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裴左混迹于那群仵作中待了几日，趁着换班的时候溜回神机阁，一进门就被莫销寒拦下来。

    “裴左。”莫销寒堵在楼梯口，将裴左半拖半拽拉进房间。

    “嗯？”裴左被他拖着，疑惑道，“我茶还没喝上一口，你就有什么急事？”

    “我且问你这张表是谁改的？这一日我原本是排给你的，怎么换成了阁主？”莫销寒并不理他，也没递茶，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看他。

    “我临时有事，怎么，不能换？”裴左一把甩开莫销寒的钳制，大刺刺地坐在了椅子上，一面挑眉看他，眼神戏谑。

    “你找上的阁主？”莫销寒不为所动，仍然逼问道。

    “废话，我说的不够清楚吗？”裴左反客为主，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在怀疑我，还是阁主，嗯？”接着灌了一杯，随意道，“这神机阁本就是我和商羽搭起来的，我俩闲的无聊自毁基业吗？”

    这话将莫销寒堵得一时无言，他直觉是被带偏了，心里似乎有声音说并非如此，脑中却是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得狐疑地看了裴左一眼，道，“但愿如此。”

    “的确如此。”裴左索性不再留，放下杯子起身走了，连门也没帮忙带上，可见方才也是气得不清。

    我该撺掇卓木去问，省的自己和他把关系闹僵，他自嘲一笑，又坐回到桌前。

    古棹正走在路上，忽然打了个喷嚏，正疑心是否着凉，便惊觉有什么人从身旁走过，带起一股杀气。

    什么人？

    她没敢声张，只站在原地观察周围形形色色的人，一时眼花缭乱，什么也辨不出了。

    这个时间，会是杀手吗，还是什么权贵的暗卫？正想着，不知不觉竟进了一家店。

    古棹索性直接坐在靠门的位子，向小二遥遥要了一份酒菜，便又坐着看那街上的来往人流。

    从这小小的门口望去，半条街道的景色都在眼底，赶路的行人，叫卖的小贩，窜来窜去的孩子，道旁要饭的乞丐各做着各的事，安静祥和，哪有什么暗流混迹其中？

    有人进了酒家要几壶酒带走，此人一身短打，是洗得发旧的衙门的制服。古棹只大略扫过一眼，就猜他是请同僚喝酒。

    这种事太过常见，古棹收回目光，操起筷子夹菜，又觉得那人说不出地违和，再抬头看时，忽然觉得熟悉，想起来自己是见过他一面的。

    彼时古棹刚做掉淮阴县令，回京途中见了个一袭黑衣的送信人，那时就怀疑他的身份，现在看来果然不简单。

    正愁没处下手查，老天就送她古棹一份大礼，真是想不跟去看看都难。

    古棹勾起一抹冷笑，在此人走后不久结账跟上，远远地坠在后面，看他要去什么地方。

    此人也不做掩饰，甚至没有在街上先绕几圈的意思，直接冲着目的地走去。

    这个方向不是案发地吗？古棹跟着过去，果然见了不少将房舍团团围住的兵士。

    “他来这里做什么？”古棹暗自嘀咕，“说的好像他能进去似的。”这抱怨还没说完，竟真见此人同门口兵士打过招呼便走了进去。

    这也行古棹抱怨道，又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跟进去，只得咬牙作罢，转而换了处能看到门口的地方蹲着等结果，暗自憋屈。

    不知此人在里面做了什么，出门却是被一位官员打扮的人骂出来的，即使对方刻意控制音量，也不难看出那人的气愤，他似乎想伸手指向那黑衣人的鼻子，抬手到一半又放下来，一甩袖子进了门。

    这两人官位应当都不低，以至于争吵时周围站着的兵士都全无反应，规规矩矩地充当塑像。

    古棹家里变故时年纪尚轻，再加上如今已过了十几年，官服定制不知换了几套，凭借依稀的记忆也只能猜个大概，左右不过在三品以上，她有些困惑，不知这一出戏是怎么回事。

    “刚才那人会不会是大理寺卿方坚？”这想法一冒头，便如春日的野草一般疯长起来，完全压不住。

    若真如此，除了案子还能有什么让他如此气愤呢？

    古棹低头思索：总不会是案子破了

    裴左跟了几日破案进度，虽肯定方坚的能力，可惜办案速度毕竟不取决于个人能力，也不免担心他不能在半月之内将这案子搞定，正想着要如何卖他一点情报，没曾想此人竟然直接找上了他。

    “种种迹象表明孙名死于杀手，我完全可以抓你去大理寺。”方坚并没有直接签发追杀令，而是发帖到神机阁单约他。

    “你说笑了，要不是证据不足，等待我的就是大理寺的大牢了。”裴左丝毫不慌，悠哉悠哉地抿了一口茶。

    “所以我们是合作关系，或者是是你在求我。”裴左继续道，“若不是我在你面前多晃过几回，恐怕你也想不出找上我。”他靠在椅背上，坐姿非常不羁，笑得也十分狂放。

    方坚没法，裴左所言句句属实，且直戳他的痛处——证据不错，搞得他即使心有不忿也不得不按照对方画好的线走。

    “你想要多少？”方坚警惕道，“他可没有那么多钱供给裴左，实在害怕他狮子大开口。”

    他那为难的神色被裴左尽收眼底，他似乎轻笑一声，将目光转向窗边，那里有趁春日疯长的草木和鲜艳的花朵。

    “今年樱花开的很好。”

    “嗯？”方坚抬眼看到裴左收回目光，冲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着他的目光往外看，正撞见一树樱花迎风盛放，长势喜人。

    这花是开得不错，可关我们什么事？唯恐漏了什么重点，半信半疑间，他又看过去——有侍女立于树下，手持一根长竹竿敲击樱树，樱花便纷纷扬落下来，似是落成了一袭雨幕。

    手持缨钩者，钩落成血幕。方坚醍醐灌顶，他是在说缨钩？

    可我还没给出条件，他怎么就先把情报卖给我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裴左已站起身准备离开，又将一叠稿纸放在桌上，道：“东西回头放到神机阁就成，这是附赠的，预祝方大神探早日破案。”

    这句话嘲讽意味十足，方坚实在懒得接，终于等到不见了裴左的人影，他才反应过来并未同这个人真正谈妥条件。

    这叫什么事啊，方坚感受到深深的挫败，伸手拿起桌上放着的纸张，并没细看，直接揣好后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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