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3章 识破
作品:《白城往事》 沈夜白最近想死。
因为他近日不仅丧父丧母,还连心爱的女子都丧了。当然,这个丧不是死,而是失。
曾经的阿秀现在的顾郁楼以姐妹不侍二夫为由单方面的提了分手。她以前的身份本就是沈夜白的妾,所以倒不需要什么登报的离婚协议书之类的了。沈夜白攥着那么一纸书信,差点儿没学了话本子里的许仙在人门前长跪不起。他无礼过,挣扎过,义愤填膺过,可是阿秀却再也不出来见他,他要是想硬闯,便分分钟有荷枪实弹的卫兵客气而果断的把他叉出去。
沈夜白在顾家对面的茶摊上坐了整整五天,那茶摊老板赶也赶不走,只当沈大少爷已经神志失常了,还怜悯同情的给他空了的茶杯续了两次水,然后便当作清风一样,不再管他。
不吃不睡的死守了五天,沈夜白终于等到阿秀出门。他疯了一般围上去,挡在小轿车前,拍着玻璃道:“阿秀,阿秀你出来见见我啊,阿秀”
对这桩情事不甚了解的吃瓜群众站了满排的看着,心里想着是什么热闹事情。他们都知道顾家大小姐嫁给了沈家少爷作妻子,可是,沈家少爷现在喊的这个阿秀又是谁呢?听说顾二小姐回来了,莫不是就是那位?
顾郁楼坐在车里,冷冷的看着外边,她曾经信誓旦旦说要一起走过余生的男人正焦急的喊她,还有看热闹的围观人群。她不打算下去,她不再是阿秀了,她不会再承认这个身份。如果她认了自己是落魄少爷家的小妾,那么她还有什么高贵可言?
她对司机冷言道:“别管他,绕过去。”
小汽车吐着黑烟,一扇玻璃窗便把曾经的金童玉女格档开来。再没有阿秀,只有顾二小姐。也没有沈少爷,只有丧家之犬沈夜白。
沈夜白疯了般要往车里面扑,被驻守门口的卫兵拦住,他们也很为难,这虽然是大小姐的丈夫吧,可是二小姐却要他们拦人。这主子们的命令啊,从来都不统一,这让他们看门的很难办啊。
正拉扯中,车子也因为看热闹的人群而龟行了两步,事件双方仍在同一场合,却见顾疏玲坐了个黄包车下来,停在门口,她喝住守卫:“住手!”
守卫看是大小姐,也就乖乖的住手了,退了一步,站回原处去,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模样。
顾疏玲瞅了一眼疲惫不堪下巴上都有青色胡茬的沈夜白,又瞥了一眼车上的顾郁楼,朝着人群道:“又没有演皮影戏,围着干什么呢?”
大多数人知趣的走了,少部分不识好歹的也被卫兵驱散,但所有人都对这场不是皮影戏的戏感兴趣。
三个人心平气和得到坐在一起,这倒是难得。沈夜白质问为什么,顾郁楼的回答很坚定:“我们不合适。”沈夜白一定要问明原因,哪怕此时他也不愿相信自己喜欢的姑娘是个嫌贫爱富的小人。被问得烦了,顾郁楼终于道:“你够了!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喜欢过你,全部都是你一厢情愿的天真!”
像是被冷水兜头浇下,沈夜白一下子僵住了,他不是没有机会看透这个姑娘的真面目,可是他固执的不信,给自己造了个完美的象牙塔,认为那便是矢志不渝的爱情和自由,到头来却都是乌托邦。没了沈家的万贯家财,他什么也不是,别说自由,连爱情他都守不住。
沈夜白把头磕在石桌上重重的响,他的世界是孩子的世界,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很难真正体会到这个世界的悲凉与残酷。就算曾流落在外,那所见所闻也不过万分之一,可他却以为自己已经了解所有了。果然还是孩子,太天真。
他把头埋在桌面上,五天不曾眯眼不曾失控的他居然像个婴儿一样呜呜的哭了,不知道是在感叹世事的多变,还是悲伤至亲的离开。
顾疏玲像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看了很久,她才面无表情的拍了拍沈夜白的肩,递了块手帕上去,却是无言。
他今日的遭遇,几乎都是她一手酿成的,她没有那么不要脸可以用一副温良的笑容安慰他,像他当年那样告诉他:“别哭,我护你一辈子。”
她已经毁了他的一辈子,没有资格也不可能去护他一辈子。
她曾经恋慕喜欢过那个温暖得如同太阳的少年,也曾经怨过那个漠视她不肯再伸手救她脱离命运的男人,更恨过可以真的不再担心的把她扔在水匪窝里的丈夫。但是现在,所有的爱啊恨啊,于她而言,早已不存在了。她明明知道,自己一生所爱从来就不是他,而恨,也让无辜的他枉自担了去了。她毁了他的生活,却留下了他的命,恩怨情仇,就是这样了。
若是有朝一日,他知晓了前因后果,要来找她报仇,那么,她奉陪。可若是他要因为顾郁楼这么一个女子要死不活,那么,她鄙视。
那张离婚协议书,沈夜白日思夜想了将近两年,终于等到了顾疏玲签字。随合同寄来的,还有一张去香港的船票,以及装在信封中的厚厚的一叠钱。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爱情强求不得,竟连离婚协议书也强求不得。可终究,他终于可以和那个心狠手辣飞扬跋扈的女人划清界限。可是,然后呢?然后他还剩下什么呢?
没了,什么都没了,只有父亲临死前留下的只言片语,以及隐藏在这线索后面的巨大秘密。他不走,他有权知道真相,他想要查明真相,就算顾疏玲不肯告诉他。
而在此时,白城相继又有好几个名人死了,死因蹊跷,但似乎都与不久前被毒死的受害者有所关联。找不到线索抓不到凶手,闹得高层人心惶惶的,就连南京方面都有所耳闻派了人来,却依旧一无所获。
在即将过渡到1930年一月的时候,白城发生了三起大的爆炸。一家化工厂,一家药铺,还有一个是位于城外好几十里的深山。前面两个还可以说是操作不当引发了爆炸,可山里那个却是少有人去的,政府调查了很久,最后只能说是有盗墓贼挖坟掘墓。
这些都算不得大事,虽然死了好几十人,但都很容易找得到替罪羊,而且平头百姓向来是多的,哪里及得上权贵呢?尤其是怎么比得上南京政府的一个元老高官的死亡。
然而,这也远在南京了,与白城毫无关系,犯不着操心。只是顾大帅偶尔会想起当日被冯柄谦阴了软禁之时,那个元老在电话的那一头一边咳着一边还要问着那件事,最后还满怀期待的添一句:“太好了,我的时间啊”
可现在,还是死了。时间,从来就是公平得近乎冷酷的。
顾郁楼终于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生活,若她早归几年或许还可以当会儿公主,可现在形势大变,内忧外患,日子也不如以往安生。直接解除与沈夜白的夫妻关系,这让她的形象不怎么好,大家都说她没有人情味,这还是正面的,背面的就不知道有多难听了。所以,纵然每天出入百货大楼啊舞厅啊租界啊之类的,也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过,尤其是她只是一个二小姐,没有少帅兄长随时随地罩着,也没有顾疏玲的那种知名度和权利。她不服。
明明流着同样的血液,为什么还会有这种高低贵贱的分别?为什么她就一直要在顾疏玲的风头下?明明她也是顾家小姐,顾疏玲有的她都有,甚至比顾疏玲更优秀,也更会算计,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只看得到顾疏玲?
尤其是顾淮深。护妹狂魔,这该是她们共同的兄长,可是为什么哥哥的眼里从来都只有顾疏玲,她也是他的妹妹啊!
人总是嫉妒自己身边的人,连同那份也许自己根本就不需要的关怀也要抢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强大。
顾郁楼的心里有一个荒唐的念头,是不是没了顾疏玲,她就会是白城唯一的顾小姐,父亲c兄长,还有白城所有的人是不是都会只看到自己一个了?
顾郁楼从不是一个肯消停的人,在戏楼子的时候就可以奇货可居的傍上沈夜白的大腿,到了沈家又懂得装弱来博取所有人的同情,还和沈管家达成了协议,更是知道怎么用自己的肉体来俘获一个男人,用一个本就不可能出生的孩子来打倒自己的对手。她步步为营的走着,用了太多为人不齿的小手段,收买c陷害c威逼c利诱,每一个她都做过。文竹c阿毛c沈勤c苓倌c槿榕c芜香c沈夫人,这些人的生死沉浮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为了向上,她已然不在乎了。
在听到顾淮深说出她真实身份的时候,她想的并不是自己勾引亲兄的尴尬,而是开心得快要发疯:“顾大帅是我爹?哈哈,我是顾家二小姐,顾家的二小姐!”
为此,她可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叫顾淮深兄长,也可以把她曾经陷害顾疏玲的事实抹去叫人姐姐,她穷怕了,所以她要有钱,她要成为上等人,她要成为最高贵的女人,而那过往的贫苦悲惨低贱的人生,就同那些知情的人一起慢慢死去埋葬吧。至于那些曾经欺负过她的人,别着急,她都一一记着呢,慢慢来。
以顾郁楼的身份,勾勾手就有人来替她办事,而且,军阀行伍的人尤为适合做那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情。
湘江的河滩上,有人被开膛破肚摆在岸边。是曾经光临戏楼子却对阿秀动手动脚的看官,也有戏班姐妹的某位恩客,还有那些辱骂过阿秀的商铺老板,甚至还有两个是戏楼子里的歌女
这事情终究是被顾淮深知道了,他虽心疼妹妹的遭遇,却不赞成因为这般小小的恩怨就要杀人。所以,他把顾郁楼拉倒僻静处,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他便劝她放弃,不要再杀人了。
可是,顾郁楼偏执的说:“我不!我低贱如泥的时候所有人都来踩我,我没办法反抗,只能生生受着。可是,每个欺辱过我的人我都还记得,忘不掉的。不教训他们我怎么能甘心!”
富贵已经腐蚀了她的心,又或者她本就不够善良,只是现有的权势暴露出了她的残忍。
顾淮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你执意如此的话,我不会帮你,反而会大义灭亲。”
顾郁楼睨了他一眼,笑道:“大义灭亲?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作妹妹过!”
“是我接你回家的,”顾淮深道,“你是顾郁楼,是我的妹妹,没错。可我的妹妹不该是杀人魔不该是刽子手。”
顾郁楼白眼一翻,心里想的却是顾疏玲做的那些事情为什么你就不说,还帮着她杀人,当年的特派员c后来的水匪,哪一次不是血流满地,为什么她可以报仇我就不行?她低低的笑,说了一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然后抬起头,大眼睛看着他,薄唇抿着,道:“若这些侮辱是顾疏玲的呢,兄长还会不会这样说?”
顾淮深没有接话,他沉默了,秉公二字说得轻巧,可对象若是阿玲,那么他正义的天平该怎么偏?不,没有什么比阿玲重要,没有的。如果真的有那么无法选择的一天,大不了他以身殉法罢了。
顾郁楼抿了抿薄唇,带着点儿不甘,道:“兄长,你为什么一直护着姐姐呢?她是你亲妹妹,我也是啊。”
走神的顾淮深下意识的道:“不,她不是!”说完之后才觉不对,又补充道,“你们不一样的。”他喃喃道,“别害人命,你赔不起的,听话。”
也许正是这一无心之失才让敏感的顾郁楼察觉到了异常,她以女人的心思忖度着一切,又不嫌麻烦的问了些许老人,还以想去看看母亲的埋骨之处为由去了一趟李庄。这些事情做下来之后,她居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顾淮深喜欢顾疏玲!
不是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爱。
而从顾淮深口中诈出这段不伦之恋更是容易,她甚至都不知道顾淮深怎么会那么痛快的承认。她不过是说自己回了李庄知道了一个大秘密,然后顾淮深便承认了。
这个不可一世却被这份禁忌之恋缠绕的白城少帅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坦言心扉:“是,我喜欢阿玲。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而是丈夫对妻子的喜欢。”
这么一来,什么护妹狂魔的名头及事迹,以及那些被传唱多时的故事和两人喜怒无常的若即若离都有了答案。
顾郁楼得意的笑,可是笑着笑着却又板起了脸,她又嫉妒顾疏玲拥有的东西了。虽然她无法成为顾疏玲,可是,她却会比顾疏玲过得更好。
前几日还说着亲妹妹三字的顾郁楼此时此刻却又明目张胆的威胁着自己的哥哥,她说:“我不想管你们的感情事,兄长你也不要管我的事儿。如果兄长不帮我护我,那就让这姐姐受千夫所指吧。”
顾淮深气得想杀人的心都有,可顾郁楼说如果她死了那么印着顾少帅和顾大小姐不伦之恋的册子就会散发在白城的大街小巷,逼得顾淮深直直冷笑说自己小看了她。
顾淮深不得不妥协,他冷声道:“呵,你不配叫我兄长。”
顾郁楼哈哈大笑,嘲讽道:“兄长,你说我低贱说我不要脸,可我们流着同样的血,你不也很低贱龌龊么?”她顿了顿,凑到他耳边道,“顾淮深,你竟然喜欢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你居然喜欢顾疏玲,真是恶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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