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掩映在一排高大的紫桑树下，虽是盛夏，殿中亦有几许清凉。太武帝近年来养成了午间小睡一会儿的习惯，这一天徐徐醒来，入眼竟是瑾妃如花的笑靥。

    “爱妃。”太武帝没了往日的惊喜。瑾妃小产后，他只去了嫣栖苑几次，以后借口政务繁忙，日日在武英殿消磨时间。

    再不想承认，他也已经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了。就算瑾妃清白，那个余司籍也一定与太子有情。虽然看在瑾妃的面子上没有处罚，但这件事，像一根利刺，插到了他与瑾妃之间，时时使他疼痛，时时使他不安。

    明炀，雄踞一世的霸主，竟然也会老，竟然会有女人，舍弃他，投奔更年轻的怀抱！

    瑾妃却仿佛没有察觉他的冷漠，像往常一样伏到他肩上：“臣妾今日午歇，做梦梦见了陛下，思之情切，所以匆匆赶来，陛下会不会说臣妾傻？”

    太武帝以为她会抱怨，为什么许久都不去嫣栖苑看她。没想到她一开口却是这样情意绵绵的话，不禁微微愣住。

    瑾妃扭了扭身子，花瓣样的嘴唇微微嘟起，含媚轻嗔，“陛下有没有梦见臣妾呢？”

    太武帝没有说话，只拿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她的脸色苍白了好多，肌肤也不似以往那般富有光泽，然而那双漂亮的眼睛依然脉脉含情，氤氲生烟。

    怎会不想念？怎会不爱恋？

    他不去看她，刻意回避，以为自己可以冷却对她的爱宠，不再无原则地宽容。未曾想，仆一见面，刚刚筑起的高墙立刻土崩瓦解，原来他根本不可能放下她。

    “爱妃，”太武帝终于握起瑾妃的手，“朕方才睡前还在想，会不会梦见你。没想到梦里没见到，真人儿却来了。”

    瑾妃嫣然一笑：“我是陛下肚子里的虫子呢！”她转身端起一盏瓷盅，“陛下这些日子辛苦了，臣妾炖了些百合绿豆沙，拿冰冰着，正好给陛下解暑。”说着又拿过银调羹，舀了一小勺喂到太武帝嘴边。

    以往的暑日里，瑾妃常做这道绿豆沙给太武帝消暑。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场景，那根横亘在二人间的刺，在悄悄消融。

    “爱妃。”太武帝握住瑾妃的手，反复摩挲着，声音有些沙哑。

    他这些日子心头烦闷，于男女之事也无甚兴趣。可是常年服食“仙丹”的人，欲求甚旺。此刻与瑾妃冰释前嫌，不但神清气爽，而且蠢蠢欲动起来。

    瑾妃今天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轻纱绡长衫，内里用玉白色的锦带束了抹胸。锦带束得很高，抹胸却拉得有些低，很好地承托出丰腴白嫩的胸脯。

    太武帝开始还只握着她的纤纤玉手，慢慢的，大手已经顺着她宽大的袖子往上摸去。

    伺候太武帝午睡的文公公极有眼色，连忙躬身道：“陛下，外面的蝉儿嚷得厉害，要不要老奴带人去粘一粘？”

    太武帝正嫌他碍眼，闻言大手一挥：“去吧去吧，粘得干净些。”

    文公公应了，将屋里的小内官们一并叫了出去。瑾妃却推开太武帝的手，起身抿嘴一笑：“臣妾今晚，在嫣栖苑恭迎圣驾。”

    余玥起床后，却发现没有衣服可穿。

    衣箱中，那些曾经保护过她的衣物，那些虽然老气横秋c却可以将她藏起c给她安全感的衣物，统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套华服，低胸袒领，轻纱薄袖，要最大限度地将她的身体展现出来。

    她枯坐在窗前，看天上白云飘摇，看小鸟在枝头歌唱，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怀念当年。

    当年，燕国还是国泰民安，阿娘将她搂在怀里，把着她的手，教她用手绢叠小老鼠。阿娘的身上，永远有好闻的香气，怎么闻都闻不够。

    那时候，光哥还是七皇子，他们在山野间跃马高歌，恣意欢笑，有时候也闹点小脾气。

    那时候真傻，以为这样的日子无穷无尽，可以任意挥霍。所以她动不动就对阿娘使小性子，跟阿光争这个抢那个。

    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

    她把头深深埋进胳膊。她恨后宫，恨这阴森黯淡的宫殿，恨这肃穆压抑的气场，恨无休止的争宠，无休止的权谋！

    这不是她的人生！她喜欢跑跑跳跳，喜欢舞刀弄棍，喜欢放声高歌，喜欢徜徉江湖！

    不！她不要留在这里！

    什么太子，什么陛下，统统见鬼去吧！

    余玥站起身，狠狠擦干眼泪。姨母，原谅我不辞而别，如果见了面，看到你期盼的双眼，我也许再也无法这样狠心地离开。

    她满屋翻找，收拾了一些金银细软，却无法找到适合逃跑的衣服。只能等入夜，去哪里偷身男装才好出宫。

    一想到要离开晋宫开始新的生活，她不由得紧张又兴奋，在自己的卧房里来回踱步。

    夕阳西下，忽听窗外有人急急忙忙地跑过，一面小声催促着：“快，快一点。”

    她心下疑惑，推门看去，只见寝院中分来侍奉自己的大小宫女都急匆匆地往外赶。她叫住一人问道：“什么事这样急？”

    那小宫女不过十三四年纪，眉目稚嫩，一面抻着衣服下摆一面答道：“回郡主的话，皇上要来了，娘娘要嫣栖苑所有的宫女都出去接驾。”

    太武帝在瑾妃小产后，只来过屈指可数的几次。宫中已经开始有风言风语，说瑾妃小产后完全坏了身子，不但人老，样子也丑了，陛下对她彻底失望，完全没了想头。

    其实瑾妃在丁御医的调理下，容貌已经恢复了许多。虽然比不得从前，但在脂粉的妆点下，仍旧是国色天香。

    余玥想了想，反身回屋，往床上一倒。

    姨母必然也会要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接驾。既然决定离开，就没必要再去点皇帝的眼。到时候就说自己头痛，起不了床。

    然而奇怪的是，一直到晚膳时分，也没人来通知余玥。宫女们倒是陆陆续续回来，带话说娘娘要和陛下用膳，郡主不必过去。

    果然，瑾妃还是有些手腕的，太武帝这样忙，依然留在嫣栖苑用膳，这顿晚膳足以堵住一宫人的嘴了。

    余玥心头也跟着松快起来。姨母复宠，自己也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今天呈上的晚饭似乎格外可口，她胃口大开，还喝了一碗汤。

    饭后，头却有些昏沉。余玥不明就里，心想难道是白天坐在窗口久了，受了风寒？好在自己身体一向不错，想来抗抗就过去了。

    她喝了些热水，预备上床躺上一会儿。不料头刚沾上枕头，就沉沉睡去。

    有人在翻动她的身体，有温热的软巾在她身上细细擦拭，接着，她的身体又开始被翻动，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味。

    余玥费力地睁开眼睛，头顶是樱桃红的纱帐。

    她竟没有睡在自己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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