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真相(5)

作品:《花开迟暮

    傅悠姒下楼之后便遇到从园子里走回来的倪姜和慕容奕芙,她们看雪归来,恰好撞见一身黑衣的傅悠姒。

    “悠姒,这么冷的天,你要去哪儿?”倪姜问,她的身体已经禁不起一点点的风寒了。

    “我出去有点事。”傅悠姒不准备详细回答。

    “不准去!”慕容奕芙放开挽着倪姜的手臂拦着傅悠姒面前。“我知道你要去祭拜胤君,不准去!”

    “你凭什么不准去?”傅悠姒冷笑。

    “因为你没有资格去见他!傅悠姒,你还有脸见他吗?他对你那么好,他为你而死,可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

    “他愿意去死我有什么办法?你愤怒还不是因为他宁愿为我去死也不愿意活着跟你在一起!”

    “贱人!”要不是倪姜拉住,慕容奕芙几乎冲过去。“傅悠姒!苍天有眼,你不得好死!”

    “想骂就骂吧。”傅悠姒无动于衷。“不过我要告诉你,我并没有要去看他,我老早就说过,一个死人就算再好,也是一个死了的人,没有任何价值。”

    傅悠姒在慕容奕芙歇斯底里的叫喊骂中走出慕容公馆的大门,倪姜要拉着慕容奕芙,所以没法阻止傅悠姒出门。而在大厅里沙发上看报纸的傅鸢萝对这一幕连瞅都没瞅一眼。她已经厌倦这两个疯女人又是装病又是打闹了,她现在只想这一点点掏空慕容家,拿走可以拿走的,然后和郑少川远走高飞离开暮城。

    傅悠姒在雪地一步一个很深的脚印,一直走到夏公馆的大门前。时隔一年又伫立在这里,她的心还是无法抑制的痛着,那么完美的夏胤君,却因为她乌瘴杂乱的仇恨而死。慕容奕芙骂她骂得对极了,她就是下十八次地狱也不为过。她之所以与慕容奕芙争执也只是想让慕容奕芙恨她,慕容奕芙病的太严重了,只有这强烈的仇恨才能让她多撑一段时间。

    其实傅悠姒心里知道,他们都真诚善良不是坏人,这个世界上最坏的大概就是她傅悠姒了。

    这场雪比去年那场下的还要大还要深,夏公馆的大门紧紧关闭着,门前的积雪也有深深浅浅的脚印,无人清扫。

    往年每次下雪,虽不至于欢呼雀跃,却依旧很开心觉得美好而浪漫。而此刻,除了心里的悔恨和痛苦再也没有其他感知,这大雪只是天寒地冻的天气现象,再不是风景。

    严洛听人传话说傅悠姒来找他便很快开门迎接她,他记得他们约好去拜祭胤君,只不过这些日子一直找不到她,还以为她不会来了。

    “你还好吧?”严洛关切的问,他看傅悠姒的脸颊比往日的任何时候都还要苍白消瘦。

    “我没事,不是说好下雪了就一起去看胤君吗,我赴约来了。”傅悠姒微笑着说。

    “先进屋吧。”严洛说。“夫人想见你。”

    “见我?”傅悠姒很担心地问,迟迟没有往前走。

    “你放心,夫人是很宽厚善良的人,她不会为难你的。”

    傅悠姒点点头,就算孙婉婷恨她为难她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胤君是因她而死,这笔账,她是无论如何都还不清的。

    顺着长廊一直走到里面,孙婉婷站在院子边的走廊上看雪,她比去年的时候看上去苍老许多,偶尔还会咳嗽。

    “夫人。”严洛走到夏婉婷面前。“傅悠姒来了。”

    “你先去忙吧,我想跟悠姒单独聊聊。”

    “是。”

    严洛走时看一眼傅悠姒,他用眼神告诉她,不用担心。

    “夫人好。”傅悠姒不自觉的低下头。

    “外面风大,我们进屋吧。”

    傅悠姒跟着孙婉婷进到客厅里,孙婉婷示意傅悠姒坐下,傅悠姒便坐下,孙婉婷还让家仆给傅悠姒泡了热茶,傅悠姒接过茶坐在椅子上浑身不自在,在孙婉婷面前,她觉得自己罪恶感太强烈。

    “夏夫人,您应该骂我一顿或者打我一顿,您这样对我,傅悠姒更加无地自容了。”

    “打你,骂你,又有什么用,我的胤君也不会回来。”孙婉婷叹息。

    “夏夫人,对不起,我不敢祈求您的原谅,胤君去世完全是因为我,我知道与您来说他有多重要多珍贵,过去我太愚蠢太混蛋了,对不起。”

    “现在就不必说这些抱歉的话,这一年我恨你恨得也够多了,现在我也能接受胤君离开我的事实。你的事情,严洛和庭赫都陆续告诉我了,我不能原谅你,却能够体谅你。”

    “可是我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就像您所说的,胤君也不会再回来了。”

    “走的人已经走了,活着的人还得好好的活着。我现在也能明白一个道理,胤君不是被你害死,他是心甘情愿为你牺牲,他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他,他是真心喜欢你,倘若他在天之灵,也不想我一直活在对你的仇恨里。”

    “夏夫人”傅悠姒哽咽。

    “别叫我夫人了,叫我伯母吧,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们已经不恨你了,希望你少背负一些枷锁。”

    “夏伯母,谢谢你,有你这些话,悠姒死而无憾。”

    “你要好好活着,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现在时局越来越乱,我们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说不定下一秒就有生离死别,还有什么结解不开,什么仇放不下的呢。”

    傅悠姒走出夏公馆,严洛已经备好车在门前等她,她在门口久久伫立,手里握着夏胤君送她却被摔碎的玉佩,她知道此刻胤君一定在天上看着她,他看到这一幕应该也会觉得欣慰。傅悠姒深深呼吸,迈开脚步走到车子旁边,她也在孙婉婷的那番话里豁然开朗,她要往前,不能永远被过去所牵绊。如果有来生他们会再相遇的,那时候一定要好好的珍惜彼此,此生就让自己好好跟夏胤君道别吧,让他安心离去,不被她的思念束缚缠绕。

    傅悠姒和严洛去完墓地又去了渡口,吴晋在渡口等着他们,一起商讨密道的事情。三人走到慕容家的仓库里,严洛移开床铺,便看到了密道的入口。

    “我们进去过,在里面差不多走了一个时辰,根据那边土质和岩石的判断,是南山没错。”吴晋说。

    “真是没有想到,慕容振南为了这些货居然打通了渡口和南山的通道,那边的情形如何。”

    “暂时不清楚,出口被封的死死的,现在也不确定是慕容振南封锁的,还是周宁国封锁的。”

    “慕容振南临死之前并没有说密道的事情,显然他没打算让我知道,那便说明他之前已经封锁密道因而断定我们或者周宁国都不会知道有这一条密道。”

    “有道理。”严洛点头。“这件事我还没告诉我家先生,悠姒,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现在不能贸然告诉市长让他介入,如果周宁国一口咬定他也是刚刚发现这批军火嫁祸给慕容家怎么办,我们要等他出手动用这批货,掌握了证据才能通知夏先生。”

    “如果他一直不动呢?”吴晋问。

    “我认为我们应该想办法毁掉这批军火,战争可能随时要爆发了,我怕周宁国为了自己的利益将这批货卖给日本人,那才是大祸临头。”

    “让我再想想吧,严洛吴叔,你们先关注周宁国的一举一动,后面的事情我们想好再做决定。”

    “嗯。”两人一头应答。

    傅悠姒一直到天黑才回家,她下了车远远的看到慕容奕莘焦急的在门口踱来踱去,红灯笼发出柔美的红色光亮,照在他的身上,照着白皑皑的世界,她害怕他在等她,更害怕他不是在等她。

    慕容奕莘看到了渐渐走进灯光范围里的傅悠姒,他快步走下阶梯一路小跑到她身边。

    “你去了哪里?”慕容奕莘劈头就问。“我们找你一天了,倪姜说你现在身体很不好,不能出门乱跑。”

    “我没事。”傅悠姒笑了笑。“我去落日河看夕阳了,雪停了,很想出去看看,就去了。”

    慕容奕莘没再多问,他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傅悠姒身上。

    “外面冷,快回家吧。”他说完转身回去。

    “奕莘。”傅悠姒叫了声他,慕容奕莘停住脚步。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问。

    “对不起让你在外面等我这么久,对不起没有告诉你孩子的事实,对不起把慕容家变成现在的样子”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慕容奕莘想了想说。“等你是我心甘情愿,孩子是我害死的,至于其他,希望我们两家的恩怨可以就此终结,别让仇恨无止无尽。时间也不早了,你需要休息,快回家吧。”

    “可是还有!”傅悠姒快要脱口而出。

    “还有什么?”

    “没什么,谢谢你的衣服”

    还有,我们年幼时的陪伴和约定,离开了十五年,命运又安排我回到你面前,大概命中注定,我一定要爱上你。

    第二天早晨,阳光特别好,傅悠姒前一天晚上跟严洛约好让他早上来慕容公馆接她去商会,她想回去拿回代理会长的位置,这确实是一场难打的仗。

    倪姜自然是不同意傅悠姒再出门,可她确实坚持不过傅悠姒,只好又多给她加了件衣服。严洛准时来接傅悠姒,跟严洛同时走进慕容公馆大门的还有陆妮姗。

    要不是大雪影响了行程,陆妮姗早该回来,她还不知道倪姜来了,更不知道她的那些歹毒的行径已经被慕容奕莘知道了。

    两人几乎一起走进大厅里,恰好慕容奕莘等人也在,傅悠姒坐在椅子上,等张嫂去为她拿衣服,倪姜也打算陪慕容奕芙出去走走。

    “好久不见啊陆妮姗!”倪姜立马迎过去。

    慕容奕莘也看向陆妮姗,她看到倪姜之后表现出惊慌的神情,傅悠姒朝着严洛使个眼色,严洛会意,站到一边不做声。

    “你怎么来了。”陆妮姗很快恢复冷静。

    “老实说我早该走了,可是想我来了居然没能见你一面未免遗憾,所以无论如何都应该等你回来。”

    陆妮姗冷笑两声。

    “慕容,该问的事情,你现在可以问清楚,我好当面给你作证,免得你以为我搬弄是非。”

    “妮姗,长久以来我确实有愧于你,但我认为我已经跟你解释清楚了,我信任你,就像父亲信任陆叔叔,你怎么可以欺骗我,背着我陷害别人。”

    “我陷害谁了?她么?”陆妮姗瞥一眼傅悠姒。“真厉害,这么快就发现我在药里动了手脚。”

    “难道你都不解释一番么!”慕容奕莘惊于她的理直气壮。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陆妮姗看着慕容奕莘。“我就是恨傅悠姒!如果可以杀死她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奕莘你不要忘了,她是害死我爸爸和你爸爸的罪魁祸首!”

    “陆妮姗,你何必替自己找这些借口,周云初总跟你无仇无怨吧,你还不是害死了她。”倪姜很不婉转的直接拆穿她。

    陆妮姗看着倪姜,又看向慕容奕莘,他的眼里都是冷漠和深深的怨恨,看来倪姜早就她害死周云初的事情告诉了慕容奕莘。

    “你不必这样看着我!”陆妮姗对慕容奕莘说,今时今日她已经对他彻底死心了。“如果时间重来,我还是会毒死周云初,奕莘,就算我得不到你,我也厌恶周云初一副故作天真烂漫的样子!”

    “妮姗,我真是想不到你会如此歹毒,你是一个医生,你应该救人而不是杀人!何况云初从来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情,你怎么忍心害死她?”

    “我去当军医还不是因为你!”陆妮姗歇斯底里道。“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为你去军队去做一切我能为你做的。可是你呢?你正眼看过我吗?以前是周云初现在是傅悠姒,在你慕容奕莘的眼里我不过就是个丫鬟!”

    “妮姗”慕容奕芙见陆妮姗几乎崩溃企图上前安慰。

    “别在这里假惺惺了!”陆妮姗推开她。“我受够了成天哄着你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你不过是拿你的优越感在践踏我!你们都别忘记,慕容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们不能把我怎么样!”

    “没有人想把你怎么样,你走吧,永远都不要再回到慕容家!”慕容奕莘说。

    “我当然会走,可是我和你们的账还没有算清楚。”陆妮姗后退几步面对所有人。“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心里都有很多疑问,我看着你们还在这里和平的生活在一起真是太可笑了!”

    “傅鸢萝,你不想知道你妈妈是怎么死的吗?都是夫人害的,她逼迫先生赶走你们并派人暗杀你们,恰好她指派的人是傅悠姒的爸爸,他放了你们一条生路,可是夫人却因此杀死林氏一族。”

    “妮姗!闭嘴!”慕容奕莘制止,慕容奕芙和傅鸢萝傻站在一边听着这个惊天的秘密,傅悠姒还是不动声色的坐在椅子上,仿佛陆妮姗说的这件事跟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你害怕什么慕容奕莘!你们一报还一报公平的很,我爸爸才是被连累才是受害者!”

    “不可能,妈妈不会这样的,她是天底下最温柔善良的人”慕容奕芙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小芙,你现在知道傅悠姒为什么讨厌你为什么要抢走胤君了吧~可是你知道胤君是为什么而死的么?你一直恨傅悠姒一直以为她害死胤君,可你知道胤君究竟是怎么死的吗!”

    “别说了。”傅悠姒站起来走到陆妮姗面前。“为你自己保留最后一丝余地吧陆妮姗!”

    “现在让我保留余地,你们之前怎么没有想过给我留余地!”

    “妮姗,告诉我!”慕容奕芙上前抓住陆妮姗的衣袖,她强忍住眼泪央求陆妮姗说出真相。

    “夏胤君已经查出林氏被灭族的原因,所以夫人杀了他灭口。”

    在这一瞬间,慕容奕芙的世界轰然坍塌,她一直坚信并引以为荣的东西其实都是假象,她的爸爸妈妈都不是她心中原本完美的的样子。耳朵里嗡嗡鸣叫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抬起脚,穿过忙于争执哭闹的哥哥和妮姗,穿过深陷回忆痛苦之中的傅悠姒,她看不到他们,听不到他们,只想永远逃离这里。

    “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些!”慕容奕莘质问,他一直想要隐瞒的事情,今天被陆妮姗全部说了出来,这些真相太残酷了,会伤害鸢萝,更会伤害小芙。

    “我说对了吧?是你们逼我说出来的,你们觉得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是么?我只想告诉你们,不止是我,你们每一个亲信重要的人,他们所犯下的罪恶远比我多得多!”

    陆妮姗说完疯狂的笑起来,她笑着看在场的每一个人流露出的痛苦无助的神情。

    “傅悠姒。”陆妮姗走到她面前。“你肯定很好奇是谁告诉我这些事情的,是你最好的朋友许蕾!是不是特别心痛?是不是特别不能接受她出卖了你!”

    “你少在这里搬弄是非,我不会相信你的。”傅悠姒回答道,继而和严洛对视一眼。

    “信不信随你,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知道你们都很恨我,我也是同样的恨着你们每一个人!我会离开这里的,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再见!”

    陆妮姗最后看一眼在场的每一个人,她大笑着,却无比的绝望,走出这间大宅,她一无所有,更要与过去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永远的诀别。她所有的年华和心思都在这个男人身上,可是到头来,不属于她的东西不管她如何费尽心机都还是得不到。

    可是上天就是这么公平,她伤害别人,也同样被狠狠的伤害,她所犯下的错,上天总会用其他方式讨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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