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7.第七十七章

作品:《宜嘉公主

    孟婉清跪在蒲团上瑟瑟发抖,她始终不敢相信,皇上真的对她下手了。明明明明她手上有皇上的把柄!

    赵仁骥他怎么敢?!

    “赵仁骥!你放我出去!”孟婉清爬到门前疯狂的拍着门,她不能就这么认命,她要出去,只要出去了,赵仁骥就再也奈何不了她!

    她得去找赵阅璋,赵阅璋会帮她的,赵仁骥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个狼心狗肺的负心汉,不会有好下场的!

    “砰!”锁上的门像是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孟婉清被这变故吓住了,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怔住片刻,然后歇斯底里地拍门,“是谁!是谁在外面!快放本宫出去,本宫是皇后!本宫是皇后啊!”

    “本宫,本宫是皇后”孟婉清哭的梨花带雨,穿着单薄的衣裳,冷的嘴唇发紫。

    狂怒之后是止不住的心悸,她真的,完了吗?

    “皇后娘娘。”

    孟婉清猛地回神,听到门外的叫声,愣愣的答道:“本c本宫在这。”

    “皇后娘娘,奴婢的主子让奴婢来跟你说一声。”说话的人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初春时的第一缕阳光,和煦温暖,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说什么?你主子是谁?”

    门外那人轻笑了一声,说道,“奴婢的主子是皇后娘娘的旧识了,主子让奴婢跟皇后娘娘说,她的东西,别人一尺一寸也拿不得,否则,是要烂手烂脚断舌头的。”

    “嘶—嘶—嘶—”门口那人像是用手在抓门,那声音听得孟婉清难受极了。可一时的恐惧让她忘了发作。

    小佛堂里阴森森的,没有丫鬟伺候,没有灯笼,只在抄佛经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烛台,里面插着一只婴儿手臂一般粗的红烛,那红烛烧了大半,烛泪从烛台溢出来,滴的到处都是。

    只那星点的烛火,根本不足以照亮偌大的小佛堂。

    不过也不需要照亮,小佛堂大是大,却从没人好好地转一转,大都是被关在这里,没人会大着胆子进去里面看,去看那写满佛经的布帘后面有些什么。

    孟婉清像是被丢上岸的鱼,只知道张着嘴喘气,可依旧难以驱散那从灵魂深处升起的恐惧。她原本是靠在门板上的,却一点点的挪开,好像不离开,门外那人就会破门而入,将她吞吃入腹。

    她不知门外是谁,只知道,来者不善。

    “皇后娘娘,奴婢,还会过来看您的。天寒,万万保重。”那人轻笑着说道,然后匆忙的离开了,孟婉清听着那越来越远的脚步声,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将紧紧捂着嘴的手拿下来,浑身颤抖的喘着粗气。眼泪从瞪得浑圆的眼中流出,像是关不住的猛兽,争先恐后的四散逃命。

    孟婉清的脸上没有悲痛,只是惊恐着一张脸,那泪,好像没有任何意义,又好像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

    “赵仁砺回来了。”

    孟婉清失神的说着,然后愣愣的念叨着,“赵仁砺没死,他回来找我了赵仁砺回来找我报仇了。”

    “不是我,东西不是我拿的!不是我,在赵仁骥那里,东西在赵仁骥那里,不要找我,跟我没有关系!”

    赵阅璋冒着小雪出门,去了一趟济春堂,她听闻济春堂新来了一个大夫,医术很是高明。她想带菡溪去看看,若是治好了,也算是有了个帮手,不然只有暇颖一个人,终归是不够差遣。

    暇颖追到门口,才堪堪把人拦下来,她手上抱着两件斗篷,一件玫红团花纹的,一件鹅黄绣花鸟的,两件斗篷都很厚实,边缘订了一圈雪白的兽毛,只看着就暖和。

    “主子,慢些走,奴婢找了两件斗篷,您看看穿哪件?”

    赵阅璋翻看着,有些奇怪的问道,“今年新做的?”

    “嗯,新做的,用了上次安南王送过来的兽皮。”

    赵阅璋接过玫红的那件披上,牵着菡溪的手,说道,“我们先走了,暇颖你看着府里,有什么事就差人到济春堂找我。”

    “主子您去吧,府里有奴婢和岷青主管,出不了什么事的。”暇颖抱着鹅黄色的斗篷,平静的说道。

    只不到一年的时间,暇颖变得越来越老练,做事利落,待人接物揪不出半点毛病。也算是因祸得福,让她成长了一次。

    雪下的不大,今天也没有刮风,天气不算冷,特别是赵阅璋和菡溪都穿的很厚实,所以并不冷。赵阅璋没有坐马车,而是一路牵着菡溪,慢慢地走在京城的街上。

    周边的小贩穿的或许华贵,或许破旧,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那一张张脸上,是喜悦的表情,赵阅璋看的开心,这就是大启,是京城,这些,是她赵家的百姓。

    他们这一群人,主子c丫鬟c侍卫,一共十几人,丫鬟撑着伞护着赵阅璋和菡溪,丫鬟的后面,又是五大三粗的侍卫。

    这样的人,周围的商贩一看就是贵人出行,行人远远地避开,为他们空出了一条路。大人们拉着小孩的衣服将他们扯到一边,还伸手捂着孩子的眼睛,就怕他们胡乱打量,惹恼了贵人。

    可就算这样,也有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落在赵阅璋身上。

    京城的达官贵人不少,可这样不乘轿子不坐马车还带着一群下人的,实在不多。一般贵人逛街不会带太多人,顶多一个丫鬟一个侍卫,这样十多个人一起的,反倒是罕见。

    赵阅璋虚虚的拉着菡溪的手,她的手那么的凉,菡溪的手却热热乎乎的。

    她穿着的裙子,用料是顶好的,现在走这么一遭,拖在地上染的黑乎乎的。赵阅璋不甚在意,反倒是看着远处一位叉腰骂街的妇人说,“菡溪,你可知道前头有什么?”

    “有什么?主子和奴婢说说吧,奴婢看不见呢。”菡溪温温柔柔的说道,那声音比起夏夜里扰人的蚊虫大不了多少。她因为陌生环境的恐惧在这句话中消散,只隐隐觉得,主子或许是想和她说说话。

    不远处正站着一个富态的妇人,她穿着藏青色的长裙,腰间系着的腰带本该是白色的,现在却是带着汗渍的黄,看得人恶心。

    腰带紧紧地系着,却没能勾勒出动人的腰身。她满脸横肉,言行粗鄙,身边那个矮小瘦弱的男人却一直弓着身子陪着小心。又是端茶又是递饼的。

    妇人正在和隔壁摊卖胭脂的妇人争吵,那卖胭脂的妇人生的柔柔弱弱的,一张面皮白的吓人,唯独那声音,刺耳的很。她冷笑着拿着钱袋,那张脸上写满了市侩与精明。

    赵阅璋看的正是这样一幅场景,想的却不是这两人的纠葛。她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久到如果不是自己出来这么一遭,就永远不会想起的事。

    “菡溪,本宫问你。二十年前,你其实见过傅四娘对不对?仁墨的生世,并非你听来的,对不对?”她收拢五指,将菡溪那双暖和的手紧紧地抓着。

    她将她们四人视作姐妹,可她们未必会如姐妹那样对她。

    明枝心比天高,为她办事始终存有私信,相较于忠心,对她更有诱惑力的,是自己的贴身丫鬟给她带来的一切。

    晴悦,说她一心为自己也不对,她行为莽撞,做事不细心,好像从未和自己交心。

    菡溪为人温和,做事细心,却太过心善了。她很早就怀疑过,菡溪的心不在自己这,所以她想把菡溪送走,不管是谁留在她身边的人,菡溪都得走。

    至于暇颖,赵阅璋虽不器重她,却最信任她。

    暇颖有很多缺点,但是无疑,暇颖心里只有自己一个主子。

    当初菡溪带着暇颖离开的时候,赵阅璋毫不知情,在她心里,要离开的明明是菡溪和晴悦。她知道明枝在这当中动了手脚,却一直不提,因为相比较看不清的菡溪,她更放心比明枝放在身边。

    只是没想到,她不切实际的怀疑,会有一天变成真的。所以说啊,每个人有千百种心思,谁都猜不透的。就算这个人站在你面前,把她一字一句的说给你听,你也不知道下一刻她是否还是这样想的。

    那颗怀疑的种子,藏在心里十多年都没有生根发芽,乃至菡溪说出仁墨的身世的时候,她都没有怀疑,今天却因为两个妇人的争吵回忆起以前的旧事。

    毫无关联,说出来叫人发笑。可她就是这样的人,想的多了,忘得也就多了,总会时不时冒出头来。

    菡溪是从小就在她身边长大的,大了她三岁。

    赵阅璋五岁那年,傅四娘被困于雀台。在这之前,傅四娘是她皇叔的王妃,她唯一一个皇叔,皇叔唯一的女人。

    那年的菡溪,八岁了。

    菡溪的手抖了一下,她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牵强的笑,“是。在来到主子身边之前,奴婢是平宣王府的家生子。奴婢的爹,是王爷的书童。”

    “那你为何会到本宫身边伺候。”

    “因为因为王爷知道王妃的身份,所以才把奴婢送走。奴婢曾听爹说过,王妃是妖怪,杀人不眨眼,最喜好吃婴孩”她说完顿了一下,几乎是用气音在说,“奴婢真的见过王妃吃人。那是一个小婴儿,哭的声音小小的那之后,王妃进了雀台。”

    “王爷亲自用链子锁着她,派人将她关进去的。只是那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王妃怀了孩子。就是如今的祝王,祝王刚生的时候,天降异象,王爷那时候卧病在床一年有余。他进宫求先皇救那孩子一命,先皇这才派人将那个孩子抢了回来。”

    “主子,或许有件事,您该知道。”

    “何事?”赵阅璋早已被事情的真相击败,如今只能愣愣的回话。她修剪的圆润完整的指甲扎进肉里,却没有半分真实感。连那痛,都若有似无的,像是一场荒诞至极的梦。

    好像下一瞬,她就会捂着跳动不停胸膛坐起来,看着满室的黑暗庆幸。

    她心中有了猜测是一回事,如今被这么□□裸的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至于菡溪要说的另一件事,赵阅璋有些犹豫,或许她不该听,不能听。她赶在菡溪开口之前阻挠,笑着打趣,“若非本宫今日自己问,你可瞒着本宫不少事呢。”

    “主子,陛下他,并非先皇亲子。他是王爷的血脉,和祝王,是异母兄弟。”

    菡溪看不见了,所以看不出赵阅璋脸上的挣扎,只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她很早就知道的真相,亦或是,很多人很早就发现的真相,但是没人敢提。

    因为那个人,已经是大启之主了,他们可能没有说出那个秘密的命。

    不过,这件事,或许连皇上自己都不知道。他的逆鳞一直是自己并非嫡子,哪知,他竟不是先皇的孩子。

    赵阅璋后怕的手都在抖 ,赵仁骥,是她一手推上去的。这件事若被有心人知晓,定是连她也落不得好。现在就要看,有谁知道这件事了。

    她这么问,菡溪丝毫不隐瞒,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太后娘娘c先皇c傅四娘。还有敛花容的姑娘们应该也有知道的,先皇曾下旨,若是皇上登基,退位后不得入敛花容半步。”

    这话,明摆着在说赵仁骥的血统不正。可,为何她没有得到半点风声?就连念一也没说过,难不成,念一

    赵阅璋深吸了一口气,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菡溪,你今日自己去济春堂吧,本宫去祝王府一趟。”她急着和赵仁墨商议此事,原先顾及太多,始终不好对赵仁骥下手,如今,也再无那些顾虑了,让他在皇位上坐这么久,已然是恩赐。

    菡溪抓住她的手,原本想说些什么,终归是没说,只点了点头,叮嘱主子路上小心。她原本该叫主子一同去的,主子虽自己没发觉,她们却是发现了,这两年来,主子身子差了许多。

    虽说不常病倒,可一病就是一月余的功夫。

    可这话,她不敢说。当奴婢的,是没有资格去改变主子的心意的。

    只是她不知道,世间一切,早已有了自己的命数,一念之差,一步之间,是深渊c是地狱,也可以是天堂,是桃源。

    而她赵阅璋,是在一步之间,迈进了地狱,将自己埋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没人能拉着她出来,没人敢把她拉出来。

    菡溪也曾在无尽的悔恨与痛楚中活的疲倦,当初,要是自己强硬一分,缠着主子不让她离开,那该多好。是不是那样,就不会有夜深时那压抑的哭泣。那双无比渴望伸出去的手,不会努力的克制着,背在身后轻轻的发抖。

    明明她的殿下,离心中的桃源只有一步,却像是隔着大启的半壁江山,摸不到,触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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