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谷母去世
作品:《岁月又经年》 王英走了,谷母日夜吃不好睡不好,身体越来越差,整天地咳嗽竟吐出了血来,后来就躺在床上都不怎么下床了,一日三餐全靠李叶兰伺候。第二年冬月七号,兆盛他们在谷家峪的姑婆死了。听到信的时候是在晚上,家里就兆盛和李叶兰,还有躺在床上需要照顾的母亲。兆盛犯难了,他想叫李叶兰留在家里照顾母亲,可是李叶兰简直跟撒泼似的,说兆盛要出去她也不留在家里。兆盛心里难受,他没想到李叶兰竟这么不通情理。
在家里跟李叶兰吵了几句,躺在床上呕气,烟是一根没停一根地抽着,到了后半夜,有点迷糊了,不想烟头掉在床里差点把被窝点燃了。幸亏李叶兰被刺鼻的糊了的焦臭味给弄醒了,一看床上有火光,浓烟滚滚,当时就吓得锐声尖叫起来,把被窝拼命地踢下了床。兆盛被叫声惊醒过来,地板上的被褥已经起了明火,他赶紧起床把火踩灭了。好好的一床被褥就这样被兆盛的烟头给烧了,李叶兰心疼得厉害,把兆盛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二天清早李叶兰就给谷母煮了点粥,放在了她床前,叫她饿了自己舀来吃。兆盛和李叶兰没吃早饭就出了谷家峪。
到了谷家峪,兆盛和李叶兰正准备去吃饭。满达一见着兆盛就喊开了。
“三宝三宝你来了,快些快些。快没有烧火柴了。帮忙劈点柴去。”
“我还没吃饭呢。哥!”
“吃饭,吃饭,我会忙得要死,你就晓得吃饭。姑婆小时候对你那么好,现在过世了,叫你劈点柴火,你都推三推四,你的良心喂狗吃了还是怎么了?啊!”
兆盛被他这一通骂的尴尬,径直去劈柴去了。满达就拿起碗筷坐下来跟人喝酒吃饭吹牛皮。
主事的督管转到这里来了看到满达在跟人吹牛皮,眉头一皱“满达,你的柴禾劈完了?”
“都管啊,你放心吧,现在我三宝在替我劈,等我吃完饭就接着劈。”满达解释道。
“算了吧,你三宝在劈了你去就别劈了,等下吃完饭了带几个人把路上那堆瓦渣子铲掉吧。”督管说到。
满达说:“没问题,我吃完饭就叫人去。”兆盛一碗饭吃了老半天没见下去,桌上的菜硬是下去了一半。
兆盛劈完了柴火正准备去吃饭。满达跑过来带着酒气说:“三宝三宝你快些去,你快些去带几个人把那几堆瓦渣子铲了倒掉。”
“我饿了!你等我吃完再去吧。”兆盛摸着咕噜咕噜直叫的肚子,刚劈完一堆柴火他有点累了。
兆盛愤怒地骂到。“吃饭吃饭,你干完了再吃会饿死?你没看见大家都在忙吗?那堆瓦渣子挡在路上多碍事。你一天到晚脑子里想的些什么东西!”
兆盛忍着气又叫了两个人去铲瓦渣子。
满达从这里转到那里从那里转到这里。不想撞到了督管。
“满达,瓦渣子铲得怎样了?”
“差不多了,我来跑一趟茅房。”
“哦哦。那你等下忙完了,去尚屋洛去请一下学问过来开坛做道事。”
“好好!我等下就去。”
兆盛把瓦渣子铲完了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几个人洗了洗手,拿起碗筷坐下来吃饭。刚扒拉了几口,满达又过来了,他一见兆盛在吃饭,盛气凌人的数落道:“三宝,这个时候了你还到吃饭啊你,你硬一天到晚只晓得吃饭是不是?那么多事你不晓得帮到去做,你看人家都忙成什么样子了?你赶快到尚屋洛去把学问幺幺请来。”
兆盛猛地站起身来,叭地一声,手里的碗让他愤怒地摔了粉碎,双手紧捏拳头,两只眼睛瞪着满达,铁青着脸面,那样子像是要吃人似的。
“你!”满达见这症状打了个冷战,“你哪门地?光吃饭还有脾气啦?你给我发什么狂!碗都让你摔了,碗不要买钱吧!”
旁人在一边帮着兆盛解劝。
“满达你说你,又不是督管,操这么多心干什么。让你三宝先吃饭吧。吃完了再去也不误事。”
满达余怒未消,冲那人说到:“你硬只图讲得痛快,那么多事情要忙,我不帮到安排,督管哪门管的过来。”
兆盛顶道:“我见到你个鬼的,你就只晓得安排我!老子一个上午没休息,吃碗饭你还要当着这么多人讲我!你是个莫得人你是?”
督管在远处看到满达和兆盛在吵架,赶紧跑过来。“你们两兄弟不嫌乱啊,消停消停好吗?满达我不是叫你去尚屋洛去请你学问幺幺的吗?你怎么还不去?”
“三宝,太没良心了,我叫他多帮到做点事,他还跟我发脾气。”
“安排事有我勒。你快去吧。”
满达这才不说话,一个人去尚屋洛去请学问了。
两天后,王英得到信赶回来的时候,满达c兆盛c叶兰c兆贵c映红还有小印宇c小尚峰都等在路口接她。
王英一下车,满达挤在最前面帮拿东西,“大妹你终于回来了。”王英简单地应了后,看了看他们,他们个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脚上穿的解放鞋没有一双是好的,印宇连鞋都没有穿。兆贵拄着跟竹杠,别人都瘦的不行,就他整个人显得有些浮肿。王英有点难受,到店子里给他们每人买了一双解放鞋。
李叶兰背在一边,“大妹,大妹,你莫跟二哥买,二哥懒得要死。”
王英没有理会李叶兰。
三天过后,丧事办完了。王英和他们进了核桃湾,她要看看母亲再走。
来到谷母房前,一进门,王英被眼前的样子惊呆了。谷母在床里睡着了,满头银发下是一张瘦得可怕的脸,整个人蜷曲着成团状,床边的一把椅子上放着一罐稀饭。一股让人难闻的尿骚味冲鼻而来,王英伸手一摸,床里全是湿的,被褥冰冷冰冷的,冻手。薄薄的棉被连棉花都没有多少。房间后门也没有,就用两块板子隔挡着,冷风从缝里钻进来在屋里面呼呼的,直刮得王英脸上生疼。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谷母被王英吵醒了,她看到床头站着一个生人,眨了眨眼睛,定睛一看是自己家的大妹。吃力地挣扎着想坐起来,伸出手来探王英。谷母的手完全就是一副皮包骨,几乎很难想象人居然能瘦成那样,她身上真是拿针都挑不起来一点肉。
谷母看着泣不成声的王英。伸手摸着她说:“你回来啦!你回来了我也就能闭眼了。”
“妈,说什么呢您!”王英用衣袖把眼泪抹了又抹。
王英到处找钉子和板子把后门钉上了。屋里稍稍暖和了一点。她又抱来一大捆干稻草,把谷母床底下湿稻草全部拆出去,干净干稻草全部垫好。
做完这些后,王英噙着泪问李叶兰:“三嫂,家里还有多余的棉被没有?拿一床给妈盖上”
“没有,没有”李叶兰瓮声瓮气地说。
兆盛在一旁不敢说话。
满达倒是不嫌热闹,“我的好妹子啊,他们是没有了,兆盛前几天在床上抽烟还烧了一床厚厚的被子哩。”
忍无可忍的王英骂到:“你们该让雷公一个炸雷打死才解气。你们的被子有拿来烧的,就是没有拿来给咱妈盖的吗!雷公怎么不一个炸雷劈死你们!”
第二天。大雨。
王英上两水口给谷母买回来两套厚实的棉被。
谷母跟王英说她想吃鸡,今年家里养的鸡不知怎的全都死了,她卧病10个月硬是没怎么吃到过鸡肉。
王英得知她大舅家喂了鸡,从核桃湾下来走到田湾大舅家里。
她哽咽地对大舅妈说:“大舅妈,我妈她想吃鸡肉,我想买只鸡回去给她吃。”
“市场上的鸡是饲料鸡,卖6块钱一斤,我这个鸡是正宗的土鸡,你要给八块钱一斤我才卖。”
“我妈说她要吃到了鸡肉才能闭眼,你多少钱一斤我都买。”
大舅妈捉了一只母鸡,拿出一把称把鸡称过了。
“两斤四两,就算两斤半,八块钱一斤,一共20块钱。”
王英把鸡买了回去。自己烧开水,自己杀,自己拔毛谁也没去管。王英把鸡炖好了以后端进去,谷母这时候只喝了点汤,肉一块也吃不下去。
这几天,王英随时都像要吃人似的,家里没有人敢惹王英。只有不到四岁的印宇,看到王英炖了鸡肉。颠颠地跑过去抱着王英。
“大姑,我要吃鸡肉。”
王英啪的一下给了印宇一个大嘴巴子,“吃吃吃,给我滚出去!”
印宇捂着脸哭了起来。
谷母赶紧叫王英不要对小孩子发脾气。看着印宇脸上的巴掌印,王英心疼地自责不该打他。他把印宇拉过去,把鸡肉端给他说:“好印宇,别哭了,大姑给你吃鸡肉啊。”
印宇立马就不哭了,拿起碗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晚上,王英跟母亲睡在一起,谷母虽然病重,但是一点都不糊涂。她给王英一件一件地讲着这几年发生的事。
“我以前最疼的就是我的那两个兄弟,国泰当大队长的时候有什么好处我都是想着他们。就说你们小时候那几年村里日子都不好过,咱家里还好一点,我那两兄弟家里不好过,我还想着方的接济他们,你爸也拿家里的粮食接济外面坪里的老七,到后来我们自己家也过不下去了,饿得吃山上的野菜,树皮,吃大谷糠。后来家里好过些了,他们过得苦,我也常常偷着接济他们。国泰死后,家里光景越来越差,我不能帮到他们什么了,他们渐渐的也就不常来家里玩了。我在床上躺了有十个月,他们没有一个来看过我的。我想吃鸡肉,跟三宝说了好多次。三宝去找你大舅他们,你们大舅非得要八块钱一斤,少一块钱都不肯卖。把你三哥气坏了,当时笑嘻嘻的。忍了两个多月后,晚上偷偷的把他们家狗放进鸡圈里去咬死了好几个鸡,顺手偷回来两只给我吃。他们还以为是狗自己挣脱了绳子干的。今天我要你去买鸡,不是我非得要吃鸡肉,而是想让你看清楚他们是什么人。我算是看透了,什么亲的热的,你好的时候他就找你,你要是哪天不好了,他们根本不认得你是哪个。”
王英听了愤愤的。“我去年走的时候不给映红留了一千块钱,给三哥留了五百块钱吗?他们还时常这事那事地要我给他们打点钱过来,可他们怎么就能这么心狠啊,连只鸡都不买给你吃。”
“唉,这事我知道。怪不得他们,家族命运衰败,财一点都聚不起来。映红那,一千块钱是钱,可是也经不住大灾大病啊。你知道,映红她生了一场大病,落下了羊癫疯的病根,时不时地就倒在地上过生抽搐,口吐白沫,为了治病她硬是把一千块钱花了个顶掉精光。尽管是这样,她也还是常常买这买那地回来看我。有时候见叶兰伺候我伺候的不周到,还会跟叶兰吵闹。再说你三哥吧。他是不舍得花钱,可是你大哥不喜欢着家,老在外面打牌,赢了钱一壶酒,输了钱不撒手。还总跟人说,别看他喝酒,他喝酒的钱全是打牌赢回来的。可是别人哪里知道,他输了的钱还要逼着你三哥去还,你三哥是心软啊。为这李叶兰没少跟你三哥吵架。”谷母吃力地说着。
“别人家的兄弟姊妹是要多团结有多团结,我们家的兄弟怎么就知道窝里横!别人家的光景是越过越滋润,怎么就咱们家越过越难!妈!这些年你受委屈了。”王英又哭了。
“傻妹子,你哭啥。你知道,这十个月来,我把眼泪水都哭干了,反倒看清了很多事。家里光景越过越差,也不是我们家缺有干劲的人。虽然你二哥是废了。他有病在身,干不了重活了,整个又很骄傲,脾气差得要死,喝了酒就发狂,做道师也没人愿意请他。你三哥三嫂一天从早忙到晚,要供四个人吃喝。你大哥唉!干自己家里的活总是斤斤计较,给寡妇家里干活却整天劲鼓鼓的。今年秋天天气不好,晒苞谷的时候,一场暴雨下了下来。当时你三哥他们到山里去了,满达在家里,就眼睁睁看着那雨把苞谷给淋湿了,也懒得去帮着收一下。这一场雨直下了十多天,被淋湿的苞谷全部都烂在仓里了。我真不知道我怎么就生了他这样的人来了。”谷母说到这剧烈地咳嗽起来,王英赶紧叫谷母别再说了,好好休息。
谷母说她有点饿了,王英赶紧起床跟剥了一根香蕉,想喂给母亲吃,可是母亲连张嘴都很吃力了,根本吃不进嘴里去。王英把香蕉扔到一边,再剥了一个橘子,将橘子捏出汁慢慢滴在母亲嘴里。母亲直说说好吃好吃。
第二天,谷母床上又湿了一片,王英给谷母换下了衣服,垫上干稻草,给谷母煮了红糖绿豆粥喝。
王英怨恨李叶兰让母亲睡湿床被,屋里透风也不钉一下。
对此谷母显得很淡然,“我也能想得开了,老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从我卧病以来,除了兆盛,其他几个儿子从没有给我端过一次饭,倒过一次恭桶,更别说换一换湿稻草湿床单的了。他们都说这是姑娘家做的事。叶兰刚开始伺候还行,尽心尽力伺候了个把多月。到了农忙那会儿,每天早出晚归地,累得腰都挺不直了,这时候她就显得不耐烦了。时不时地背着就骂我,一有不顺心的事就发脾气。后来我小便失禁了,床里是经常的湿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刚开始我自己都闻不下去。她说话就越来越难听了,都不背着我了,进进出出嘴里念个不停,‘过尽的个老不死的活着只晓得磨我’我不知道哭了多少次,流了多少眼泪水,到后来我连眼泪水都流干了。小妹有时候过来了我就告状,她听到你嫂子是这样骂我,跟她闹的只差把屋顶给掀翻了。一点用都没有。小妹就把三宝拉到床前当着我的面数落他,说他没有良心,说他该遭雷劈,说一定要他管管嫂子。他忍了很久不说话,后来忍不住了说了一段话。‘管?你以为我不想管,我怎么管?你嫂子可是个什么聪明人,懂道理的人?你是好人,把我们骂得痛快了拍拍屁股可以走人,伺候咱妈的事终究还是落在你嫂子身上。你知道她一天有多累吗?’你三哥说的那些话,我听着难受。没等你三哥把话说完你小妹就骂他只知道疼老婆怎么也不心疼一下自己的妈啊。反倒是我听他这么一说,慢慢的也就想通了,再后来不管叶兰再怎么凶我我都忍着,毕竟她虽然凶我。,可该干的事还是肯干。这个后门是我热天的时候老喊热,她把门给我打开了我还是喊热,我就是想让你嫂子给我扇扇风,可是她没反应过来,气呼呼的两斧头把门劈了。还对我说这回还热她也就没办法了,我当时那个心疼的啊。秋天来了,我又喊冷,可是门早被她劈了当柴禾烧了。她听得烦了,就让兆盛抱怨,说我时喊热一时喊冷,尽折腾她。你三哥就去求二哥,让你二哥进来帮着做一扇门给安上,你二哥倒是进来了,晚上喝了点酒后安排起来了,对他们说,‘怎么样?你们到底还是有求我的时候吧。兆盛你负责给我打下手。满达你明天负责背六根三米长二十公分直径的圆木过来。你三哥二话不说。你大哥可不依了,他说兆贵是个什么东西,也来安排起他来了,凭什么就要他出力气,三宝就打下手。他不干。你二哥和大哥谁也不让谁,当场就打了一架。你二哥就赌气出去,谁也劝不回来。后来没办法了,你三哥就拿了两块板子给钉着了。大妹啊,你千万别怪罪到他们。”
王英噙着泪答应了。
第二天晚上。谷母跟王英谈到了那时候把王英逼得离家出走的事,谷母问王英恨不恨她,王英说不恨。
从小谷母就偏袒4个儿子,觉得养女儿迟早都是别人家的,嫁出去的女就是泼出去的水,只有儿子才是自己家的,才会给自己养老送终。4个儿子偷懒不干活,她睁只眼闭只眼,活全叫王英和映红去干,映红最小谷母还没怎么她,王英稍大一点,活没干完谷母就拿王英出气。王英从小被打,一受不了就跑出去,在外面饿得不行又硬着头皮回来。
那时父亲国泰还好,虽然也不护着她,但他只叫几个儿子干活。
再后来,四哥兆昌被父亲送进了监狱,三兄弟仗着自己大了,渐渐不太听国泰招呼。没事的时候,他们在家里下象棋c下打三棋c看书。到吃东西的时候,比任何人都吃的快。有事干的时候,就躲到田湾去完去了,家里什么活儿都给王英和映红留着。要是王英和妹妹没把活干完,害他们被国泰骂了,这时候王英和映红就得挨他们一顿毒打。谷母疼她的几个儿子,看到几个当哥哥的打妹妹们,从来不呵斥满达他们。
王英打小心中最恨的就是满达,还有兆贵。这两个都是自家的活躲着都来不及,别人家的活抢着干都怕落了后。他们回去了在家里比力气,两个谁也不服谁,有一次差点把王英给气死。
他们一回到家就一人搬把椅子坐下来。
兆贵说:“唉!今天累死我了。我帮大舅背了十梱柴禾。”
满达不屑一顾,“那算什么,昨天二舅还说我力气大勒,说我一次能背两百多斤,比他都厉害。他背一梱柴都只一百多斤,我给他背的时候每次都加到了两百多斤勒。”
兆贵哼了一声:“比我狠些啊?有本事明天去大舅家比一比,看哪个力气大些。”
满达腾地站起来,手扠在腰上,“比就比,我还怕你莫?”
说得正起劲,国泰从后山回来了。见着他们就骂,“冬天快到了,老子叫你们到山上砍些柴禾回来预备着下雪天。你几个吃了家饭拉野屎的东西,一天到晚人影都看不到了!”
满达他们被这么一骂,心里不舒服。等国泰走了,逮着王英就打,一边打一边说,“冬天都快到了,屋里一根柴禾都没得,你还有时间在这玩!我叫你玩!我打不死你!你硬是想把屋里的人都冻死是吧。”
王英从小被他们打到大,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一次。家里面的事都赖着她活,这几个哥哥还要攒着力气给别人家干活,吃这一顿打王英心里面是恨得牙根直痒痒。
三哥在王英眼里虽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喜欢偷懒去田湾找梅儿外公下象棋,但他不会为了几句好听的话给别人肩挑背扛,家里的活他多少还是干一点。兆盛喜欢看书下棋,不喜欢干活;满达和兆贵就是喜欢跟别人家干活,只要是跟别人干就有劲,跟家里干都不行,干不了。
饱受欺负的王英不愿呆在家,14岁就跑到熊家坪的姑姑家里赖着不回去。在外面呆得久了国泰出去接她,她哭得那个伤心啊,想想回到家里确是难过,国泰终于不忍,但是也不许她在姑姑家白住,叫王英的姑姑给了她一块地,让她自己种地,自食其力。除了跟着姑姑家吃,耕地劈柴什么活都干。用王英的话说,这段日子她过得舒舒服服的。
王英在姑姑家一待就是三年。八七年,国泰去世了。这年王英17岁了,如花的年纪,长得标标致的。坪里有个叫童儿的人,看上了她,没事老喜欢在她面前献殷勤。这童儿长得人模狗样的,三年前王英刚到姑姑家的时候,他就像个小霸王,老是欺负她,过份的时候夜里把她地里刚种好的土豆全给糟蹋了。王英一点也不喜欢他,看到他都感觉别扭。
鬼精鬼精的童儿才不管王英不愿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直接一份彩礼到了核桃湾。王英早防着这一手了,好些日子以前就跟母亲明确表示拒绝童儿的意思。
“润五不中意你,说你没干过几件积德的事。你走吧。我女儿嫁谁也不能嫁你这种人。”谷母当即就表态拒绝。
哪知童儿不死心,又找满达说情。
满达不乐意地说:“我妹子可是不中意你!这事难办呐。”
童儿见满达没有一口回绝他知道事情许是有个盼头,“满达大哥啊。这事还能由着她?父亲辞世,长子为父。只要你和你母亲乐意了不就成了嘛!”
满达眉头皱起来,右手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这事我妈不很乐意。难办得很呐。”
“都说满达大哥是谷母最喜欢的儿子,她还能不听你的?还要劳烦你一定帮帮我啦。”童儿把一包大重九的烟塞到满达兜里。
满达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叹了口气。“不是哥哥我图你的好处,你说当哥哥的能不盼着妹子有个好归宿?只是唉!算了,烟你还是拿回去吧。”满达嘴里说着,手是插在兜里一动没动。
童儿赶紧按住满达的手,“满达大哥,你就是太心疼你妹子了。你放心吧,我娶了她一定会对她好的。”
“可是”满达还在可是。
童儿也皱起眉头了,“满达到底还想干什么?”
满达可是了半天见童儿实在不开窍,脸拉了下来,“哼!就只听我妹子说你不是个好东西,我岂能委屈了我妹子嫁给你这样的人。”说完转身就走。
“满达,我的烟!你拿了我的烟!”童儿喊到。满达哪里还理会他,头也不回的三两步就在拐角处消失了。
童儿怏怏地回了家,父亲问结果咋样,他一脸无奈,“赔了夫人又折兵。她母亲是不同意,我又求她大哥帮我说好话。她大哥一开始虽不同意,但没有拒绝,只说事情不好办,后来可是了半天,突然就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不理我这事了。还白搭上一包大重九的烟。我看这事没盼头了。”
他爸听完哈哈笑了起来。“傻儿子。这事才有盼头呢。她大哥可是了半天是想你主动巴结巴结,给他把好处给足了。”
童儿听完如梦初醒,手往大腿上一拍。“是哦,我怎么这么蠢啊。哈哈。”
于是连着几日,童儿把满达请出去好吃好喝伺候,满达一边吃着一边说这事挺难办的,不过看你这么会来事,我也就不担心我妹子跟着你会过苦日子了。”
“那是,你妹子跟了我,我一定宠着他。”
满达私下里收了童儿很多好处。终于肯帮着说话了。
他跟谷母商量起来,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亲国泰到了也没有抱到孙子,都是因为现在家里穷了,要是把王英嫁出去收足了彩礼钱,那就能讨个老婆了。
谷母还在犹豫,满达说:“你甭管润五她愿不愿意,童儿对她好不就是了?养个女儿迟早都是别人家的,你管她那么多干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咱妈你不是盼着我们王家断子绝孙吧。”
这么一下子,把谷母堵得说不出来话了,默许了满达的意思。
王英知道家里为了彩礼钱竟然要让她嫁给她最讨厌的人,多年的委屈涌上心头,心一横,从家里跑了出去。流浪在外,不知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要是说,她心里从没怨恨过母亲,那是假的,现在母亲成了这样,她就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些了,就说了一些宽慰的话让母亲心安。
第三天晚上。谷母感觉身上疼,王英一会儿给她慢慢翻个身,刚翻过来,没过一会母亲又要翻回去,折腾了好半宿。谷母叫王英把她抽起来坐一会儿。王英吃力挪动身体轻轻地把母亲抽起来费力地抱在怀里。
谷母对王英说:“你真操心。你回来了,我就是死了,我也闭眼了。”
王英鼻子一酸带着哭声说:“妈,别说这些。你说这些我心里难受。”。
“你放心,我走得很好。我,我现在,我很幸福,你放心吧,我什么都不牵挂了”伸手去摸王英的脸,话没说完,手掉了下去。
王英赶紧抓住母亲的手,“妈!妈,你怎么啦!妈,你醒醒。”
谷母没有反应。王英把手伸到母亲鼻子处。没气了。
王英吓得手一抖,整个人立时就懵了,她用力把母亲从怀里推起来放在床上平躺着。然后她从房里出来叫满达和兆盛。满达这时根本都不在家。家里只有兆盛c李叶兰还有印宇。他们听到王英喊,都从急忙穿好衣服起来起来。三个大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等着谁拿个主意来。终于还是兆盛吭声了,“润五,你和叶兰去烧水,妈去了还是给她再洗个热水澡吧。等会天亮了我就下去叫人去。”
王英和李叶兰就生火烧水,挨了一会,天刚蒙蒙发亮,兆盛就下山去田湾了。到田湾报了丧,又托人去外面坪里给兆贵带个口信,兆盛又翻过几座山去尚家湾去叫映红。
满达到家的时候王英和李叶兰已经给谷母洗完澡,把寿服也全部穿好了。
满达愁眉苦脸,“妈怎么就在咱家这么难的时候就去了,家里现在连副棺材都给她买不起,妈该要走的有多寒碜啊。”满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
王英这时才发现,满达几个月前写信给她说妈身体不好,看看将不久于人世,家里想给妈预备订做一副棺材,可是没钱。王英二话不说打了五百块钱过来。现在满达怎么就说出没钱买棺材的话来了?王英没有心思计较这些了,她又拿出三百块钱给满达,满达下了田湾花了两百多块钱把梅儿外公的棺材给买了,也不叫人帮抬回去,在田湾打了一天的牌。
晚上回到家,满达又苦着一张脸,“棺材买到了,我本想请几个壮力把棺材抬回来,可是没有钱了。咱家这么穷,咱妈真是苦命的人啊!”满达又是声泪俱下。
在家里忙活了半天的兆盛看不下去了,“你买个棺材要买一天的功夫?一副棺材要花光三百块钱?”
满达见兆盛冲他说这些话,用手指着兆盛,“你是什么意思?你以为现在买一副棺材容易。你怎么不去买?家里的脏活累活全让我做了,你跑这儿来充好人?”
王英极力忍耐着,“大哥,三哥,你们别吵了。妈的道事不在这里做。明天把妈的遗体和棺材运出去到坪里二哥那,得把爸妈葬在一起才行。”
听王英这么一说,他们才不再吵闹。
兆贵这天去了城里,傍晚回来得到了信,哭了一场,从坪里赶进来,到田湾的时候天就黑了,他就在二舅家歇了脚。
第二天一早,家里忙着准备把母亲的遗体运出去,满达就下田湾去跟二舅借梯子。到了田湾,满达一看兆贵在那里,火一下就冒了出来。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顺起一把椅子就照他背上打去,直打得兆贵眼冒金星。
二舅的儿子臣德c臣宽两兄弟赶紧拉住满达,“大老表,不要打了。你打二老表干什么?”
满达重重地喘着气,冷眼看着兆贵对臣德臣宽说:“妈都死了一两天了,我在家干这干那,他干啥去了?连个影都没有见着。进来了也不上去,躲到这里待着,我打的不该?你说他还是个人吗?”
兆贵觉得自己委屈,赌气直接出了坪里。
王英花钱请村里的几个壮力,把母亲装进棺材,用板车拖了出去。到坪里一见到兆贵,王英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三十多岁的兆贵直捂着脸痛哭。看到二哥哭得很伤心,王英心里也不是滋味,没再继续数落他。她把兄弟姊妹叫过来商量给妈做三天热闹的道事,几兄弟都连连说好,说大妹出钱他们出力,要把丧事办得热热闹闹的。
当天晚上道师歇朝的时候,几兄弟在那喝酒,喝多了以后,一个个埋怨对方,说妈死了像死了别人的妈似的,一个个居功自矜,后来三兄弟大打出手。
王英跟映红听得屋里闹哄哄的,赶紧跑进来,看到三个哥哥在礼堂里面打架,她愤怒极了。王英从火坑里拿起火钳照着他们一通乱打,几个哥哥挨了打都捂着痛处站在那不作声。王英指着他们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你们有什么脸在这礼堂里面闹,都给我跪着!”说完她跟映红转身出去,抱着映红痛哭不止,竟生生哭晕过去三次。
三天后,母亲下了葬。王英对这个让她寒心的家没有半点留恋,径直就回了北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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