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古棹低着头，轻轻地皱起鼻子，猛得吸入一口空气，冷得她一个激灵。

    “冷？”梁叔察觉她发抖，赶忙问道，古棹没有回答，仍低着头，极缓极慢地摇摇头。

    她甚至没有开口说一句没事，怕一开口的哽咽无法掩饰如今表面的平静。古府出事的那一天，家将仆从一瞬之间都离主人而去，古府人去楼空，如今的的旧址已经改换名号，成了另一家府邸。未曾料到，多年之后竟还有人记得她家，愿意真心实意地找找古家的幸存者。

    “你看我这一激动都忘了，”梁叔一拍脑袋，便要拉着古棹往那情报贩子那里赶，“你是不知道，我受了人家的好处，要护着他的，你和我先过去，等事情了结我们再一起好好聚聚。”

    古棹心知有暮夜在，这会他们赶去最多能收个尸，她这下没完成任务，回去少不了有惩罚，这满心杂念，根本没听梁叔带路时和她絮絮叨叨的那一大箩筐的话。

    这么一折腾已经日落夕沉，黑暗由远及近地压下来，将太阳的余晖慢慢收拢，团成一个黑色的布袋，又把那团光芒塞到地下，至此又是漆黑一片。

    等他们到达目的地，这天已经成了杀手的主场。

    古棹不知什么时候离开梁叔，在黑夜中她还是习惯隐藏。

    黑暗中传出清脆的敲门声，一声声清晰入耳，却很快融于黑夜，半点动静也没。梁叔失了耐心，闷哼一声就要提脚踹门，那门却忽然开了，从里面滚出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他压抑着气息，却被喉间涌上的腥甜所打断，猛得咳出一口血，扭动着身体翻起来，强提一口气往那暮色中奔逃出去。

    梁叔不认得这人，古棹却是看的清楚，按照身形步法判断此人定是暮夜。

    可傀儡师被自己牵制，那情报贩子手中再无牌可出，是如何将暮夜伤成这般模样？

    梁叔微微侧头，顺手甩出几根红丝，硬是追上暮夜将他从树杈间拽了下来，狠狠砸在自己脚下的地面上。

    “怎么回事？”

    暮夜重伤未愈，又遭重创，早已没了什么力气，这会自然不会接话，只将吐息压低，趴在地上装死。要想活命自然不能激怒这个傀儡师，可天意让他命绝于此，又何必再做挣扎。

    没听到暮夜的回答，梁叔气恼，一脚将他踢到旁边，自己冲进院中，就见那情报贩子一身是血的站在院中，他露出一个与本人毫无相似之处的狰狞面容，冲梁叔笑道：“你来太迟，这任务我接手了。”

    “我从他那里买过一份情报，他人呢？”梁叔语气不善，同时一步后撤，做出明显的攻击架势，若是这位新替身敢有半个“不”字，就要冲上去将他撕碎当场。

    “那个蠢货，看见暮夜就吓得躲起来了，哪还有胆子等到你来。”这替身一脸鄙夷，仿佛评价的不是他的雇主，而是地上的一摊烂泥，不屑到了极致，但他还是从怀中拿出一张泛黄的薄纸，双手递着交给梁叔，“但他也算说到做到，东西我带到了，这里不需要你了。”

    “我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一路送他到京城，定然不敢半途而废，他提前给我情报已经是对得起我，我怎敢不守约呢？”

    “那你在这待着吧，他一会就回来。”那男的也不逗留，一个错身就要出门。梁叔下意识拦他，被斜瞥一眼，只好松手。

    “怕什么，我又不跑，不过出去看看那个小鬼死透了没？”

    只这么一句解释，那替身就带着这一身血污出门去，不远处正好看到又被一脚踹开的暮夜，这男的一晚上接连受伤，现在正是有进气没出气了。

    替身一步步走过去，正到他面前伸手探他脉搏，却是已经停了，便带着颇为满意的表情转头走了。

    待那人刚走，古棹从暗处出现，一拍暮夜后背，硬是逼得他咳出一颗药丸来。

    “怎么，装死？”古棹笑嘻嘻地看着暮夜，伸手指向那颗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塞入口中的药丸。

    “真死了，不用装。”也许终于见到一个熟人，即使关系淡漠，暮夜仍是放下戒心，身体放松地斜靠在古棹身上。

    他缓缓转头去看古棹，撞入眼的便是那一身的勒痕，还有那挂在古棹身上的外衣，已破得不成样子，但女孩气息很稳，看来并没受重伤。

    “看来那货的人头非你莫属。”暮夜抽抽嘴角，稍作调息，慢慢撑起身体。他仍然十分虚弱，即使靠在古棹身上，也半晌没缓过一口气。

    “我不记得还有动手灭口杀手的人。”古棹扶他靠在树上，摸索身上带的药物塞给暮夜，看他无法伸手去接，就将那装了药粉的纸包拉开他衣服塞进去。

    暮夜眼见自己不得不承这人情，心头不爽，勉强扯扯嘴角，不料牵连到脸上的伤，疼得直抽搐。

    “你想知道什么。”强撑一口气，暮夜看向古棹，女孩眼睛幽深，竟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为何杀你？”

    “除了傀儡师，此人如今再无替身。”暮夜似乎还想笑，最终也没能给自己一个苦涩的笑容，只能眨眨眼睛，“他恐怕因此”

    “你的意思他是人前装傻？”古棹显然不能接受这种说法，这未免过于荒谬，简直闻所未闻。

    “两个灵魂。”暮夜无法也不可能详细解释给古棹，只能这样一个个字往出蹦，在这寂静之地显得颇为诡异。

    “什么意思？”

    暮夜却不再开口，只望着她，两眼黑漆漆的，直看得古棹毛骨悚然，无法再接下去。

    “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古棹心下有疑，不由更为提防，她不做停留，直接撂下暮夜往那处院落走去，刻意没用轻功，一步步晃过去，仿佛一位散步到此的游人。

    她自然清楚暮夜的实力，绝不会忽略暮夜这一身的伤，自然也不会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能够过去收人头，既然心下迟疑，她也不好直接冲过去，便选了这么一个方式。

    这段路并不长，左右没等她能想出什么靠谱法子，那遍布血污的门槛已经近在眼前，古棹顿了顿，抬脚迈过去。

    既来之，怎么也要看看这人到底是个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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