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过往

作品:《长歌尽曲

    幸得长歌反应快给方夫人喂下了回春丹,让她稍稍缓和了些,等大夫来了之后,已经没甚大碍了。

    方家主与老夫人对她是千恩万谢,长歌直言说这是举手之劳,然后又与方苔生道“方家主,请借一步说话。”

    方苔生脸色变了变,请长歌一道去了书房,这地方长歌还是第一次来,刚踏进门,就见墙上挂着一副画,一副女子的画像,笔触细腻,画工中庸,但意境十足,将那画中女子的绝艳姿色展现的淋漓尽致。

    那女子窈窕身姿,披一件霓裳羽衣,明目善睐,靥辅承权,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长歌问,“这可是先夫人?”

    “对。”

    这方家主还真是个风流人物,娇妻美妾,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可否说说,家主你与先夫人的往事?”

    方苔生抬手抚过画中之人,神色几分恍惚,眼中几分悲痛。

    “我实在是一个无耻之人。”

    他尚在襁褓之中时,慈父见背,娘虽管教的严厉,但是他天性愚笨,打小便没什么作为,只是会吟几句诗,做几首词,便自诩是个文人了,一直想着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一日听闻仙鹤湖风景独好,鲜有人至,便想要借景抒怀,做几首诗,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仙鹤湖确实景色独好,不管是湖,还是人,都是好景。

    这辈子他从未见过如她这般美丽的女子,他见她从天上而来,本是大鸟形状,待落了水,却又化作了少女模样,一件霓裳羽衣便轻轻飘落岸边,他早间看过不少话本,觉着这是天上的神女,一见钟情,便想娶之为妻,偷摸着盗了她的羽衣,果真,她又羞又怒,没了羽衣,回不了天上,无法,只得嫁给他这无赖为妻。

    她说,她名念荷,既娶了她,让她无法上天,他就得做她的天,就得白首不离,从一而终,这世间的万千颜色便再也沾不得了,她嗔问他后不后悔,他开怀大笑,直说,不悔,不悔。

    最终却还是悔了,不是悔情,而是悔诺,对家母之令,他违逆不得,最终娶了静娴,静娴自幼体弱,对他一腔痴情,非君不嫁,耽搁了最好的韶光,他不能负了静娴。对她,他心中有愧,有悔,他禁不住她眼中的哀痛与责怪,便慢慢地不再去见,不再去看,是他无耻,执子之手,却二三其行,违背了诺言。

    大女夭折的时候,他见她哭地像是天都要塌了,不过确实,她的天确实已经塌了,他知道大女夭折的个中缘由,但没法子,没法子啊。

    自那之后,他每次去看她,她总会说,别藏了,把羽衣还给我,放了我吧。他不肯,他知她像一张纸鸢,仿似要随风而去了,便想用情捆住她,她却说情这东西细薄如糖丝,还比不上一根发丝坚韧。最后一次说完之后,她锁上了院门,再也没有见他。那时她已有八个月的身孕,他郁躁于心,一时负气出门走商,再回来时,就是她的灵堂,一尸两命,就这样去了,没了,飞走了,他望着青天,不觉间已怆然泪下。

    她去后没多久,二女也不见了,就像她娘一样,在你恍惚不觉间,就消失了,他也疑心过是否又是他的好娘亲所为,但是没凭没据的,他又怎么能够去质问他的亲娘呢?一边是情,一边是义,他就是个懦夫,不想选,不愿选,便埋下头只作不知,也许二女是跟着她一起回了天上吧。

    但是总有那么些时候,让他总也想起她,不管是忆往昔的红袖添香,还是夜夜挑亮等待的一点烛火,或是殷殷切切的一声郎君,这些都是比秋意更寒入骨髓的思念。但奈何,昔人已去,今人犹存,他总不能负了静娴。

    世间总有那么一些情,起初是真的,居中时也是真的,但临到结尾处却功亏一篑了,真情不知还剩几分,但这就算只是一二分的真心真情都还宛如利剑,刀刀见血,次次现红,若是假意虚情,却还没有这般的威力,怕就怕你用着真心行虚情之事,让人恨也不得,怨也不得,心中郁结,又该如何自处。

    长歌站在院中的梅树下,看着那嶙峋的梅枝,心中想着刚刚在书房中方苔生的一番言论,总也悟不透一些事情,于是回来后就在院中怔怔地愣着神。

    “在看什么?”

    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长歌回头,见静虚子手执一把红色的罗伞立在她的身后,长歌不答,转过头又接着出神。见长歌静默,静虚子也没有再出声,就陪着她站在雨中。

    滴滴答答,雨水敲击着房檐,击打着伞面,不厌其烦。天色已有些暗了,院中起了些雾,潮湿阴凉,从高耸的院墙内往外看,看到的也就是一些横生的枝节,张牙舞爪,模糊鬼魅,不是什么好颜色,只觉出凄凉萧瑟之感来。

    长歌呆呆地看着,愣神间,恍然无意识地开口,

    “我至今仍是不解,为何世间总有那么多的痴情男女,未见君子,惄如调饥,既见君子,畏汝遐弃。如此的左右犹豫,欢喜迟疑。”

    静虚子默了一阵,轻轻道,“为何不能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听了静虚子的话,长歌似嘲似讽的轻笑了一声,“呵,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世人总是人心易变,痴心易负,又有什么喜悦是能够始终如一呢?”

    静虚子轻叹一声,道“你过于偏执了。”

    长歌回首,眼神淡淡的,“是吗?”说完她抬头看向暗沉的天穹,这无穷无尽的雨水,就像是无穷无尽的伤心泪,她轻轻淡淡地道,“可能是吧。”

    又呆了一会儿,长歌收回目光,撑着伞便要走进屋内,静虚子撑伞跟上,就听到她突然问道,“你之后去了何处?回了方府就一直不见你人影。”

    静虚子回道,“没去哪里,只是不想看这场大戏,于是又去探了探鬼鸟的踪迹罢了,不过没什么收获。”

    “没打紧,我知道怎样找到她了。”

    静虚子挑挑眉,好奇道,“怎么找?”

    长歌在檐下抖了抖伞上的雨水,然后把伞放在门前,走进屋内,让静虚子在矮桌旁坐下,给他沏了杯茶,之后她也落座,从袖中掏出一只荷包来。

    静虚子问道,“一只荷包?何解?”

    长歌不答,解开荷包,从中掏出一缕用红绳束着的青丝。

    “这是秦念荷的发丝,用这个就可以施展法术,觅得她的行踪了。是我从方家主那里要来的。”

    静虚子问,“是何法术?”

    长歌道,“觅仙。”

    静虚子神色细微地变了变,眼中闪过一丝晦暗,漫不经心地道,“倒是没听说过,且若是——你都能够使出来,应该没甚精妙的吧,能找的到吗?”

    长歌闻言气愤道,“没听说过那是你孤陋寡闻,这觅仙可不是普通法术,一般的寻踪法术耗费灵力良多,就只有这觅仙需要的灵力就几许而已,不过就是手势口诀复杂了些,学起来有些难度,但我却是早已经学会了,而我只要使的出来,那自然是能找得到的。”

    静虚子假模假样地道,“如此说来,你倒也是厉害。”

    “自然。”

    长歌这般回答,让静虚子憋不住地笑出了声,“哈哈,那就明日静候你的佳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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