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四章:可知红豆(一)

作品:《蓝颜如画

    正值花墨轮守,她于打哈欠间瞥见秦昱睁眼,微愣片刻后立即大喜过望地惊叫起来——

    “掌门醒了!掌门醒了!大家快起来,掌门醒了!”

    苻笙姑娘说掌门今夜便会醒,果真一语中的!

    一时之间,憩于摆桌上c从月巫涉险回来的四人都清醒了过来,急忙地往床边聚去,而守在秦昱床边打盹的袭香,也在花墨的叫唤下睁开了眼。

    “花墨,速去迎兰轩把苻笙姑娘请来。”容木朝花墨吩咐道。

    “是。”

    “掌门,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沈护关怀道。

    “有。”秦昱略为虚弱地答。

    众人不禁紧张地盯着他。

    “我肚子饿”

    众人:

    “噗!”沈护忍不住轻笑出声,他瞟向方束御戏谑道:“方师弟,定是受你熏陶!”

    方束御抓了抓头:“师兄哪里话,这怎能怪罪于我”

    他也就常常在与掌门座谈时直言不讳的突然来句“掌门我饿了”而已

    不能怪他,怪肚子这都是肚子的错!

    “哈哈不怪你,不怪你我去叫厨房烧些饭菜。”沈护维持着温和笑意,目光幽沉地掠过袭香一眼后,暂时离开了含朝殿。

    秦昱扫了一眼床头守着他的四人,将目光定格在了袭香身上,眸里有亮光澜动——

    “月儿”

    他方想支手起身,却被袭香轻按了下去——“你中毒刚醒,别乱动,等七杀堂的仙医姑娘再来给你好好看看。”

    她隐着憔悴的脸上有着丝丝别扭。

    秦昱神情微滞,垂眸看了看自己隐有针孔的手,随后朝众人不解发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束御将所经之事娓娓道来的同时,秦昱的面色也愈加凝重。

    “真没想到竟会发生如此之事我那日本以为只是被山中蚊虫叮咬,不加留意,没想到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掌门这是哪里话,既为同门,便如亲脉,更何况弟子们承蒙师恩多年,断不忍弃您于不顾。”方束御持敬重回道。

    秦昱欣慰之余将视线移至袭香,袭香回以他仍有些疏远的浅笑,不语。

    适时殿外传来花墨欢报——

    “苻笙姑娘来了!苻笙姑娘来了!”

    灰蓝裙摆翩跹而入,冰霜芙蓉曳过一地淡冷,清丽出尘。

    苻笙朝殿内众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淡然入座后,她将医者之手伸出,替秦昱把起了脉。

    短暂沉寂后,苻笙收回了手。顾自打开了携来之药箱,挑拣起了药。

    花墨盯着她动作,急切忧问道:“苻笙姑娘,掌门她怎么样了?”

    “已无大碍,只是太久未进食而体虚气弱罢了,我再开些补药,秦掌门不出两日便能恢复如常。”

    大家明里暗里都松了口气。

    “补药熬制成汤,秦掌门于早中晚饭食半饱后随服即可。——至于这两瓶,是专治皮肉绽伤的愈弥散,我私下研究过挽弦尊一行人回来时所用的此类药粉,成分粗劣而影响药效,故推用此药。”

    “这些药很贵吧?”花墨偷瞄着苻笙犹疑道。

    苻笙将药箱合上,抬眸凝视向容木:“我要的报酬,想必挽弦尊早已备好。”

    容木送走苻笙后——

    花墨不解嘀咕:“奇了怪了,这苻笙姑娘不要钱也就罢了,怎么反倒只要了几朵野花?”

    方束御亦心中有疑:“我也觉得奇怪,传闻药王谷草药漫山遍布,乃医者圣谷,苻笙姑娘既已出自此谷的百草阁,应不缺药草才是千机里有什么,会是药王谷所没有的呢?”

    “如解苓只为月巫山独有般,许是千机门里,也有什么稀有药引吧。”易千策接话道。

    “没错。”躺在床上的秦昱适时开口,“那花不是普通的花,那是百芳林的各色花瓣碾落成寸寸芳土后于子夜时分盛开的稀世之花。多年前百草阁阁主来访时适逢花开,便叹过其珍贵,并称其为‘夜霜华’。”

    “夜霜华?”花墨轮了轮着眼珠子作思考状,“听掌门一说,该不会是这几天晚上幽光遍地的那些花吧?刚才看着,倒有些普通了只是掌门,这花有什么用呢?”

    “听那百草阁阁主说是可折磨人至死的毒药。”

    “”

    灯明帐暖,含朝殿内人已一一散去,独袭香仍留滞其内。

    “你还饿不饿,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不用了。月袭香,你可还恨我?”

    袭香不禁觉得好笑:“你当那七杀仙医,是大风刮来的啊?”

    秦昱也觉得好笑,笑着笑着,眼睛突然就湿了。

    他的诵月已经二十四岁了,这二十四年,他从未有一天尽过父亲的职分,就算是后来他欲补偿于她,也苦于被恨而一直没有机会。如今,他心头那块沉重石头终得已落下,这一刻,他盼了太久太久

    袭香看着床上之人憔悴的面容与两鬓微白的发,心里最后一丝芥蒂终消散无存是时候和眼前这个人,和过去那个执着于仇恨的自己和解了。

    烛光微曳间,她低头自腰间解下了一个香囊,嘴角扬起了一抹淡淡苦笑——

    “这个香囊,我娘挂了十年,她离世后我替她保管了十五年,现在还给你,她不怪你,如今,我也原谅你。香囊里面,有她临死前让我交付于你的东西。”她吸了吸发酸的鼻,“我替你打开。”

    年岁逝久,香囊早已无香,唯线绣锦鲤仍以浅旧颜色固执地说着当年的誓。

    一块泛黄绢布被从香囊中取出,丝线柔滑,是幅工巧刺绣。

    秦昱支起身,颤抖着手接过那幅刺绣——

    相思树下的河畔上,桃花纷飞,瓣落绿水,一对鸳鸯相互依偎,其中一只,流着泪。

    绣布上题着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秦昱攥紧刺绣低下头,有泪自他两颊蜿蜒而下汇至下巴滴落,暗了被褥。

    卿卿,你想告诉我,你一直在等我,对不对?

    “我娘当年知自己时日不多,便强撑着病痛绣了这对鸳鸯,她那时咳血,染脏了绣布,桃花纷飞下,全都是她的血渍。”袭香苍凉闭眼,“你明明一直都没有回去娶她,她却仍守着执念苦等,直等到天人永隔。她真是个傻女人,对不对?”

    秦昱终是忍不住,颤着常年握千机剑把的手抚过那绣血桃花,失声痛哭起来。

    袭香多年前曾听醉梦楼里的姐姐说过,世间男人大多好面子而难放身段,如若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哭,那么那个女人,一定很重要。

    二十五年了,年轻不再,容颜早改,半人生就这样辗转着由他孤身而过。他明明身居武林高位,受人景仰,念及心头错失之人时,却仍会哭得像个孩子。

    娘,他到底是该原谅的,对吗?他已经老了,却仍放不下你,你泉下有知,可以释怀了。

    你看,那入骨的相思,从来都不是你一个人。

    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