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4.第七十四章

作品:《宜嘉公主

    正赶巧的,赵仁墨刚走,安南王府上就送了好些东西过来。

    多是兽皮,说是安南王上山自己打的,叫夫人穿的厚实些,莫要染了风寒。

    “你说,怎么都觉着我容易病倒呢?我看起来哪有半分病弱的样子。”赵阅璋一边和暇颖抱怨,一边摸着厚厚的皮子。

    仁墨也好,安南王也好,每每遇见都是叮嘱她注意身子,她的身体好着你,哪有那么容易病倒。

    暇颖正在屋外烧炉子煮茶,听见她的声音回头说道,“奴婢看啊,就是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赵阅璋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安南王是贴心的,即使有事不能过来,问候也不少,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赵阅璋不能同他好。所以无论他做什么,都只会是无用功。

    或许一开始,皇上就是在骗他,皇上打定了主意自己不会嫁给他。

    赵阅璋呼出一口白气,看着院里草木凋零的样子,说道,“给念一递个消息,让熹贵妃快些处理了宫中的事。”

    “奴婢明白。”

    竹棍敲在石板上的声音响起,赵阅璋回头看去,就见菡溪匆忙的从外头进来,脸颊微红,她有些着急的说道,“主子,派去跟踪的人回来说,那姑娘进了禹王府就失去了踪迹。”

    “可见她出来?”

    “没有,进去后就再也没见着人。”

    赵阅璋皱眉,有些不悦,本就不是一件难事,却在紧要关头出了乱子。

    这群人养了许久,都是有本事的,可如今偏偏连一个小丫头都看不住。禹王府就那么大点地方,人能往哪藏?就怕她用别的手段脱了身,早就离开了王府。

    “继续守着,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挖出来!”

    赵阅璋拍着桌子,隐隐有发怒的征兆。

    暇颖连忙倒了茶上前,急忙说道,“主子,茶好了。也不知王爷从何处寻的茶叶,味道可香了。”

    她生怕菡溪被训斥,小声说道,“姐姐先回去吧,主子这里我伺候着就成。”

    菡溪也知她在为自己解围,勉强的笑道,“奴婢先退下了。”

    赵阅璋又何尝不知道她们心里的小九九,只是不想管罢了。到底是从小带着长大的丫鬟,她又哪里舍得训斥,平日里见她们在旁人那吃了瘪都心疼的厉害。

    说到底还是太意外了,跟踪“春洲”的事,她心里有着十足的把握,可这偏偏就出了事,叫她如何不气。

    “主子,岷青主管来了。”

    暇颖看着院门口站着的人,小声的提醒着。

    岷青年岁不大,办事却利落,如今这偌大的府中,除了自己,也就这少年郎能为主子分忧了。

    “叫人进来吧。”

    暇颖小步的走到门口,跟岷青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她要去准备晚膳,天色有些暗了,这个时候主子是不喜欢有人在身边杵着的。

    岷青穿着一身墨绿的袍子,他嘴唇有些干裂,脸颊被寒风吹的通红。他走近行礼,也没进屋,就弓着身子站在门口,说道,“长公主,小少爷的忌日快到了,您看该怎么安排。”

    “你带人去墓上看看,我便不去了。府中斋戒三日,你多带些人去,墓上有什么不妥的及时补上。府上的下人,年纪大的都遣了去,给些银钱,把卖身契毁了,也算是为我儿积德。”

    “奴才明白了。”

    岷青走后,赵阅璋才反应过来,这浑浑噩噩的过着,涪儿都已经离开这么久了。不知他孤身在外可还好,能不能吃饱穿暖。

    不知,待她的孩子长成少年郎时,可还会记得,京城深宅中,还有一位母亲在念着他。

    熹华宫

    岸月小产伤了身子,皇上让御医时刻候着,生怕她出了什么事。如今养的差不多了,脸色红润,还稍稍胖了些。

    她自从出事后一直没出过房门,整日里不是坐着就是躺着,骨头都快闲软了。

    皇上怕她再出事,派人把守着熹华宫,别说人了,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不算是什么大事,查了这么久,结果早就出来了,只是皇上想把事情压下去罢了。

    或许是心中有愧,皇上许久不过来岸月也能猜出来,这件事定是与皇后有关,也只有皇后才能让皇上包庇。

    到底是少年夫妻,情分深厚。

    可这男人啊,最是薄情,他顾及往日情分时,你就该安静,不然他狠下心舍弃你后,再无半分怜悯。岸月曾伺候在皇后身边,所以她清楚,孟婉清那人,或许能狠下心来,但是眼色,始终是差了几分。

    皇上给她铺的台阶,她不会下的。

    “娘娘,霍令过来了。”

    “本宫不见他,你也跟他说一声,最近别过来了。”

    岸月不满的说道,心中不由腹诽,这孩子太不识趣了,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现在熹华宫有多危险。皇上疑心重,不管是谁,要是入了他的眼指不定出什么事,她一直把霍令藏的好好的,可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

    “奴婢晓得了。”

    小丫鬟提着裙子出去了,没安静多久,岸月的大丫鬟就进来了。她手里提着一只小篮子,篮子里有几只山茶花,花开的很好,还带着水滴,十分娇艳。

    “娘娘,奴婢去暖房讨了几朵茶花,给您放在屋内可好?”丫鬟一边说着,一边将篮子搁在桌上,寻了一个翠青色玉壶春瓶将茶花插了进去。

    岸月看着她忙活,也不多话。平白无故的出去摘什么茶花,不过是个说辞罢了,可能是宫外有什么消息进来了。

    她有些不安,赵阅璋那么懂得明哲保身的人,如今冒着危险给自己传消息,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娘娘,那位说让您尽快把后宫的事处理干净,莫要让杂事阻了皇上。”

    丫鬟小声的说着。

    岸月“啧”了一声,抱怨道,“说的倒是容易,后宫之事错综复杂,本宫也不过是被水草缠住的浮萍,本就无所依托。她倒好,嘴一张便是给本宫出难题的。”

    她不满的抱怨,丫鬟只当没听见,以往便是如此,娘娘虽嘴上不满,但依旧尽心尽力的去做。现在也不过只是抱怨两句,出出心里的怨气。

    正如丫鬟所料,岸月念叨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去请一趟皇上,就说本宫总是梦魇,害怕得紧。”

    她也趁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皇上对皇后的态度,看看是自己这个新欢更得圣心,还是那个旧爱始终放不下。若是孟婉清更重些,那她倒要看看,究竟是多重的分量,皇上才能忍着她在后宫中胡作非为。

    帝王的宠爱和信任都是恩赐,正如徐丞相一般,皇上信他,这本就是恩赐,该谢主隆恩的。可他呢,在朝堂中结党营私,上下其手,皇上终是容不下他了。

    “娘娘,奴婢还有一言,斗胆请娘娘听一听。”丫鬟跪在地上,头贴在地面上,闷闷的说道。

    她是熹贵妃最信任的丫鬟,向来是最懂分寸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都知道,可这件事,她一定要说。

    这个秘密可能会让她丧命,但是管不了这么多了,叛主或许能活下去,可在这宫里,背叛过自己主子的丫鬟,再没人敢用。要她丢下如今的身份和体面,去当一个小丫鬟,那不可能。

    她是熹华宫的大丫鬟,那些不受宠的公主都要喊自己一声姑姑的。

    “你这是作甚,起来起来,本宫还能不让你说话不成。”岸月说道,伸出手抚了她一下,可她躺在床上不好用力,没把人扶起来。

    “娘娘您先听奴婢把话说完。”丫鬟始终不敢抬头看她,颤颤巍巍的说道,“皇后娘娘派人来找过奴婢,想让奴婢帮她办事。”

    “她说,娘娘您迟早会出事,因为您的身边,有个假太监。”

    假太监三个字她说的很小声,可岸月听到了。

    这三个字出来的一瞬间,岸月忍不住抖了抖。她看向跪在地上的丫鬟,吸了一口气,说道,“那你呢?”

    “娘娘!”丫鬟抬起头看了岸月一眼,她眼眶通红,狠狠地磕在地上,那声音砰砰作响,她无比坚定的说道,“奴婢始终是娘娘的人。奴婢怕她们收买别的丫鬟,便没有拒绝,只拖着。该如何做,奴婢全听娘娘差遣。”

    岸月看了她许久,无声的笑了,悠然的说道,“霍令曾教过本宫一句话,叫做‘千人诺诺,不如一士谔谔’,你可知道什么意思?”

    丫鬟茫然的摇头,小声说道,“奴婢不懂,还望娘娘指点。”

    “指点倒是说不上,本宫没那个本事。这句话说的是,一千个顺风倒的人,比不上一个忠心直言的人。本宫,希望你是那一士。你不会教本宫失望的,对不对?”

    “奴婢不会!奴婢决计不会背叛主子的,请娘娘放心,奴婢既然进了这熹华宫,就是娘娘的人了。”

    岸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地砖上有点点血迹,她看着挑眉,说道,“那就去吧,去皇后那里。你是个聪明的,也该看清楚,如今这后宫中,说话的到底是谁。”

    奴婢趴着不敢动弹,头上的那只手本该是轻的,却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被触碰到的地方,像是爬满了虫子一样,头皮发麻。

    丫鬟离开以后岸月松了一口气,她故意吓唬那丫鬟的。霍令是假太监这件事,孟婉清是怎么知道的?

    她有些害怕,事情败露后,最危险的一定是霍令,自己还好,左右不过是一死,可是霍令会怎么样,她不敢去想。

    皇上面对着那样的一张脸,心中会生出多少恶念。

    她不得不动手了,所有人,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不能留。孟婉清身边的所有人,以防万一,必须全部除掉,还有刚才那个小丫鬟。

    岸月看着轻摇的珠帘,慢慢地捏紧了拳头。手上还余留着那姑娘发间的触感,可是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入夜,皇上带着伺候的太监走进了熹华宫,守在门口的亲卫无声的行礼,面容冷肃,和这深宫格格不入。

    岸月坐在桌边坐着针线活,看见丫鬟匆忙进来后摇摇头,无声的说了句,“无妨。”

    她穿着素净的白衣,纤腰盈盈一握,长了些肉的脸圆润白皙,唇色淡淡的,像是初春刚刚冒出来的桃花。美人低头垂眸,葱白的手上捏着细细的针,灵活的穿梭在白布之上。

    手中的布绷子上是一个虎头虎脑的胖娃娃,娃娃的脸是空白的,他伸出双手,像是想要爹娘抱一抱。

    皇上进来就看见了这幅景象,心中不由一阵柔软。

    “爱妃,在做些什么?”

    岸月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的把布绷子藏到身后,眼眶通红的说道,“皇上,妾没做什么,闲着绣些小玩意罢了。”

    皇上皱着眉抢过她手中的布绷子,沉着脸对着外间吼道,“都给朕进来!”

    守在外间的丫鬟太监们低着头走进来,一个个跟鹌鹑似的,大气都不敢出。

    “朕说过了!照顾好娘娘,怎么会有这劳什子的东西!”他气的把布绷子摔倒了身前的丫鬟身上,冷笑着说道,“这次朕绕你们一次,若是再有下回,朕砍了你们!”

    一群丫鬟静悄悄的进来,又悄声的退了出去,好像进来就是为了听皇上发一通火。

    岸月知道,皇上这是做给自己看的,他心里有火不能冲自己发,就对着熹华宫的下人们发。

    “皇上,您别气。妾惹您不高兴了,妾该死。只是只是妾没有办法,这几日夜夜梦见我们那未出世的孩子,他大哭着问妾为何不要他妾害怕啊。”岸月跪倒在地上,捂着脸大哭道。

    皇上伸手扶着她,眉头紧紧的皱起,他沉默片刻,问道,“你说,你总是梦到那个孩子?”

    他的语气并不好,就像是扑食之前的猛兽,有着绝对的冷静和耐心,时机一到,他的爪子就会划破猎物的喉咙。

    一番争斗后留下的,除了满地的残骸,只有他成功后无声息的脚印。

    正如岸月和丫鬟说的一般,每个人都要认清,这后宫中说话的是谁。不管你的家族在大启何等的辉煌,只要进了后宫,你就得听话,得听皇上的话。

    那个男人从来不是不知道,他只是让这群女人在自己的手心中兴风作浪,在一方势大的时候,他就会像巨浪一样,将那人拍下来。

    “嗯,妾总是迷迷糊糊的,感觉那孩子就在身边。”岸月抽噎的说道,瘫坐在地上不去看他。

    她不知道皇上为何这般,只是这话一出口,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每个人都该是这样的,不断地说谎,从忐忑不安到心如止水,有人用谎言缠住了自己,是保护也是束缚,有人用谎言缠住了别人,有好心,也有恶意。

    皇上点头,却没有再说话,他弯下腰将岸月从地上抱了起来,把人放到床上后说道,“爱妃先歇着吧,朕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

    “妾省的,皇上别忙的太晚,早些歇息。”

    皇上离开后岸月躺在床上出神,丫鬟端了水进来给她擦脸,盆中撒着几片白色的花瓣,先是粘在帕子上,然后粘在了岸月的脸上。

    小丫鬟吓得一个激灵,她颤抖着伸出手,用帕子将花瓣擦去,说话的声音快要哭了出来,“娘娘恕罪,奴婢手笨。”

    岸月倒是不在意,摆了摆手让她退下。

    现在她很被动,消息要传进来太难了,她必须在孟婉清开口之前让她永远闭嘴。还有霍令,必须要出宫,不能再等了。

    只是霍令的秘密,是谁传出去的。

    当时给霍令净身的老太监是她的熟人,嘴严得很,他们十年的交情那个老太监不可能会害她。那除此之外,还有谁能知道霍令的秘密?

    霍令也是个聪明人,藏的很好,能近他身的人一定是他信任的。

    岸月眼皮跳了一下,她突然想起来一个人,霍令的义父,方禧!

    如果真的是方禧,岸月就不得不防了。方禧是宜桢最忠心的一条狗,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冒着得罪自己的危险去和孟婉清出卖自己?

    宜桢的把柄全部在自己的手上,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或者说,孟婉清到底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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