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3.第七十三章

作品:《宜嘉公主

    寒风呼啸,窗户砰砰作响,凉风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来,桌上的小香炉生着缕缕白烟,却很快就消散无踪。

    香是甜腻的,带着青涩少女的甜味,也有几分成□□人的妩媚。像是洗尽铅华的女子,带着美人特有的香味。

    徐斐雪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她苍白着一张脸,嘴唇白的吓人。

    她紧闭着双眼,头不安的动着,正在做噩梦。

    梦里一片漆黑,慢慢的,黑暗被烛光驱赶,豆粒般的烛光逐渐散开,布满了那间潮湿阴冷的屋子。她看见自己坐在桌前梳妆,那个男人躺在她身后的榻上看书,白衣黑发,风流俊雅。

    昏黄的光线很是暧昧,她不时回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碰撞出了一串火花,暖了她的心,照亮了不明的前路。

    场景开始变化,变成了殿外,皇上负手站在雨中,他浑身湿透的看着远方,雨声中隐约可以听见她和那个男人的说话声。皇上的眼神太可怕了,徐斐雪止不住的发抖,想要冲进去阻止自己,让自己别出声。

    可是她不能,她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被束缚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走向死路。

    雨帘中,一切的景象都有些模糊,可徐斐雪依旧看清了皇上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利刃,争着抢着往自己身上扎。

    皇上不知道凝视了多久,他离开的时候浑身湿透了,发梢滴着水,那么狼狈的模样,却让徐斐雪无比的恐惧,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皇上,阴翳的目光,像是一杯鸩毒,被时常带笑的人藏在了袖中。

    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只要动手就让自己再也无法翻身的机会。

    皇上渐渐走远了,入目的是空落落的院子,和那永远不会停的大雨。转角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徐斐雪定晴看去,那是一个婴孩。

    一个血淋淋的孩子,他一圈一圈的在游廊上爬着。身上的血拖了一路。孩子的脸上尚未长出五官,只能看见一个长着的黑洞,应该是嘴,他张大了嘴,好像在说些什么。

    孩子的啼哭声猛地响起,像是死亡的征兆,徐斐雪忍不住跟着流泪,不知是怕的,还是悔的。

    孩子的嘴依旧不停地开开合合,徐斐雪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想知道。

    她被吓得失去了理智,只会茫然的喘着粗气,心脏像是被人紧紧地捏住,那个孩子,像是索命的恶鬼,他会害死自己的。

    “啊!”

    徐斐雪惊魂未定的睁开眼,屋里很黑,什么都看不见,被风拍响的窗户不单是扰人,更多的,是一种未知的恐惧。

    拍窗的,到底是风,还是别的什么?

    很奇怪,她叫了那么大一声,怎么就没人过来呢?屋里守夜的丫鬟呢,外头的丫鬟呢?为什么没有人!

    “问生!问生你在哪里?”

    徐斐雪大喊着,她看见门被轻轻地推开,可半天没有人进来,一低头,看见了那个血红的小人,还有那张骇人的嘴。他的嘴一张一合,徐斐雪竟然听到了声音。

    他在说,“娘亲,孩儿来看您了。”

    徐斐雪双眼一瞪,晕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外间丫鬟们走来走去的,想来是在布置早膳。问生穿着藕色宫装,领口毛茸茸的,衬得那张脸越发的白,像是上好的白玉,带着特有的温润和细腻。

    可在徐斐雪眼里,却有些惧怕,像是将死之人一般,面无人气。

    问生撩开珠帘,轻声问道,“娘娘,该洗漱了。”

    徐斐雪点头,看着问生有些疑惑,漱完口以后,她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本宫昨夜里惊醒,大声叫你,你为何不答应?”

    她并没有质问,反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味道。

    问生站在她身后为她更衣,闻言指尖颤了一下,打了一个寒栗,她声音有些抖,语气却尽可能的平静,说道,“娘娘许是做梦了,昨夜里奴婢一直在这,并未听到娘娘喊奴婢。”

    她说完松了一口气,加快了更衣的速度,怕掩饰不了那轻颤的指尖,让身前的人看出端倪。

    徐斐雪点头,有些茫然的说道,“或许吧,做了个噩梦,属实可怕。”她顿了许久,才低声道,“你去把先生叫过来,本宫有事同他商议。”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子,遇见了害怕的事,解决不了的事,总是习惯性的去依赖她的男人。即使这是一段背德的关系,她也沉浸其中。

    因为那个人,在她的眼里,本就是无所不能的。

    问生咬牙,说道,“奴婢晓得了。”

    她站在徐斐雪的身后,再不说话。她的手背上有三道抓痕,已经结了痂,留下深色的印记。

    她将手暴露在徐斐雪面前这么多次,她都没有发现。或许,这就是天意。

    问生摩挲着手上的伤痕,咽了口口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迟疑些什么。

    凤仪宫

    孟婉清躺在榻上,丫鬟给她捏肩捶腿,伺候的小心翼翼,她怀里抱着一只精瘦的黑猫,那黑猫有一双绿眼睛,像是最干净的翡翠。

    她的手抚摸着黑猫,那猫也是乖巧,转着一双眼睛,不怎么吵闹。

    “熹华宫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孟婉清问道,她不会心存侥辛,也不认为自己的手段可以瞒天过海。所以她一直在等着,等着事情败露,她想好了退路,皇上不敢拿她怎么样,相反的,撕破脸以后,皇上就算软禁了她,也得好好的对自己的儿子。

    许久的冷遇让她想明白了,与其等着皇上回心转意,不如先下手为强。太子是她的儿子,她手上还有皇上的把柄,不管怎么看,她都不该是服软的那个人。

    赵仁骥做初一,她便做十五,谁都别想好过。

    可现在太平静了,岸月小产多久了,依旧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熹华宫更是被重重把守,里面的消息传不出来,外头的人也别想混进去。

    平静的有些吓人。

    岸月比她聪明太多,她不相信岸月会查不到,还有皇上,孟婉清知道那个男人为一个女子痴迷的时候有多疯狂,所以她心中早有成算,可现在两人的表现太奇怪,隐忍不发的模样叫她心慌。

    丫鬟摇头,小心翼翼的回道,“没有,奴婢本想着混进去看看的,可守着的人太多了,不敢轻易冒险。”

    孟婉清叹气,也没去怪她,转而问道,“徐斐雪呢?她可还好?”

    “回娘娘的话,那边一切顺利,听说昨夜里被吓得大喊大叫的。”丫鬟害怕因为熹华宫的事在娘娘面前讨了嫌,连忙多说了两句,“还是娘娘您有手段,那姓徐的可斗不过您。”

    孟婉清也不回话,继续抚摸着那只乖巧的黑猫。且等着看吧,她徐斐雪欠了自己的,都要一点点的还回来。

    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游走在黑猫的身上,那只黑猫舒服的仰头,乖巧安静,有着别的猫狗所没有的灵性。

    天气越发的冷了,年关将至,赵阅璋跟皇上提议,把赵仁墨送回祝王府。

    虽说是提议,却少不了一番争吵,和往常一样,皇上怒极,不得已的同意了她的提议,只是看向她的眼神,实属不善。

    赵阅璋也习惯了,这人看她的眼神,十年如一日。每一次都是恶狠狠地,言语上多有恭维,显得两人十分亲近,可那眼神却无法骗人,连半分遮掩都没有,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出宫的时候下了小雪,远远望去,别有一番滋味。红色的宫墙,零星的白雪,来往的宫人穿着淡色的宫装,若是入了画,该是极美的。

    赵阅璋本想去熹华宫坐坐,可被宫人告知熹华宫现在谁也进不去。她有些担忧,莫不是熹贵妃出了什么事。

    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收到熹贵妃传来的消息了,不知她可还好。

    “主子,要不叫念一姐姐打听打听?”暇颖看她确实忧心,就如此提议。

    赵阅璋只是摇头,看向熹华宫的方向,轻笑一声,说道,“无事的,那女子厉害得紧,应该无事。我们如今的处境不比她好,念一又是宫里唯一懂事的人,还是不要冒险了。”

    说到底,她和熹华宫那位也不过是各取所需,实在没必要为了她冒险。再说了,她可能真的想多了,熹华宫那位这么受宠,又刚刚没了孩子,皇上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她现在比较担心赵仁钰,辛忌逃跑的事不知道扯动了皇上的哪根弦,处置了大理寺一众人。赵阅璋看的分明,若是一直没个说法,韩青官位也保不住。

    皇上之所以还不动手,是没有找到一个更为妥贴的方式,他要处置了韩青,就得完全毁了他在百姓心中的形象,这很难。

    像是老天都在帮她一样,皇上被太多事缠住了,暂时无暇管她,赵阅璋也能放开了手,好好处理一些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涪儿的下落,还有查出那群追杀涪儿的人。

    在京中时追杀涪儿的,还有如今江湖上对涪儿紧紧相逼的人。

    换个方向,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主子,前面是祝王府的马车。”

    暇颖眼目好,远远的就看见了马车上的人,这人他见过,每次送祝王进宫都会老老实实的等在外头。话不多,看起来挺憨厚的中年人。

    赵阅璋点头,说道,“走吧,上前打个招呼,也正好让仁墨去府里坐坐,我一个人,怪冷清的。”

    暇颖应了一声,扶着她的手迈着小小的步子往前走去,小丫鬟在身后撑着伞,伞撑的平稳,柳絮般的雪花并未落在赵阅璋身上。

    宫人们换上了厚厚的宫装,再也看不清谁婀娜谁圆润,一个个裹得牢牢的,脖子上都围了围脖,有的是动物的皮毛,有的是叠了好几层的棉布。

    她们依旧将双手拢在袖中,脚步声微弱,呼气时有白色的雾气,冻的发红的耳朵和鼻子让人知道她们不如面上那般平静。

    无论何种季节,何种天气,只要你进宫,总会遇见形形色色的宫人,她们有的面容娇好,如开得正艳的花卉,有的平平无奇,宛如一杯淡的无味的茶水。

    唯一相同的,就是她们脸上的表情,平静的,或者说是麻木的。像是没有灵魂的傀儡,冷漠的走着,却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行礼时安静规矩,熟练的叫人惊讶。

    赵阅璋曾想过,宫中的主子,或许都不如这些宫人看的透彻。她们像是看戏的人,站在戏园子里看着一众角儿唱戏,今天这个登场,明天那个开腔。

    好不热闹。

    主子总是在换,可活的清楚的丫鬟,是能看到最后的。待她们老的像一颗枯树,依然还留在宫里看着一群女人争得你死我活。

    赵阅璋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她看向那几个行色匆匆的宫人,她们怀里抱着盒子或者衣裳,脚步有些匆忙,这一场小雪打乱了她们的节奏。

    她们手中的东西,可能是各宫主子等着要的,所以显得有些急切。

    若是往常,就算是面前摆放着一具尸体,这些宫人都会熟视无睹的绕路前行,若是饶不了路,她们会直接跨过,就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暇颖看见她愣神,小声的提醒道,“主子,祝王出来了。”

    赵阅璋回神,一抬头,就看见独自出来的赵仁墨,他穿着天青色鹤纹长袍,披着雪白的狐皮大氅,手中握着油纸伞的伞柄,五个指头修长清瘦。

    “仁墨。”

    赵阅璋出声唤道,接触到他的目光以后,笑着问道,“如此美景,可要去我府中小酌两杯?”

    去年的桂花酿还没开封,今年她很少饮酒,不知是何缘由,也许是安南王曾经面带不虞的让她少喝些。虽然当时落了安南王的面子,但始终是把那一句关怀记在了心上。

    她赵阅璋天不怕地不怕的,却也想在那人面前温柔一些。

    “皇姐,”赵仁墨撑着伞对小丫鬟做了个手势,让人退开,自己上前帮赵阅璋打伞,他看起来有些犹豫,但还是问道,“辛忌可好?”

    赵阅璋看得出他的拘谨,像是害羞,更多的是为难。

    “仁墨,我让辛忌走了。”

    让辛忌走,离开京城,这是最好的答复。

    一来现在人不在她手中,如果仁墨执意要见,她也拦不住,二来,就是怕辛忌被人俘获,到时候仁墨怪她。

    她只说辛忌走了,那往后辛忌不管出现在哪,都和她没多大关系。

    赵仁墨舔了舔嘴唇,有些尴尬的搓着手,笑道,“皇姐为我着想,我都明白。他还好吧?”

    “他会照顾自己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担心,你们本不该有交集,可照样遇见了,以后一定会再见的,你心里念着他,他就一定会出现。”

    赵阅璋安慰他,踮起脚把手搭在他肩上拍着,安慰着这个已经比她高太多的弟弟。

    赵仁墨没有回话,只笑了笑,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两人一同回到了将军府,菡溪备好了点心和热茶,屋里放着火盆,里头的银丝碳烧的通红。

    赵仁墨进屋后就将大氅取下递给了身后的丫鬟,他搓了搓手,说道,“仁墨回京许久,这还是第一次到皇姐府中拜访,实在是失礼了。”

    “说什么客套话啊,我们姐弟俩好些年没一起饮酒闲话,也算是赶上了。”

    暇颖取来一坛桂花酿,流出的酒液透明清澈,带着一丝微黄,在鼻尖游走的是桂花的甜腻和烈酒的辛辣。

    赵仁墨吸了一口气,夸赞道,“不错,倒是别有滋味。”

    赵阅璋抿了抿,虽说是桂花酿,但丝毫不比别的酒逊色,入口只觉辛辣灼热,咽下一口,便从嘴里烫到了肺腑。桂花甜腻的味道久久不散,吐出的气息都是花香。

    她呼了一口气,笑道,“你可得多喝些,皇姐许久不曾饮酒,今日可是为了陪你。”

    “皇姐莫不是在说笑?”赵仁墨说道,眉眼含笑,看起来心情不错,“烈酒,浓香,这两样东西,皇姐可是说过的,百年之后要带到棺材里去的。”

    赵阅璋笑而不语,她饮酒向来有分寸,虽是嗜酒如命,却从未醉过。倒是浓香,许是认定了那东西没什么害处,所以用的有些多。

    可今年她变了许多,饮酒的次数少了很多,香也不熏了。

    以前的冬天,她最喜欢的就是窝在屋里,屋里烧着火盆,窗子留一条窄窄的缝透气,凉风偶尔灌进来,不觉得冷,反而吹的人头脑清醒。

    她就躺在榻上,没有丫鬟伺候,面前一张矮几,矮几上是一坛烈酒,一个白瓷碗,有时候还会摆着一些吃食。就这样,一个人待上一个下午,惬意安宁,或许会想很多事情,也可能什么都不想。

    现在的话,她更愿意写写字,看看话本。同样是消磨时间,也不一定非要饮酒。

    香也不会刻意的去找什么味道,她以前用的香,很是名贵,要专门请香铺的老板带过来,那是一种有些熏人呛鼻的味道,现在她不用了,换成了一种味道像茶叶的香。

    这是她第一次在安南王身上闻见的味道,好像闻到这个味道,就会想到那个人的脸,好像他就在身边。

    “皇姐,我在宫中时曾听见一些流言。”

    “哦?说来听听。”

    赵仁墨放下酒杯,理了理衣袖,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正色道,“我听说,皇上有意给你和安南王指亲。”

    他喝酒容易脸红,现在便是,脸上布满了红霞,一双眼水润晶莹,唇红齿白的,整个京城,再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赵阅璋点头,也没想着遮掩,这事虽然许久了,但到底知道的人不多。宫中现在传的,依旧还是皇上有意给安南王指亲,但到底是谁,大家都不知道。

    只是聪明的人差不多都能猜到,那小王爷天天往自己府里走动,意图太明显了。他是势在必得的,不然不会做出这种有辱自己名声的事来,就是不知皇上和他承诺了些什么,让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嫁。

    皇上和安南王一定有交易,赵仁骥不像是会放自己离开的人。

    “既然如此,那仁墨有些话就不得不说了。此事,不可行。”

    “为何?”赵阅璋挑眉,问道,“我嫁到西南,远离京城,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

    “皇姐说的不错,你离开确实是件好事。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皇上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安南王回西南呢?你不同意,他便把人留在京城,你若同意了,成亲后便多番阻挠,不让你们回去。西南虽然三面受敌,但是它富庶。”

    “再者说,西南一直是陶家的,这就相当于一个土皇帝,皇上他不可能会安心。而且这些年京城和西南的联系越来越少,我的看法,是皇上打算收回西南。”

    “这么一来,皇姐的处境很是不好。同意了,百姓或许可以理解你,但更多的是怨恨,在他们看来,您就该守着这偌大的府邸,为他们的战神孤独终老,您的声誉受损,安南王也会背上骂名。不同意,皇上就有理由把安南王一直留下来,这时候如果西南出事,那安南王难辞其咎。”

    “或者,光是垂涎战神遗孀的罪名,就可以让安南王永不能翻身。”

    “皇姐,你想明白了吗?”

    赵阅璋有些愣神,赵仁墨所说的,每一个假设她都没有想过,因为在她看来,皇上是冲着她来的,哪知那人心大的很,本就做好了一石二鸟的打算。

    如今她进退两难,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安南王走,让他回西南去。

    可该怎么让他走?

    赵阅璋看向赵仁墨,面上带着浅笑,也不说话,只等他自己开口。

    “让安南王失踪。”

    赵仁墨说完挑眉,胸有成竹的说道,“如今京中局势多变,皇上定是察觉了,所以才会对辛忌那般重视。可还不够,他将辛忌扔在牢里许久未曾提审,就说明他注意到了,但没有重视,这个时候,一个王爷的失踪就足够了。”

    “让安南王秘密离京,强迫皇上揪出躲在角落里的蝼蚁,两全其美。”

    “你可是知道了什么?”赵阅璋问道,这个办法并不难,可能这么快的理清楚这件事,就代表赵仁墨上了心,他是真的为了辛忌好,说了那么一大堆,目的就是借着皇上的手把软禁辛忌的人揪出来。

    这也算是换一种方法为辛忌保驾护航。

    “不是,我只是有预感,京中如今的局势,并非一两人的争斗,而是多方势力逐利的结果。作为赵家人,哪有让别人在家门口撒野的道理。”

    赵阅璋点头,“也对。”

    “那你觉得,此事该如何筹谋?”

    “得先把后宫的事解决,无论是小产还是惠妃的事,都能理清楚,让皇上没有后顾之忧的去找。”赵仁墨沉吟片刻,说道,“我怕事发后那些人会用后宫的事吸引皇上的注意,所以,绝不能让后宫的女人出来添乱。”

    “好,我信你一回,那几位娘娘的事我催一催。但是你得答应我,不可以轻举妄动,这件事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赵仁墨担心辛忌,赵阅璋也害怕安南王出事。此事说来简单,其实还需细细商议,一个环节出错了,所有人都讨不着好。

    她和赵仁墨尚且不怕,毕竟光脚的不怕他穿鞋的,就是两人心中的软肋太过明显,她绝不能让安南王背上欺君的罪名。

    所以何时走,怎么走,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皇姐,我希望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

    “那安南王”

    赵仁墨摆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直接叫人把他劫了,到时候您再派人去救他,叫他离开就是了。安南王一介武夫,我怕他在皇上面前露了马脚。”

    “这”赵阅璋有些犹豫,她觉得若要成事还是大家心里都有底才成,若是让安南王糊里糊涂的离开,他肯定不会同意。安南王小孩心性,野惯了,怕是不会乖乖听话。

    但也不能否认仁墨的担心确实有道理,就怕安南王是个藏不住事的。

    “皇姐,”赵仁墨有些不悦的说道,“为何迟疑?安南王留在京城只是为了求娶于你,若你许诺他些好处,他会听话离开的。皇姐,有人对雀雁令虎视眈眈,容不得你再多犹豫。”

    赵阅璋想了许久,终是点了头。

    她的处境确实不好,与其孤军奋战,不如和赵仁墨合谋。而且如今局势复杂,总要揪出点什么来,不然毫无头绪,闷着头胡乱的找,哪会有结果。

    只希望一切顺利,不要再生出旁的麻烦。

    赵仁墨离开的时候,赵阅璋问他,“你让我派人去劫安南王,可有费心帮皇姐想条后路?”

    或许因为重视,所以想的多了,她怕安南王误会,怕两个人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再次崩塌。安南王和赵仁墨,她显然信后者多一些,可这不代表她愿意辜负安南王。

    “后路?”赵仁墨有些好奇,反问道:“要何后路?”

    “我就那么把人劫了让他离开,事后半分解释没有?”赵阅璋苦笑着问道,做出一副埋怨的样子,不想让赵仁墨看出自己的不安。

    “皇姐,若你是想要给那小王爷说法,其实不难。事情稳妥以后传了信,算不了多大的事,再说了,你是为了他好,可如果你是说如何在这件事中把自己摘出来,那有些难。”

    他说着看向赵阅璋,像是看透了她这个人,说道,“仁墨斗胆说一句,安南王和皇姐,交集不可过深,就像我们赵氏和陶氏一样,各自为王,互不干扰。”

    赵阅璋险些维持不住笑容,她点头,并未多说,转身离开了。

    赵仁墨隐晦的提醒她,让她看清了很多事,就算那小王爷再好又怎样,他们不适合。

    他们姓赵的和姓陶的,这么多年没有联姻就是这个原因,一君一臣。

    陶氏在西南是土皇帝,但他们始终是赵家的臣子,若是姓赵的女儿嫁进陶家,那君臣之分将不再清晰。

    就像一白一黑两条河,虽是共生,但渭泾分明。如若有一天,河水混合了,便再也分不清那条河是白是黑。

    他们感激陶氏,却永远不能给他们做主子的机会。

    “皇姐,”赵仁墨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终究是不忍,出声叫住了她,说道,“皇姐想要的后路,仁墨会想办法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天冷,皇姐自己多注意身子,仁墨先告辞了。”

    赵仁墨离开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只有路上还残留着未化的雪。

    他本该心狠一些的,为了早些达到目的,也为了赵阅璋,免得她深陷其中后受无尽的苦楚。他们是一样的人,自私惯了,能够把一切威胁自己的人隔离开。

    可他终究是不忍心,他的皇姐,已经二十六了。消瘦的面容,两鬓的白发,疲惫的眼,这个女人正在慢慢变老,她最好的年岁即将逝去,这时候,她若是想爱,自己又有何理由拦着呢。

    赵阅璋啊,这个人几乎占据了他的前半生。

    十岁时初见,她拉着他的手,跟一众世家子说,“这个小孩是本宫的弟弟,往后宴请本宫,便要把他也叫上。”

    他一个没了母妃的皇子,在宫里的日子不比太子差,就是因为赵阅璋伸出的那只手。后来赵阅璋十六岁,她用那条御赐的鞭子将一个欺辱自己的世家子打得半死,那时候,她的名声坏到了极点。

    可赵仁墨记住的,只是那个红色的身影,她将自己拦在身后,对那群人说,“他是本宫的弟弟,管住你们的手脚和嘴,下一次,本宫要了你们的命。”

    他小赵阅璋三岁,却被她好好的看顾着长大。每次流泪都有人擦去,冷点的吃食被那人掀翻,眼高于顶的宫人被处置,就连对自己没有好脸色的先皇,也偶尔关心两句。

    他性情乖戾,是赵阅璋惯出来的。

    在宫中,没了母妃的皇子总是会受些委屈,多多少少的。可他赵仁墨,没有受过委屈,赵阅璋没有给他那个受委屈的机会。

    赵阅璋于他,是皇姐,却一直在做母亲该做的事。若不是她被迫嫁进将军府,不得已闭府不问世事,他还会一直在赵阅璋的庇护下生存着。

    赵仁墨并不想承她的情,因为他还不清。

    就像那个夜里,他躲在窗户外,看着太监将鸩毒c白绫和匕首送进皇姐的屋内,几个宫人面无表情的围着她,皇上坐在一旁喝茶,淡淡的说,“秦将军战死,作为他的未婚妻子,你该殉情。”

    后面的争吵他记不住了,只记得那刻全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样,他想冲出去,理智却阻拦着他,因为他的意见,除了关心他的皇姐,再没有人会在乎。

    沉寂这么多年,他试图放弃,可还是回来了,既然回来了,欠下的东西就一定要还。赵阅璋于他,恩重如山,他不还这份情,至死难安。

    她只是想爱一个人,难不成就因为她是公主,因为她在为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亡夫守寡就不行了吗?

    宜嘉公主,本就不该是这幅模样的,她该拿着自己的鞭子,穿着最耀眼的红衣,像只□□的凤凰一样,自由自在,谁都不能拘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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