是——他希望以后的生活里都是舅舅熟悉的背影,那种对爱最好的诠释,那种温暖是谁也给不了的,那是在瑟瑟寒风中对自己最好的慰籍。在他心里舅舅是一个与时光机器抗争到底的巨人,也是一个对子女无私奉献的伟人。所有的这些让穆春的童年有了坚实又充满安全的依靠,在幼小的童年里带来了无限精彩的春光和活力四射的生活经历,这种来自内心安详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舅舅”穆春他身边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家里的桃树您还种着吗?”
“这是最后一季了。”郝大勇低下头两只手自然的垂下来,深情沮丧。
“怎么了舅舅,以后没有了吗?”他问。
“这桃子是最后一季了政府在我们旁边建设人工湖,方圆几十里都要搞建设,连传代家祖传的养鸡厂也占用了”他说,不住的叹气,“总之我们以后吃不着自己种的桃了,樱桃也吃不到了”他一直叹着气,像一个放气的气球。
“怎么?他们也占用了我们的地?这帮混蛋!”李传代头上像烧着了一样,两只手放在腰上,表现出极其气愤的样子。
“怎么?你还想跑到北京,到领导人那里给他们一巴掌吗?你的能耐如果真有这么大,你叔叔我倒想见识见识”郝大勇用犀利的眼神和李传代对视着,“那党的决定是有原因的,占用我们的地是为了建设更好的地方,况且上级批下来的赔偿也没少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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