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律川其实很想问问方执言，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去见岳父岳母。这四个字如果不提起，那每一天都会平淡且幸福，但是，许多东西是避免不了的。江律川不想做扎方执言心的人，刺他伤感的人，所以一拖再拖，现在都快要过年了。

    方执言其实也会想这个问题。越是临近年末越是不经意间怅然若失，但他会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尤其是跟江律川的家庭相比，他觉得自己给不了江律川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份实打实的祝福。自己家是不健全的，少了作为主心骨的大人，少了会牵自己和江律川的手，然后语重心长教导与祝福的长辈。

    方执言经过思想斗争，把去公墓看望父母的日子，定在除夕前日。

    江律川的公司今年放假不早不晚，挨着年末的尾巴，意图是辞旧迎新。在离除夕夜仅有三天的时候，终于放了这一群劳碌的廉价劳动力回家过年。

    方执言他们律所放假挺早，比江律川他们公司早个四五天，反正案子该结的早结了。过年期间他们律所从来不接案子，开玩笑，谁好不容易回趟家，还要劳心劳力，过不了一个清净年的。一年赚的钱，过年时候就应该把它拿出来用掉，犒劳自己。

    方执言放假后没什么事，就天天在家为江律川做饭。江律川下班回来，就能够吃到热乎美味的晚餐，这在冬季里，格外让人温暖。

    酒足饭饱，每天生活就美滋滋的，夜里也就更加精力充沛。从肉体到心灵，每一处都得到了抚慰，无比熨帖，上班也自得其乐。

    终于放假回家的江律川，一进门就倒在了沙发上。屋里暖气挺足，脱掉了大衣之后，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他把自己埋在沙发靠枕之间，四仰八叉，不顾形象。

    “累了？”

    方执言从厨房里出来，手上端着刚炖好的热汤，把它放到餐桌上后，移步来到了沙发前。伸手抚弄江律川后脑勺的头发，边关切到。

    “嗯”江律川侧过身，放下抓着靠枕的手，捞到了方执言的，扯了扯。望向微弓着腰垂头看着自己的方执言，扯出了个笑。“昨天晚上累着了。”

    方执言挣了挣手，对方今天没用力，就是虚虚握着，一挣就脱了。

    “吃饭吧，等下菜要冷了。”他举步走在前面，朝餐桌走去。没听见后面脚步的声响，于是偏头看去，刚好跟伏在沙发靠背上的江律川的视线相接，于是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莫名其妙，就是心脏暖暖涨涨。

    “我们明天去看看我爸妈，好吗？”

    江律川本来都打算攻城略地，兵戎相见了。只此一句话，就让他丢盔卸甲，偃旗息鼓。

    “好。”他翻过身，挨着搂着蹭着方执言。与他平静无波的语调不同，内心里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公墓离役市挺远的，毕竟都跨市了。不过全程高速公路，开车去很快的，他们早上九点出发，到a市时是下午两点多。

    a市较为温暖潮湿，空气里湿度挺大，公墓位于山区，潮湿更甚。

    江律川昨天晚上问了方执言，方伯父和方伯母喜欢什么，一大早就跑出去买好了东西。其实，哪里有什么特别的喜好，身外之物无非就是花c酒c茶，内里最喜爱的就是方执言这个孩子了。

    两人提着东西走到门禁处的保安亭前。方执言伸手刚准备敲窗户，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还是往常那个保安，不过每一年都在变老，离退休的时间也不早了。

    “嘿，我就是说远看这人看起来眼熟。”保安大叔对着方执言一通乐呵，“人老了，不中用了，不戴眼镜都看不清楚喽。”

    “哪有，您还是那么精神又乐呵。”方执言对这个人无比亲近，可能是自己这些年来，到这里来每次都能看到他，由此印象深刻。他在这里，成了方执言空荡的心里留下的一份惦念。

    江律川从后方过来，把手里的茶叶通过窗户递给保安，说是方执言买来孝敬他的。

    “嘿，谢了啊，小伙子。”保安笑呵呵地收下了茶叶，转身就要去烧水泡茶喝，驱散一屋的寒冷。“快去吧，冬天天黑得早，山里又湿冷得厉害，早去早回吧。”

    两人于是告辞了保安，并肩向山上走去。

    保安透过漫起水雾的窗户，望向两人相伴而行的背影。他透过雾气阻隔，看到了那个陪伴并且支撑在方执言身旁，高大又挺拔的男人，看到两人逐渐重合的身影。这么些年过去，看到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孤身而至，孑然而归。

    公墓园长同意的延迟退休申请，也终于到了最后期限了。明年他也不用来这里了，该回家享受天伦之乐了。毕竟各有各的归属，只是他原来一直放心不下那个孤身的人影。

    “爸c妈，我带江律川来看你们了。你们肯定知道，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吧。”

    方执言蹲下身，伸手抚摸墓碑上的照片，揩去水汽。他伸手从江律川手里接过花束，把它们摆在墓碑前。

    江律川也蹲下身，靠到方执言身边，打开了一瓶酒，给自己和方父方母各倒了一杯。

    “伯父伯母，小言说往常没人陪您喝酒，所以今年特地找了我来。不过，我的身份有点特殊，比朋友要珍贵一点，我是他爱人。”江律川说完，就仰头喝尽了一小杯。

    “我是您家的女婿，喝了这杯酒，我就当您承认了。”于是仰头一口饮尽，一个不注意就把自己呛咳出声。

    方执言给他拍背，边拍边笑，哪有人自作主张强行要求他人同意的，未免也太心急，太强硬了点。虽然这样吐槽着，但是心里也是一样想的。

    江律川觉得自己真的太丢人了，希望方父方母不要以为自己是个不稳重的人。

    “我明天要去江律川家里，嗯，去见他父母。”方执言摆弄着地上的花，其实他有点紧张，又有点雀跃。“他们很好，我们原来经常视频的，只是还没见过面。”

    “所以，明天我就来不了了。”方执言抓住江律川的手，朝父母的照片前晃一晃，“你们不要说我见色忘义呀，因为，我先带他来看的你们呢。”

    说完，他就低下头，十分不好意思，手指也下意识地弯曲，扣紧。

    江律川后面什么也没说，只是亲亲他，搂搂肩，轻抚他的头。他望向照片上的夫妻两，笑起来，然后动了口型。

    “交给我吧。”

    最可怕的一类人是人精，尤其是脸皮比较厚的人精。

    江律川和方执言之所以会得出这一个结论，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大年初七那天，一群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那天早晨，两人还在睡梦中，就听见门铃响了。江律川刚开始还抱着侥幸心理，以为是其他人家的客人，不予理会，依旧躺在床上，准备接着睡。结果门铃时不时响一下，甚至到后面，床头柜上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喂？”江律川看也没看，就拿起手机接了电话。

    “律川川，你在哪呀？”一个女声从听筒里传出来，方执言也被电话和门铃声弄醒了。

    “嗯？谁呀？”其实可能一般人早上刚起床，警惕性会比较弱，然后下意识地动作。至少方执言是这样，他问出口了话才觉得时候不对。

    江律川摆摆头，然后把手机屏幕摆在眼前，发现是公司里的一个同事。

    “还在家睡觉呢。你大清早打电话干嘛啊。”江律川的声音里带着被人吵醒的不悦，自己还未清醒的鼻音。他等了一下，没有听到电话那头的答复。

    那是当然的！要谁能没有心理准备，突然从听筒里听见另一个人男人的声音，这么刺激的八卦任谁都无法淡定！

    此时门外的几人面面相觑。刚刚打电话时，提议开扩音的那人，觉得自己是如此机智！

    “喂？还在吗？不在，我挂了”江律川难得等，他还想要暖玉在怀继续温存呢。

    “在在在！快来开门，我们带了好多东西来，准备来给你拜年的。”

    “你们？拜年？来我家吗？谁告诉你们的地址？”江律川差点跳起来。

    “我在我爸妈家，没在役市。”这人撒起谎来不打草稿，信手拈来。

    “别装了，我们问过保安了，你们在家。”一群同事纷纷起哄。

    无法，江律川只好起床去给那群冤家开门。方执言听到后面就知道大事不妙了，有种被抓奸在床的感觉。

    江律川倒是没有心理压力，觉得迟早会把方执言介绍给同事们的，今天不过是他们自己先憋不住，找来了。其实自己家的住址不是秘密，自己搬家的时候，相熟的同事也来做客了的，后来几乎再没人来过了。

    他安抚好方执言，替他找来衣服，让他换好。自己就去开门了，毕竟门口有一群嗷嗷待八卦哺的游手好闲人士。

    “surprise!!”一群人把手机的摄像c照相功能打开，也不顾自己手里提的菜，哗哗的乱照，一瞬间不知道谁的闪光灯，差点刺瞎江律川的眼睛。

    当看清门口只有江律川一个人的时候，大家别提多么失望了。一群人顿觉得委屈巴巴。

    “哎进来吧。”江律川走在前面，从鞋柜里拿出了鞋套，分发给众人。

    一众人跟在后头，个个火眼金睛，贼眉鼠眼，探头探脑，望眼欲穿。

    其实来的人不多，也就五个，也是跟江律川走得最近的几位。不过，五个人，八卦也不愁传不出去了。保不准自己家里从玄关到客厅，每一处都被暴露在大众眼皮底下。

    “你们随意吧。”同事们把材料放到厨房灶台上后，就在屋里溜达。江律川从厨房里拿出了杯子，让他们自己接水喝。打开了电视，指了指茶几上的零食c水果c糖，以及厨房里的冰箱。适当招呼过后，他就转身朝卧室方向走去。

    在他转身的那个时刻，齐刷刷的目光就追随着他的背影。他们简直想要用眼刀把主卧的门千刀万剐，粉身碎骨。而不是现在这样，眼睁睁看着江律川打开一点缝隙，然后侧身挤进去，再严丝合缝地关紧。

    海市蜃楼，望梅止渴，感觉都还比自己的遭遇好些。

    屋内，方执言在窗前走来走去，紧张得简直想跳窗而逃。江律川看到对方这个样子觉得甚是可爱。

    他坐在床边，拉住方执言的双手，将对方拉进自己两腿间站定。搓搓对方的手，然后在手背落下一个滚烫的早安吻。

    江律川双手环过方执言的腰间，然后靠头在对方的胸腹前。“他们很好的，没有恶意。只是我一直把你藏着掖着，他们想见你狠了。”

    方执言手撑在江律川肩上，像是在汲取力量。

    “嗯，我知道。我只是很紧张，还需要缓解缓解压力。”方执言的心跳很快，不仅是因为一门之隔外有一群人，而且因为江律川这个动作。“你，吻我一下吧。”

    江律川抽身离开，扬起头，伸手勾住方执言的脖子压下，为他加油，替他鼓劲。

    “哈哈哈，走吧。”方执言拉着江律川起身，然后门把手转动，卧室门打开。

    “一~”

    “哇！⊙⊙！”

    “卧槽!!!”

    “咳咳咳，你们收敛点。”江律川白了一眼众人，“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我爱人，方执言。”

    “哇”

    “你们好，叫我小言就可以了。”方执言拉着江律川的手又紧了紧。

    “嘿嘿嘿，我们可算是见到你了。江律川藏的太紧了。”一位女同事发出了大家的心声。

    “我没有藏，我正准备介绍的，你们倒是找来了。”江律川辩驳着，不愿意承认。

    一来二去，你一句我一句，众人很快就相对热络了。其实年轻人什么都好，稍微找一下就有共同话题。大家也还是很有分寸，不过分涉及隐私的问题，都会问，稍微亲密一点的，都会被江律川打回去。

    一顿火锅吃完，暖饱了胃。八卦之心也得到了满足，众人心满意足的启程回家。

    “小言，以后来我们公司里玩呀，我们食堂挺好吃的。我请你~”

    “当着我的面，撬我墙角，怕是胆子有点太肥了。”江律川和方执言将众人送到了电梯前。“回去别乱说话，再见。”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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