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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过落了一层灰尘的陈旧窗户，可以看到窗外阴霾的天空，杨迟打开柜子，拿出一盒罐头来。

    柜子旁的黄漆剥落的木桌上，放着梵晶锅，旋钮已经扭到了中火上，铁质的锅底已经开始热了起来。

    杨迟打开罐头，将罐头里的豆子倒进了锅里，油亮亮的豆子被滚烫的锅底煎得滋滋发响。

    杨迟瞥了一眼，铁质锅底下面那枚掌心大小的梵晶。

    他记得这口梵晶锅，已经用了两年了，原本漆黑如墨的梵晶现在已经成了淡灰色。如果这枚梵晶变成了灰白色的话，就是它寿终正寝的时候了。现在梵晶那淡淡的灰色，倒像是老年人花白的头发，昭示着它的终点的临近。

    杨迟清楚地记得，这口梵晶锅，是哥哥两年前带回家里来的。

    这口梵晶锅以及柜子里的食物就是哥哥留给他的全部了。

    两年过去了，梵晶越来越淡的颜色以及柜子内越来越少的食物，都让杨迟感到哥哥的气息正在一点一点地远离他。

    两年的时间，他已经明白哥哥不可能回来了，就像他10岁那年离去的妈妈一样。他们都去了10号光门。而神秘的10号光门，像一口没有底的幽暗古井一般，彻底地吞没了他们。

    杨迟今年已经16岁了。

    16岁在废墟之城，是一个特殊的年龄。

    到了16岁，你就可以在光柱之地，取得食物了。

    但同时，这也是噩梦的开始。

    柜子里还有五盒罐头，杨迟似是犹豫了一下，从里面又拿了一盒罐头出来。

    这是他仅剩的一盒牛肉罐头了。今天他决定吃掉它。因为今天对杨迟而言，是一个新的开始。他决定用吃掉这最后一盒的牛肉罐头，作为某种仪式，来增加此刻的庄重。

    杨迟把用梵晶锅煎热的豆子和牛肉，倒进了盘子里，坐在一张老旧的满是油污的红漆餐桌前，慢慢地吃了起来。

    杨迟咀嚼着嘴里嫩热的牛肉，他的回忆立刻回到了两年前。那时，他14岁，没有现在高，但是和现在一样消瘦。

    哥哥离开那天，他们在一起吃了最后一顿饭，那顿饭他们吃得也是牛肉罐头。

    那天，哥哥杨盾就坐在他此时的对面。

    因为吃的牛肉，他记得那天他很开心，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地说了很多话。但是现在，杨迟已经忘了那天他都说了什么，但是他记得很清楚，哥哥只是坐在对面，默默地一声不吭地吃着东西，就和他现在一个样子。

    吃完饭，他就和哥哥一起躺在床上睡午觉。但是睡梦中，杨迟感觉到有一双手在他的脸上摸索，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看到哥哥蹲在床前，一双深邃的眸子正凝望着他。

    “小迟，你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去找我们。”

    哥哥就那样望了他许久，数次欲言又止，但终于没有再说什么，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那天从打开的房门内，午后明亮的天光照射了进来，哥哥瘦长的背影就消失在那团明亮的天光里。

    那一年，杨迟14岁。他哥哥杨盾，20岁。

    杨迟慢慢地把盘子里的牛肉和豆子吃完，他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红。哥哥最后和他说的那句话，这两年来，无数次地在他耳边回响。

    “不要去找我们。”哥哥说的我们是指哥哥自己，还有在杨迟10岁那年离开他们的妈妈。

    杨迟站起身来，舀了半瓢水，将盘子冲洗干净。

    当他放好盘子，转过身来，看着这间残破房间的房门时，他的心跳不由地快了起来。

    他知道，他今天要面对的将是什么，这是废墟之城所有人的命运，谁也逃脱不了。

    杨迟吱呀一声打开了房门，走进了屋外阴亮的天光里。

    虽然他已经孤独地生活了两年，他也很多次的怨恨过他的哥哥，但是随着时光的推移，他渐渐地从哥哥离去的萧瑟背影中，感受到了一种无奈的情绪来。而且哥哥离开前，已经给他储存了足够的食物，足够他活到16岁。

    就在刚才，他走出房门，走进天光里的瞬间，他在内心深处彻底地原谅了哥哥。

    杨迟踩着断壁残垣，从一条巷子里，跳了出来。面前是一条开阔的大街。

    大街上到处残破的混凝土块，地表裂如蜘网，细缝到处都是，有零星的爬虫从细缝中爬出，爬了没多远，便从另一条细缝爬回了地底。

    杨迟跳过街面一条半尺宽的缝隙，由于太多紧张，他的掌心竟然泌出了一层细汗。他踩上一大块断裂的水泥板，跳了过去。

    忽然从街边的另一条巷子里，走出了两个孩子。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拉着一个比他更小的孩子的手，他们的衣服很破，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瘦得几乎皮包骨头。他们跑出巷子，脚步有些匆忙地沿着大街继续向前跑去。

    杨迟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这个地方距离他们要去的地方并不远，应该可以赶上。

    杨迟却并不着急，他故意让自己慢了下来，平复平复自己紧张的心绪。

    杨迟沿着残破的街道又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后，便在街角看到了一群人。

    这群人大多衣衫褴褛，很多人的脸上都沾满了黑亮的油灰，几乎看不清面容，他们散乱的头发因为长久未洗，绣成一缕一缕，如同小辫子一般。他们有些人坐着，有些站着，也有些茫然地走着。

    有些人坐在断裂的水泥板上，露出沉思之色，有些人一边走着一边喃喃自语，但是更多的是莫名其妙地痴笑着。

    是的。聚在这里的这群人都是疯子。这处街角是废墟之城疯人们的一处聚集取食之地，像这样的地方，在这座残破的城里还有好几个呢。

    因为废墟之城里有许多的疯子。

    这群疯子聚集在那街角处，而在那街角外围的角落里，有许多的孩子藏着，他们盯着聚在街角处的那些疯子，眼睛中发出异样的光亮。

    忽然，街角那里，在空气似乎有游丝一般的亮光闪了一下。几乎在那不易觉察的亮光闪过的同时，在街角处的每个疯子的手中，都凭空地出现了一块黑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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